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伟的巨木高耸入云，我得承认这肯定是我没见过的全新物种，像是曾听闻过的在生长在太平洋彼岸的红杉——哦，现在应该是大西洋了。
不过这种树枝干的颜色通体深黑，这里的人称之为“苍穹木”。
可能是因为阳光稀薄，下层的大型植被就少了许多，茂密生长着许多蕨类植物。在我仔细观察的时候，甚至还在其中发现零星的木本蕨类，像是前世的桫椤。
压抑的云层几乎触及树顶，风的呼啸透过树木传达到地面，嘈杂如一场叶的潮汐。
要下雨了，我这样想着。
目光落回对面的人群。
“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男子大声道。
“路人，从普灵边境过来的。”芬里莎抓着芙兰卡的手腕防止她逃跑，一边说道。
我把M82A1狙击步枪从马背上卸下来，这枪还是太重了，我抬一会儿就耗光了力气。
虽说对面的人都拿着弓弩武器，但至少没有瞄过来，所以我也懒得举枪搭理。
枪托杵在地上，旁边挣扎的芙兰卡被吓了一跳，也不敢再乱动了。
“我们只是路过，想在这里留宿几日。”芬里莎略微仰面，有雨滴落在她脸上，“至少等这场雨过去吧，等雨停了我们就会离开。”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男子依旧没有放松戒备，可能是碍于我们手中的人质。
“你没必要相信我。”芬里莎撒开右手，失去限制的芙兰卡先是一惊，向前了几步又回过头一下，最后一溜烟跑回那群人的营地。
人群让出通道，又迅速闭合。
“有事情问她就好了。”芬里莎最后说道。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按照芬里莎的计划，她原本是打算在此停留一段时间，然后向西渡海前往维吉玛教国。那是“四方教国”中唯一没有和教皇国直接接壤的国家，也是四个国家中宗教势力最弱的一个。
我路上其实向芬里莎了解过情况，所以大致知道这个世界宗教地区的势力范畴：“东方教国”伊斯特、“西方教国”威伦、“北方教国”诺维格瑞，这三个国家与教皇国直接接壤，并且将后者环绕在中间，事实上形成了拱卫教皇和中央教廷的三座巨型堡垒。
而“南方教国”维吉玛，因为国境北方山脉的阻挡、还有三面环海的半岛型地理位置，基本处于一种“天高皇帝远”的与世隔绝的状态。
她还给我画了张简易地图，反正凭借着我脑子里留下的印象，它大概长这个样子：
当然真实位置和比例肯定还会有偏差，不过大体方位上应该是差不多了。
如果能够抵达维吉玛教国，那么她接下来的行动就会方便许多。
芬里莎告诉我，她最终的目的地是北方的诺维格瑞——她的故乡。而我是自由的，如果我想跟着搭她的顺风车，那她非常愿意带我一起旅行；但如果我想在某个地方留下来，也随时都可以选择离开。
这是她的原话。
我并没有很多的计划，所以其实是有些想要跟着她一起的。
雨滴开始变得能够看清，接连不断自天幕洒下。
好在芙兰卡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不一会儿她就跟在另一个女人身后走出来，连之前那个看起来是头领的男人都为她们让开道路。
看来我们一路上的精心调教……啊呸，是耐心劝导，没有白费功夫呢。
不过那个女人才是事实上的头领吗？
母系社会啊……
“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是这个部落的族长：艾莉亚娜。”女子示意周围的战士放下武器，“外面淋着雨也不好说话，客人们进来吧。”
我见两旁的人们也都自行分开，于是就又拎起狙击步枪横上马背，跟在芬里莎身后走进村子。
艾莉亚娜在跟芬里莎说话。
说真的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美丽得多。
雨滴落下木枝的檐角，为那满目的蕨类植物染上新绿。它们仿佛沐浴在一层神秘的光辉里，在密集的雨点中摇曳生姿，倾诉着古老的秘密，像是故人轻柔的耳语。
屋篷上是叶织的苇席，落雨点滴。
“我们的战士外出狩猎还没有归来，而且这段时间，我们一直与邻近部落……相处不是很融洽。”艾莉亚娜端起茶壶为我们沏上两杯茶水，“所以大家的神经都很紧张，为此我想代他们道歉，希望两位客人原谅我的族人们失礼的行为。”
她说完放下了茶壶，和在一旁的芙兰卡一起向我们低头。
不过房间里只有芙兰卡是站着的，大约她担任的是侍女的职位。
屋子和走道都依托着宏伟的苍穹木架离地面，再加上围炉四周铺的有地毯，所以其实腿下的空间还算干燥，短时间跪坐的话也并不难受。
我不太想喝茶，确切而言是不想喝陌生人给我的任何东西，属实是一朝被蛇咬了。
“没关系，我们也没有受伤。”芬里莎垂眸回礼。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受伤，那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结束了。
我发现我先前对芬里莎的认知还是肤浅了。
艾莉亚娜也点了点头。
显然这位族长的谈话更倾向于芬里莎，毕竟我也说话不太利索，怀里还抱着一根三十斤的奇形怪状的大铁棍子——总不能因为这个不跟我说话吧？明明我关了保险拿着很安全的！
当然被晾到一边的也不止我一个。
我瞥了一眼站在艾莉亚娜身后的芙兰卡，至少比起她，我还有希娅可以聊天。
嘘寒问暖唠唠家常，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普灵边境，艾莉亚娜提到了前段时间过来的奴隶贩子的事情。因为是我过来的地方，所以我姑且抖了抖耳朵。
“挑拨各个部族间结仇，然后两头倒卖，这不就是两万年前抓黑奴搞三角贸易的套路吗？”我心里忿忿跟希娅吐槽道，“这群欧洲人可真是死性不改……”
“猫咪。”
“嗯？”
“不要有‘时间傲慢’。”
短暂的呆滞，即使聪明如我，也没能在第一时间理解“时间傲慢”这一术语所表达的意思。
“C.S.Lewis创造了‘时间傲慢’这个术语，用来描述人们对过去的轻视和偏见。”希娅耐心解释道，“但我想告诉你的不是这个，过分代入‘现代人’立场的傲慢，有时候会将你带进深渊。”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我确实在到这里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将这边的“土著”放到眼里——或者说从骨子里透着一种现代人的傲慢。
希娅点醒了我。
我跟他们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只有一条命，被杀了就会死。
我低下头，外面的雨声更大了。
“快来！快来人！”
“快去通知巫医，珀斯受伤了！”
雨声中忽然传来微小却混乱的喊叫，一个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族长，狩猎的队伍回来了！”闯入的少年扶着门框喘息。
屋里的人几乎都是一惊。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魔物袭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