林川在一片昏暗中醒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头部一阵一阵的蠕动感觉传来，他下意识地扶住额头，一条条肌肉在蠕动，一根根血管在延伸，他摸到了一处正在缩小的缝隙，以及一大片结块的血。
林川是躺在地上的，周围是大大小小的碎石，还有粗细不一的粉末，以他为中心四周流出了一大滩的血迹，一阵血腥味混杂着碎石，泥土，青苔的味道涌入鼻腔。
他下意识地想要甩甩头，但那道正在缩小的缝隙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月光透过一个空洞照射进来，他看清了周围的世界，这是一间郊外的房子，四周没有其他建筑物，看摆设似乎已经荒废了。
头上传来的痛楚逐渐降低，逐渐蠕动的感觉也慢慢缓和下来。
太暗了，分不清周围的颜色，那应该是血迹，血中似乎还留有一团团软软的东西，结合头上的缝隙，林川猜测那是他的脑。
再结合现在体验的一切，空气和温度，等等，他知道了，自己不是在走马灯，他可能是印证了许多人对于意外身亡者会去往何方的猜测中的一个——穿越。
“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醒来？”
“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是谁？”
……
大大小小的问题充斥在林川的脑中。
他尝试去思考，去回忆，脑中确实出现了许多东西，有他的，有不是他的。
出现了一个所有问题都有的答案。
混乱。
他看到了一幅幅画面，这是他作为穿越者林川，看到的画面，他并没有感受到情感，只是知道了许许多多的信息，这个世界的林川的信息。他就像看电影一样看过了这一幅幅画面，却并没有如其中人物般拥有该有的感受。
他明白了，他取代了这个世界的林川。
意识到这一点，他感受到了莫大的痛苦，但脑中的信息却如同需要一般调来了大量的信息。
这个世界的林川没有父母亲人，没有爱的人，也没有爱他的人，是个无牵无挂的人。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感觉心中有种痛苦。况且，他并不想要穿越，他拥有一个美好的家，一个美好的世界。
此刻，许许多多的信息交织在脑中，林川眼中是无尽的迷茫。
他的内心翻江倒海，周围却是寂静的，水泥地面满是灰尘杂物，破烂的窗口有黑暗的树影交错，四周有虫鸣，针落可闻。
等天快要亮起。
先是一架无人机从屋顶降落，之后便有一群警察进来，林川便被抬上了救护车。
在车上，他不明白自己现在没有任何亲人，为什么还有人注意，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一名高二的学生，每天都会有一次点名。自己虽然不知道时间流逝，但至少过去一两天。
他感受到了一种温暖，一种来自世界的温暖。这种温暖并不只源于救护车上的空调，也有一种来源于心灵上的。
他注意到，这些记忆似乎不能整理，只有遇上合适的事，才会自己触发。
警察例行章程办事，林川惊叹于他们的效率，以及确认自己除了出血过多以外没有其他伤病以后，极速的出院速度。
对林川的笔录甚至在得知他没事后就直接省去了。
没有住院费用，没有接下来的调查，甚至没有必要之外的交流。
林川站在医院门口，不知去往何方。
马路上人来人往，井然有序，静止的的林川如此醒目。
他试着回想，却发现以前林川并没有觉得突兀的表现，他很自然地融入了这有序之中。
他正迷茫着，一个穿着衬衫的瘦高男人走了过来，林川记忆马上浮现，这是他的班主任。他向他点点头，林川便跟着他走了，没有关心，没有交流，林川跟着他去了学校，去了教室，到了座位。
每个人，没有多余的交流，他们读着各自的书。或是在讲台教着自己的。
这一切都好像与他们无关，就好像林川是否失踪，天是不是塌下来，他们都读自己的，教自己的。
林川嘴动了动，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嘴不是自己的，他的身体不是自己的。
没有一个是自己的，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就连他的心，他的灵魂，也不全是自己的。
人的心中一直有什么是稳定存在的，透过它，世界才是稳定的，此刻这种存在在林川心中已然破碎了，他看一切都是不稳定的。
就这样，他坐在座位上，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这一天。
当残阳斜照，人去声远，四周空无，树影斑驳的时候，林川站起了身，他站起来的瞬间，顿时天旋地转，双腿一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感觉有人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啪地倒在地上。
好饿。这是他内心的想法，他这才开始注意到自己身体的需求，虽然不知道什么力量修复了他的肉体，但是他还是有对食物的需求。
他慢慢爬起来，到教室角落接了一杯水，慢慢喝下，顿时感觉好多了。
摸了摸头上结块的血痂，肚里的饥饿让林川下意识想要回家，可这一刻他意识到，已经没有家了。
“我哪里还有家呢？”林川喃喃地低语。
天已经有点昏暗了，四周已经听不到人的声音了。
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林川循着记忆向着他的家，走去。
路过了一家餐馆，一阵阵饭菜香气飘出来。
林川下意识摸了摸兜，没有钱。
好饿，他不自觉地流了好多口水，又通通咽下去。
可是没有钱就吃不到东西。
他细细思索，想知道存款之类的信息，突然发现这个林川的记忆中没有出现钱这种存在，他试着走进餐馆。餐馆布置整洁美观，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餐馆。
里面的食客都在谈论着什么，对于林川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餐馆菜谱上也只有各式各样的菜品，后面没有标价，没有任何要求。
林川点了份辣椒炒肉，一份米饭，便开始等待了起来。
他现在饿得已经有些眼花，不时传来阵阵耳鸣，之前没有这种感觉，等待的时候却出现了。
饿，太饿了。
当饭菜端上来的一刻，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夹起一块辣椒就放入嘴中，辣椒炒得很好，带着虎皮，有一点焦香，是用猪油炒的，有一种醇厚的香味。米饭也很弹牙，粒粒分明。
林川感受着口中咀嚼的饭菜，吞下第一口之时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呼了出来，心中是满满的幸福的感觉。
之后就没有如此细节的品尝，他风卷残云般将所有米饭和肉都扫空。又不忘打了一杯白开水。
米饭和菜的份量很足，刚刚好让林川吃饱。林川坐在餐桌上，喝着温度也刚刚好的白开水，心里是满足的，但也有些许忐忑，在他的世界观中，吃饭是需要付钱的，不付钱吃饭，会给他一种不安的感觉。
可一切都照常进行，没有来找他要账的服务员，也没有人驱赶他，他在这里似乎想坐多久就坐多久。
店里灯光是明亮的，林川心里却并不明亮，人好像不能吃饱，不然就有精力去悲伤了。不过，这不是对的，就好像是说，人不能停下喝酒，不然就有精力去悲伤了一样。
林川坐在店里，就好像要一直坐在店里，店外面是黑暗的，像是不能踏足的黑暗。
渐渐的，他困了。店里的空调呼呼地吹着，把室内的温度调到合适的程度。渐渐的，他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