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仿佛飘荡了很久很久。
在高空，在地面。
黑暗中掠过的画面逐渐清晰，我看到了眼前流淌着的一条暗红色的河水，两旁是被烧灼后的焦土的荒原，还有一些曾是房屋般的残垣断壁。
我并没有行动，想着这里是死后的幽冥或者核弹轰炸过的世界，似乎也没有再做挣扎的必要。
目力所及，皆为死寂。
视野像两侧延展，是一望无际黑色的荒原。远处有一颗巨大的枯死的树，焦朽的枝干肆意地舒展张扬，覆盖了半边灰烬般的天穹。
直到这棵树的存在被我发现，仿佛某种平衡被打破了。
废墟之间，我双手并用想要爬行，忽然发现有一丝的异样……唉？
温度和触感姗姗来迟，恍然间我感到视线一阵晕眩，身下仍是冷冰冰的石头。我再次感觉到眼皮睁开，而这次在眼前展开的是以嵌着金边的大理石勾勒起来的穹窿。
但我的注意力被我的手指吸引了，让我极大地忽视了周遭环境的变化，以及身处一座未知的宫殿之中。
那是一双人类的手，毫无疑问。
说真的，我就不应该对希娅抱有期许。
视线很快扫过光溜溜的全身，我将双手攀向那对初具规模的柔软胸脯——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柔软，然后滑向带着少女细微隆起的光滑小腹。
我已经猜到这具身体的主人……说真的其实根本也用不着猜。
交叉的脚踝夹住了个奇怪的东西，我从身后薅出来，发现是一条纤细而修长的尾巴。
是黑色的。
“希娅你知道吧，变猫娘挨撅就是群里头发的烂梗，我不是真的想变猫娘挨撅的。”
我靠着嘴上几乎语无伦次的垃圾话，想要掩盖住现在极度慌乱和不知所措的心情。
我想我的大脑可能已经宕机掉了。
“嗯，是跟计划出了点偏离……”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我回过头，看见一只白色的少女伫立在那儿。
之所以用“一只”这样的量词，是因为一时间难以分辨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物种——但绝对不可能是人类。
她穿着一袭以金色点缀的长裙礼服，发丝的颜色介于奶油色与银白色之间，这种色调带着些许暗沉，但看起来既有奶油的柔顺，又有一种白银或者寒铁的冰冷感。
高跟鞋缓缓敲击着地面，发出清澈的金属音。
非人的部分，她的头上生着两对……或者是三对纯白色的角。
有两对靠近中间的尖角很小，而最外侧的那一对曲角，大约有巴掌大，像龙、摩羯、或者恶魔之类的……幻想生物。
“加莉希娅……”
这大约是我第一次叫对她的名字，她的眉眼抬了一下。
“放心好了，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出现。”
希娅缓慢靠近，我才注意到她脖子上的项圈——是用不反光的金属制成，看起来十分厚重结实。锁链的一头连向后方殿堂的中心，那项圈戴在她的抹胸式礼服上非常显眼，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饰品的一部分——但识趣地没有问。
她来到我的面前，我下意识地单手环胸，毕竟我这时候还没穿衣服。
只是那两个已经初具规模的大白馒头，单用我一只手臂完全挡不住，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烫。
换到自己身上就觉得真的挺大的欸，难道是这双手太小了的缘故？
希娅仿佛也看出了我的窘迫，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而后退了半步。
“不用害怕，我是来帮你的。”她轻声道。
“你能先背过去，然后给我一件能穿的衣服吗？”我小心地提出要求。
“嗯……其实在此之前，我想要对你的身体再检查一遍。”希娅说话的声音很柔和，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只是，有一些伤疤，我想确保它们……因为你可能会伤心。”
我愣了一下，而后点点头，单手撑地站起身。
并且放下了阻挡在胸前的手臂。
那浅蓝色的眸子靠近，而后缓慢降下。加莉希娅无疑是异常的，这不仅在于她的瞳色，也在于她的虹膜外形，是竖瞳——让人轻易就能联想到一些捕食者。
白色的指甲非常锋利纤细并且尖锐，但她很小心地只是用指腹滑过我的躯体，像是避免我受到多余的惊吓。
说实话我很感动，但更多的是一种羞耻感，尽管这具身体不是我的。
至少曾经不是。
她低垂着眼眸仔细查看了我的四肢和躯干，而后又到了两个附加件。
指的是猫耳和尾巴。
此时我已经把注意力放到了这座辉煌的宫殿，直到希娅顺到我的尾巴根，让我全身都打了个激灵儿。
“你别摸那里，很痒的……”我几乎是用上楚楚可怜的语调回头抗议，因为那一下真的跟过电似的，差点让我腿软给跪下来。
这要是被找到是敏感带，那可就太丢人了！
“哦，抱歉。”希娅后退站起身来，她的单手轻抬，有轻盈的布料环绕着我的身体凝结。
“这是魔法吗？”我抬起手臂发出小小的惊呼。
“不是，这是幻象。”希娅简短回答。
这是一座极其宏伟和巨大的宫殿，连人类世界最高大且尚未完工的圣家族大教堂都无法比拟。内壁纯白之余嵌有金边和浮雕，透过那繁复堆叠的古老装饰，我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了科隆大教堂跟巴黎圣母院的影子。
但伫立在这巨构美学之中，在数以千计雕塑的凝视下，人类的建筑却又显得那么的渺小可怜，像微不足道的小土丘。
这是无可争议的哥特式与巴洛克艺术的巅峰之作。
但是集大成者，如希娅所言，这是人类的艺术。
她是司掌智慧与战争的神明。
话题陷入短暂的沉默，我看着高大的穹窿出神，然后将注意力又移到自己身上。
一件短款小礼裙，并没有十分特殊的地方。
那些凝聚的布料虽然可以起到阻挡视线的作用，但在触摸或者撕扯上并没有实感。我大概又从尾巴开始，将双手攀上猫耳，将自己研究了一圈儿。
这具身体理论上讲不算我的，我其实也不太想做太多亵渎的行为；但是胸脯真的既挺拔又很有弹性，讲真的我已经很久没有摸过手感这么棒的东西了，应该找个时间再细细把玩。
玩笑话说到这里。
“你身上的也是吗？”我抬头认真问出来这个问题。
“嗯。”希娅轻轻点头，“我总想着至少第一次的见面，应该穿的正式一些，衣不蔽体总归不是太好。”
不能使用魔法，或者说使用魔法会造成不必要的负担……是没有足够灵魂的缘故吗？
我不由得把这里想象成某种“现实”，但如果它存在于我的脑中，就算是操控我的感知也不无可能。
“怎么了吗？”我注意到希娅一直在看着我。
“没什么。”希娅移开视线，“我只是……太久没有和人说话了。”
雪山千古冷，说实话，我没把眼前这个冷美人跟脑子里那个不靠谱的丫头联系在一起。
“我有很多话想问你。”我说。
“嗯，我也是。”
有些意外，我轻轻抬了下眉梢。
“我想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她轻声说道。
在这座恢宏的宫殿之中，没有教堂里整齐排列的座椅和祷告台，有的只是围绕成正十七边形的高大书架、悬垂六重的千烛吊灯、和那永燃不熄的悠然烛火。
希娅伫立着，她不像是主人，倒像只囚兽。
“外神、星灵、高维生命，用以称呼的名字有很多，或许在人类看来难以企及，但总之是一种在宇宙中收集知识的很弱小的存在。”
“唔，那大约算什么物种呢？”
我没有随希娅一起站着，倒不如说大概熟悉之后，连坐姿都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拘束了。
希娅给我预留了一个小沙发，像是她的藏品，说不定就是拿皇的王座呢。
不过她好像只收藏武器……
“你希望我是什么物种，魅魔吗？”希娅将几本古籍从地上拾起来。
由于项圈锁链的存在，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座大厅，锁链的另一头钉在大厅中央的祭坛上。
“客观事实不会随人意志的改变而改变，这是我想希望就能希望的么。”我拿过身旁小圆桌上的书籍，“况且就算你说自己很弱小，那也应该比人类厉害很多吧？”
“只是不容易死掉罢了。”她将古籍在书架上一本一本回归原位。
反观我低头瞄了眼手里的书，在翻开的第一页就瞥到了里面的特殊字符，喵的德文！
原谅我实在是才疏学浅，又将书本轻轻放了回去。
“那你姑且都把我变成猫娘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这时候其实对希娅的计划还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想听一听她征服世界的目的。
“首先，你有一点弄错了。”希娅转过身，“虽然是我治愈了你现在的身体，但覆写DNA其实很麻烦跟浪费时间，而且完全没有必要。”
哦哦，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词。
“所以你现在这种情况，并不是我造成的。”希娅盯着我的眼睛，一步步走近，“这具身体上有不属于人类的烙印，在我准备抽离意识之前，它就先一步俘获住了你的灵魂。”
“这种力量也并非来自这具身体的前主人，而是另外一种，我所不知道的东西。”
“换句话来说，我们已经被这个世界的魔女，盯上了。”
希娅说这话的时候非常严肃，吓得我赶紧把翘上天的小尾巴给拽下来。
“什么意思，所以她，其实是和魔女有关系的吗？”我看着自己的手，看那纤细的手指和凝雪的皓腕，这是她留给我的……她曾存在过的证明。
但难道那些穿铠甲的人类、那群暴徒才是正确的？我在内心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
又或者说魔女能够做到隔空下咒，运筹千里？
我的眉头又逐渐皱起来，
希娅则摇了摇头。
“那个印记，在哪？”我之前认真观察过少女的身体，少女在房间内的穿着还是比较随意的，我不记得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左胸向后，在心脏的上方，人类的眼睛看不到。”希娅将视线移到我的胸脯。
“这样啊……”我的右手压向心脏的位置，“这么看来，猫也不行呢。”
“嗯。”
“接下来呢？”
“我也不知道，总之要先活下来吧。”希娅轻俯下身，“我并不是总能在危机时刻救你、或者把你带来到这里，这次之后，我可能会睡上一段时间。”
“那灵魂呢，你不会有事吧？”我有些担心道，想起了她一直以来对灵魂的需求。
毕竟她算是我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核爆的时候获得了一些……”希娅轻叹半息，收拢手指轻触了我的手背，“活得太久，也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啊。”
我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忽然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
有些话不需要她亲口说出来，那种感觉也恰似心照不宣，我已经察觉到空间开始细微扭曲。
我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竖瞳轻微张开。
“最后想要问一下，你会喜欢更活泼的女孩吗？”
我略微张口，却无法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