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灵教区，作为四方教国中领土面积屈于第二、却综合实力最强大的伊斯特教国的边境地区，其本身的自治权力和商品贸易都极为繁盛。
或许是远离教皇的黄金圣座，远离了世俗权力的中心地带，这里的教会没有能够一味扩张达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反而与当地的领主在权利分配上达成某种均衡。
领主和手下的商会开展各种贸易，其中就包括贩卖奴隶和人口走私，且由于披上宗教外衣更加有持无恐；而教会则睁一只眼闭一闭眼，这样既能够得到高额的收益，又可以借助商队传教，并且建立教堂和在城市的宗教活动还不会受到干涉。
简而言之，就是各取所需、一举多得。
反正那些人也不是教会所要保护的范畴，他们并非信徒，甚至都没有资格被称为“人类”。
巴卡尔主教端坐在普灵大教堂的教座上，如果此刻我也在这儿，就一定会认出他就是拍卖会上那个和杰弗里坐在一起的穿红袍的老头。
与领主所在的边境堡不同，这座教堂位于普灵城的正中心。如今边境堡失火，领主也“下落不明”，权力的核心自然而然就交迭到了主教巴卡尔手里。
一般来讲，区域型教会是不保有军队的。教会所有的十字军和骑士团都直接负责于教皇和中央教廷，但在地方上的领主一般会有一定量地保留近卫军。
当然，像普灵这种大型边境城市，这支军队的规模还是相当可观的。
“主教大人，医院骑士团的卡利克斯大人已经抵达教堂门外，请求您的接见。”新进入主厅的修士向巴卡尔汇报道。
此刻在的主厅一侧，数十位画家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临摹着同一页画像，而在他们身后的圣座上，端坐着普灵教区现今实质上最大的掌权者——奥斯德·巴卡尔。
巴卡尔向下点头，修士以极快的速度退出教堂的主厅。
沿着三重台阶拾级而上，在走过一段两旁满是浮雕和哥特尖刺的长桥，黄铜的门体上是大圆形的玻璃蔷薇纹样。
视线外延一圈，正门有若干层次逐步向内收缩的门道，每层均有复杂雕琢的镀金雕像，极尽世俗之穷奢。
沉重的大门此刻已经打开。
卡利克斯身着一身锁子甲，外面是一身红袍，胸口有着红底白色的八角十字。
他在主厅中央站定，略微低首行了个骑士礼。
“主教阁下，我是医院骑士团分团长：卡利克斯·德莫林斯。”卡利克斯抬起头来，“听闻普灵边境堡发生大火，领主至今下落不明，遵从教皇陛下和杰拉尔德大人的意志，派我前来查明此事。”
骑士团是教皇的直辖部队，其“分团长”一职身份上差不多与地区主教平起平坐——或者实质上是更高一些，因为与权力中心的接触可能更频繁。
巴卡尔当然知道，教皇派他过来肯定不止是为了调查火灾。
“那么，那边画像上的人就是你认定的魔女吗？”卡利克斯也没有再拐弯抹角，直接挑明问道。
“是的，分团长阁下。”主教巴卡尔起身，将旁边托盘上一把黑色精致的短刀递给卡利克斯，“那家伙在边境堡的拍卖会上大闹，在场的许多人都被她伤到，她举手之间就能释放拥有二阶魔术杀伤力的魔法，关键是那是一种我不知道的魔术，我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任何的魔力波动！”
“没有任何魔力波动？”卡利克斯翻转着这把表面稍有划痕的匕首，锋度和曲美的造型都前所未见，“这确实不是伊斯特、或者教国工匠所能达到的技术。”
他放下匕首思索片刻。
“巴卡尔阁下，您在年轻时曾追随教皇陛下，那种魔术您觉得在当时……”
“不，我不敢对陛下的实力有任何揣测。”巴卡尔仰起头，“但那个魔女轻而易举就杀死了毫无防备的皮埃尔阁下，他是在魔法和剑术领域均有造诣的大师——虽然傲慢自大，但至少在当时的队伍里，我并不认为有人能轻易做到这一点。”
卡利克斯陷入短暂的沉默。
“医院骑士团一直遵从教皇陛下的意志，驻扎于伊斯特教国。”他的眼神缓缓暗沉下去“但自从三年前那场‘艾弥迦兰浩劫’开始，骑士团和教会就一直在遭受难以估量的损失。”
“无论是在浩劫中死去的‘白银导师’古斯塔沃阁下和‘红衣大主教’埃德蒙大人，还是这次袭击下落不明的‘铁腕大公’隆埃尔加，不论过程如何，伊斯特教国的中坚力量都蒙受了巨大的打击。”他的语气一顿，“这些事件发生的都太过巧合，让人怀疑是不是早有预谋。”
“怎么，裁判所对艾弥迦兰的调查有新的进展了？”巴卡尔问道。
“并没有，现在的艾弥迦兰被诅咒环绕，早就是一片任何生命都无法接近的死域了。”卡利克斯垂下一侧的披风，眼神里露出悲痛的神情。
巴卡尔其实也知道，艾弥迦兰是刻在他、和全体医院骑士团心里的一道不会愈合的伤疤——那里曾是医院骑士团总部的驻扎地，浩劫发生时，城外的骑士们奋不顾身进入城中救人，但让人绝望的是，哪怕是没有被爆炸波及的活人，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也陆续死亡。
而且是极端的惨死。掉发、肢体发黑、皮肤脱落、难以忍受的剧痛、之后是严重咳血，咳到内脏和肺部组织的碎片都出来。
再之后，就连参与救援的骑士们也开始陆续出现症状。
他们都是最虔诚的教徒，可这一次他们所信仰的神迹，却没能如以前一样拯救他们。
伤势治好、腐烂，再治疗、完好的伤口依然会继续腐烂，而且速度更快。
没有人能受得了那种折磨，陆续开始有骑士死去，一个、两个……
到最后，整个医院骑士团近乎折损了半数部队。那些举世罕有的魔术师、教皇最忠诚的追随者、骑士团曾经不计成本培养起来的“因其价值卓越无法估量”的至宝和天才们，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和未知的诅咒面前显得无比脆弱、不堪一击。
就连骑士团的大团长——杰拉尔德·瓦莱里厄斯——也没能幸免。
据说他当时率队在前，受到了非常严重的诅咒侵蚀。
“银龙是罪魁祸首。”巴卡尔沉声说道。
那次灾难发生的时机确实巧合，直接打乱了教皇东征的计划。
“银龙差点就死了。”卡利克斯抬起头，视线移向主厅尽头的巨型拼花窗，“我当时在诺维兰王国进行最后的战争收尾，大团长杰拉尔德之后告诉我……那条龙被炸断了翅膀。”
空气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只精明自新教伊始就追随教皇的老狐狸，此刻紧锁眉头的皱纹如老树皮般深刻，他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巴卡尔主教，有一支我们先前所不知道的强大势力出现了。”卡利克斯正视他的眼睛，“而且是我们的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