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火焰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燃烧的气味,灰烬飘荡宛如下起一场黑色的大雪。
我小心舔舐着少女的脸颊,希娅总算在这种时候派上了些用场,她造了把我能咬住的锯齿刀,我用它弄松了捆住少女的绳子。
但这花了我很长时间。
“喂,喂!丫头,你醒醒啊!”
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严重的伤,她的脸上有刀割的结痂,嘴角也都是干涸的血痕,透过破麻布的领口,还能看见烙铁在身上留下的印记。
全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我不敢想象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她经受了什么。
竖起的十字架足有三四米高,在倒下之后摔得粉碎。我用力咬住她残破的衣角向外拉,当然以我的力量是拉不动的,我明知道这是徒劳。
“快点起来……起来啊!!”我用尽全力,右前爪尖锐的痛觉就算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也没能掩盖,但我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唔……!”
仿佛是感受到了我的存在,她缓慢睁开那双幽紫色的眼眸,在看到我之后发出了极其微小的笑声。
“想不到最后来救我的,会是只猫……”少女的声音很轻,“不过你有和星星,一样的味道呢……”
我已经不在乎我的表现是否异常,像发了疯似的,咬着她的手想让她自己站起来。
而她就像是看见了死前的幻觉似的,晶莹的瞳眸缓慢失焦,她抬起还没有结痂的右手,轻轻搭在我的脑袋上。
我的鼻子一酸,有一滴眼泪顺着鼻翼滚落下来。
“好疼啊,我还不想死……”
这句话像剑一样刺穿了我的心脏。
不要……不要死!
“希娅!你给我出来!你不是要我的灵魂吗?我的一切都给你!”
我几乎是对着天空咆哮,但纤弱的四肢让我几乎不能支撑少女手臂的重量。
“求求你救救她吧……神明也好恶魔也罢,快来救救她吧……”
燃烧的木塔轰然倒塌,它们伫立在刑台的两侧,原本应当是这场闹剧的旁观者。
“她的跟腱被割断了,脏器受损和多处骨折,你救不了她。”希娅在我耳边,冷冷宣判少女的死刑。
天空下降成可怕的深灰色。
“在我的国家,有时候能见到商人、从遥远东方带来的金色琉璃,像你的眼睛一样……咳咳!”少女咳嗽着微蜷片刻,又忍痛露出一丝微笑,而后缓慢闭上了双眸,“好冷,我好想回家……城堡里有火炉、还有爸爸和妈妈……”
她清晰读出的那个音节,几乎令我灵魂一颤。
“我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呢……”
我看着生命从少女的体内一点点流失,我咒骂着我所有能够想到的名字。我的心像是被捅进刀子旋转撕碎,我从未如此直面死亡……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希娅的声音再次响起。
“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希娅说,“我没办法救她,但我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应你的愿望。”
乳白色的光芒将少女笼罩,最后变成了一个纯白的小光球,消失在了我的掌心。
“说真的,我也有些生气了。”
刺骨的寒风熄灭火炬,天穹之顶闪烁暗星。
“我的收藏不多,这是其中威力最小的一个。”希娅声音依旧冰冷,忽然间一个金属的庞然大物落到我的前面,“是时候让这些丑陋的人类、和这些怪物们……付出代价了。”
“这是……什么?”
“你应该听过它的名字,它叫……小男孩。”
“……”
风暴凛冽,在怪物的嘶吼和人们的惨叫声中,我拖着感觉已经散了架了的身体,以目前能够达到的最快的速度朝着街道的一个方向跑去。
那个墨绿色的柱体依然停留在脑海,1945年8月6日,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将近尾声,美空军的B29“超级堡垒”轰炸机载着这枚“愤怒的基督”,打开了人类通往地狱的大门……
1.5万吨的TNT当量,足以荡平这座城市。
我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者同情,愤怒犹如火焰一般在焚烧我的全身,和身体的疼痛一起混合成一种想要将一切破坏的强烈情绪。
黑色的、像是蝎子一样的小虫从我的身旁爬过,它们身上都有紫色发光的眼瞳纹理,成群结队展开了背后的翅膀,化作一片铺天盖地的死亡。
那些尖刺碰撞地面发出金属一般的声音。
在转角的一摊烂泥里冒出猩红色的触肢,挥舞将旁边的女人拖了下去。而在那旁边,我看到一个类人的身影,恍然间我与他交错了视线。
金色竖瞳,只是瞬间。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对我仿佛只是一瞥,我的脚步也没有停下。
这里依然是人间炼狱,无非是受难者从我跟少女,扩到的了这里的人类。各种难以名状的未知之物通过某种途径降临于世,但它们都对我视而不见,而我对它们也没有任何恐惧。
或许要是真的它们中的某只咬过来,我也不会躲闪。
我的心仿若死灰。
当肾上腺素点燃的身躯渐渐冷却,骨裂的锐痛跟肌肉的酸沉再次将我唤醒。
脚下已经来到了郊外的一片树林。
我回过头,看见了高塔上空那个不断膨胀的黑色球体,正散出数千条细长而优美的紫色光须。
“猫咪,闭上眼睛。”
一瞬间,在我的四周拔地而起了银白色的丝缕,苍白的火焰如电流般燃过,在白火过迹之处留下了暗沉的铅灰色。
黑暗在下一刻完全降临笼罩视线,将我包围的东西是金属铅,在这座狭窄的铅箱中,我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
视线泛起雪白,我的意识逐渐失去。
疲惫感这时才压了上来。
像是从海底蔓延而出的山脉。
我又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这次是齐膝深的大雪,少女跋涉在雪中,一丝不挂的。而我只看得见她的背影,拼尽全力也追不上她的脚步,我就这样看着她走远,消失在雪中。
我至今无法想通这些梦境是否有什么寓意、是自然形成的,还是冥冥之中有某些高维生物带给我的指引……
我只知道在这一天,我永远地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