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依然在下，而室内却只能听到炉火和雨滴的嘈杂。
在我的大脑还在处理“魔物”这一新名词带来的惊愕时，芙兰卡已经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两位客人，很抱歉失陪了。”艾莉亚娜也站起身，跟外面侍从安排过后，同样离开了房间。
留下我呆呆地看着芬里莎。
“魔物、是什么？”
“巨大化的兽。”芬里莎对我这种没有常识的问题已经习以为常，“有时候鲁珀或者其他非人种族吃了人，也会得这种病。”
“欸？吃人？”我一瞬间有点愣神，怀疑我的四只耳朵是不是同时出了毛病。
“嗯，还有魔物的尸体，如果发现了都需要立马烧掉。”芬里莎的视线扫向外面。
“那你、吃过、人吗？”我问出我最关心的问题。
“怎么可能，这些都是我小时候听族里老人讲的故事，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芬里莎收回视线，“不过后面那个是真的，吃了魔物尸体的话，一定会变成魔物。”
厚重的云层捕获光线，树冠间张牙舞爪的枝叶撕拦雨滴，在地上留下大片的深沉的阴影。明明来时还是中午，可随着雨声渐紧，不多久外面已经接近傍晚的颜色。
一道闪电短暂照亮了天空，我听见屋外人们的声音更加杂乱了。
“外面怎么回事？”芬里莎终于坐不下去了，她想起身询问门口的卫兵，可外面连一个看着她们的人影都没有。
“那些人、去哪？”我也迫不得已走出屋檐，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要是继续再呆下去，接下来很可能会小命不保。
手持武器的沃尔珀们都朝着一个地方聚集，在森林里我已经分辨不出方向了。我稍微踮起脚尖，那边应该不是我们进来时的位置，但不幸的是我们的马匹拴在那附近的棚子下面。
秉持着吃人嘴软和知恩图报的传统美德，我还是决定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好奇心害死猫娘，但这次是没办法嘛。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芬里莎的声音忽然打断我的思考。
我回过头，芬里莎已经裹上披风。我知道她是过去救马的，我们还有很多东西在马袋里面，而且没有这一便捷的交通工具，我们的时间成本会成倍增加。
但我还是想先关心那些人。
我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隐约透过雨幕看的了远处倒塌的苍穹木。
耳边已经听到有人在大喊“魔物来了”，孩子们正朝着相反的方向逃跑避难。
“要不……我们去、帮他们吧？”我小心地提出意见。
芬里莎看了我一眼。
那意思大概是：你要这么决定的话，我就听你的。
我认真点了点头。
“魔物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怪兽，有着非比寻常的能力和极为恐怖的力量。”芬里莎为我系好披风的带子，“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无论发生什么，一定不要轻易靠近它们。”
狙击步枪的枪口倾斜向下，雨水沿着枪身缓慢流淌。
我沿着坡地高处的小道，泥水很快打湿了我的袜子。虽然戴了之前魔术师的大檐帽，但是雨水还是很快将我淋了个透彻，我握住枪身提把的手已经有些发僵。
茂密的植物也阻挡行动，我折断一株木蕨，视线锁定了我要解决的目标。
那是……什么？
在数层战士们的围绕当中，被包围的对象不是我想象的什么狼啊或者老虎之类，而是一只足有成年亚洲象体型的……野猪。
巨大而上翘的獠牙上血迹斑驳，即使有雨水的冲刷也不能洗去那些罪孽。弓弩射出的箭矢无法穿透它厚重的皮肤，战士们一轮又一轮在它身上扎上长矛，那些矛头都足有巴掌长，但却无法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说实话就连那些长矛本身，都不见得比猪背上的鬃毛在视觉上更有杀伤力。
但这里已经是村落之外，他们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将魔物阻挡在外面，守护他们自己的家园。
我开始有些慌乱了，因为我找不到合适的射击点位。
这里离那只魔物至少得有两百米，地上的植被太过茂密，而我同样没办法端着个十五公斤重的巨型枪械保持瞄准。
要是芬里莎在旁边就好了，自己当时怎么就这么自信，没有要她跟自己一起？
我跟随着魔物前进的方向移动，想在那之前先做埋伏。穿梭在那密集的苍穹木树干和蕨类植物之间，我忽然脚下一滑——沉重的狙击步枪让我对体重产生了不少误判，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下一秒，身体就连带着从缓坡上滚落下来。
“唔……！”
肩背猛然撞上一株树干，多亏了那漫坡的植物我才没有一路滚到下面。
狂躁的践踏声已经无比清晰，前方不远处就有魔物折断的树干，还有像是先前我遇到的那个魔术师使用魔法才能留下的风暴扫荡的痕迹。
土壤和草皮被撕裂，地上染红的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迹。
“你要小心，那头魔物身上，有和之前魔术师同样的气息。”希娅提醒道，这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想。
我咬了咬嘴唇，提起落在不远处的狙击步枪。
目光再次环顾四周，我发现一个在缓坡上废弃的石基，腐烂的木头长满青苔。
这个应该可以！我快速朝着那堆石基移动过去。
视野的位置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安全，我撑开M82A1的脚架，透过四倍放大的十字标中心，瞄准了那头魔物的脑袋。
砰——！
后坐力猛然一震，我听见那怪兽的咆哮轰鸣。
“怎么偏这么多？！”准星再次对准，那怪物已经发现了我的位置。
虽然我的手有在抖，但这一枪确实只打中了侧肢，我严重是刚才那一下把狙击镜摔歪了。
毕竟这种可变倍率狙击镜，也算是精密的光学仪器。
“你是有多看不起军工用品啊，我给你上的比焊接的都结实！”希娅的语气像是想直接在我头上来一爆栗，“你快点开枪啊，要过来了！”
十字标线中那巨兽愤然发怒，挑开了在身旁的几个沃尔珀战士，然后嘶吼着带着恐怖的“战争践踏”朝我冲来。
照理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拦住它了。
除非你的弹匣里还有八发12.7mm口径的反器材穿甲弹。
我安静感受着大地的颤动，直到巨大的头颅占据视野，然后扣动扳机。
砰砰——！砰——！
恐怖的声浪拍打在我脸上，咆哮的枪械震开模糊的雨滴。
希娅显然是对我的技术抱有十二分的怀疑，所以才给我送来这把半自动反器材的狙击步枪。火力不够密度来凑，威力不足口径来补，我照着只剩惯性还在朝着我冲过来的巨兽，扣下扳机开出最后一枪。
砰——！
巨兽轰然倒塌，带着惯性朝前推动了一段距离，停在我前方只有几米的位置。
直到那东西近距离贴到了我脸前，我才注意到这头魔物颈后部冒出的病症结痂似的鳞片，大大小小，掩盖着那片凹凸不平的皮肤；另一侧则是完全无法覆盖的肉瘤，密密麻麻让我感到恶心，腥臭的气味也扑面而来。
那瞳孔浑浊的、已经被侵蚀成月牙形状的眼球，死不瞑目地盯着我。
我松开握把站起身，看着魔物颅骨被打穿的地方足有两三厘米厚，再算上外面一层坚硬的皮肤，足以抵得上一辆轻型装甲车的防护了。
那群沃尔珀的战士向我过来，说实话那一刻我还是有点害怕的，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开心到连我一起扬掉。
事实也证明是我多虑了，因为向我一同扑来的，还有那排山倒海般压抑的沉默。
没有战胜怪兽的欢呼，只有对死者的哀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