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军？那不还是跟他们说的一样，要往大森林推进嘛！”
普灵城外，一家并不起眼的小酒馆在黄昏中点燃了灯烛，卡利克斯此刻正穿着和身边人一样的便服，在跟一群胡子拉碴的男人攀谈着。
头上戴着一块破裹头长帽，卡利克斯腰间扎着一圈麻绳，束住衣服的下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或明显或不明显的地方携带着武器，窗外走过最后一队巡逻的四人卫兵，再过不多时城门就要封闭了。
“听说是内城商队有人见到，那天夜里，有两个城堡出来的纵火犯朝着南边去了！”
“那几个家伙！我可不是对教皇陛下的决定有什么质疑，只是……万一那几个秃头佬，就只是为了教会的那点赏钱，那不就是蒙蔽了陛下的双眼嘛？”
“你管那么多干嘛，这种事自然有大主教们帮忙想着，你就只需要明天滚去神父那边……哦，还得给今晚的酒钱结账！”
“切，要没有教皇陛下的十字军过来，你现在还在南方森林里面啃树皮呢！”
“你能好到哪？龙族的排泄物？还不都是陛下狩龙骑士的功劳！”
透过嵌进柜台后面的实木壁橱，琳琅满目的玻璃酒瓶布满视线。这里可不是什么废都边缘的破败地方，樱桃酒和大麦烈酒都多到数不胜数，但卡利克斯只在柜台前点了一杯冰水。
“这样，我是个教徒。”卡利克斯略微露出围在破布下边的十字架项链。
他端起水杯又回到原先的座位。
“要是教皇陛下，什么时候能管管那些乱征什一税的神甫们就好了……”少女趴在桌上摇晃着酒杯，“而且我也想去耶布斯走走呀，要是陛下能看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就好了。”
“三年前十字军集结的时候，不是要往东，和奥斯帝国开战嘛？”带头的那个乱毛上翘的男人痛饮一口杯中的泰莫利亚黑麦酒，“现在可好，那群家伙想先讨好陛下，还有去找那个什么……异教的魔女！”
“我看也就是只普通的菲林嘛，长得漂亮点！”对面男子指了指身后墙上的悬赏令，“但我可没在森林里见过菲林，这边的森林里，沃尔珀和鲁珀倒是有不少。”
“你们好像对这边森林很了解，是这附近的猎人吗？”卡利克斯插话道。
“是。”卷毛男人瞥了他一眼，“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这边的，外地人？”
“艾弥迦兰。”卡利克斯回答道。
“哦，那里……”男人像是回想起什么，忽然抬头，“那边三年前好像发生过个什么，然后整个城都没了！你是从那里来的？”
“我现在想进入边境之外的大森林，你们有那里的地形图、或者知道路线该怎么走吗？”
“大森林，你去那儿干什么？”
“我从一位炼金师那里得到了一个秘方，必须在大森林里寻找材料。”
“哦，那你可要小心，那里有很多对人类不友好的畜生，往里面走还有魔物！”
“我们没有地图，只是知道路。”另一名男子说道。
“啊，那我就有些麻烦了……”卡利克斯假装沉思片刻，“那能不能请你们过去，测绘一张合适的地图？只用标注可能的新路线，和路上可能遇到危险、跟那些畜生埋伏的地方就行。”
他递过来一张老旧的地图，就放到他们中间的桌上。
“这可是个大工程……”男子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外地人要如此大费周章，但他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十分具有分量的钱袋就砸到他们中间。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报酬，事成之后还有另外一部分，不会少于这些。”
透过散开的钱袋口，能看到里面都是锃亮的银币——零零散散可能有好几百苏。
“我的小队有一些老人和孩童，不太禁得住袭击，所以还是希望不要碰上那些非人最好。要是他们聚集的位置有什么变化……”
“放心好了，你招揽的可都是放眼普灵城都屈指可数的老猎人！”带头的男人举起酒杯。
“在以前杰弗里老爷还活着的时候，也都是找的我们。”一旁的老人跟着附和道。
“那么仁慈的老爷，竟然是死于大火，可怜了他的妻子跟孩子。”少女说。
“愿他的灵魂可以魂归圣座。”卡利克斯并没有为其祷告。
他听闻过这个精明的商人，一个奴隶商人，可能是一位父亲，也可能是别人眼中救人于水火的大善人，但仍无法掩盖他是个奴隶商人。
而人口贩卖，理应是教会所不准许的。
“你叫什么名字？”为首的翘胡男开口问道。
“克里米尼·卢斯。”卡利克斯报上假名，“那么，阁下怎么称呼？”
“辛格拉吉。”
队伍是在第二天上午出发的，因为那个叫“克里米尼”的家伙设置了时限——其实不管那家伙要找的药材还是别的什么，就算时限是明天，辛格拉吉也有信心把大森林的外围翻过来一遍。
但那家伙却只是雇佣他们画地图，这让他很不能理解。
“是哪家过来的大少爷吧？”瑞安娜骑在马上，她是昨天那个在酒馆玩弄酒杯的少女。
身上此刻裹了一层细鳞甲，在胸口和四肢的地方还有用皮带扎紧的钢片铠。
深棕但外侧泛黄的长发被编成三股辫又紧实盘在脑后，不会影响转头或者佩戴头盔。
这支队伍浩浩荡荡一共有二十多号人，连带着八匹马都是满载的状态，他们也为这次的大火之后重振士气的第一次任务做了充足的准备。
“这次的目标，边境大森林！”辛格拉吉拉起马缰，身下的马匹扬起前蹄，“兄弟们都把道儿走开咯，路上有什么东西都记下来，连只屎壳郎都不要放过！”
他说完将地图折叠，放进马颈部的袋子里。
八匹马弄到了六张旧地图，其余人都自行记录、随时汇总，到最后再把所有地图的信息统合到一张上面。
他到目前为止，都是这样计划的。
马蹄趟过了泥土湿润的草地，以前有人猜测过这片地域为什么不生长树木；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里地下埋着可怕的亵渎神明之物，遂将这里命名为“亵渎草地”，然后被队里的人一致否决。
辛格拉吉回望身后队伍的末尾，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他已经在边境堡的那场大火中死掉了。
至少死在了他日思夜想的边境堡。
竟是死在了他梦寐以求的边境堡……
那个年轻人，原本可以有更长远的未来，他甚至没来得及享受这世界的美好，没来得及再多看看这里……
思绪万千之间，身下的马匹忽然停下脚步。
一名佣兵跑过来报告前路不通，有来路不明的奇怪东西挡住道路。
辛格拉吉向前眺望，看到了钉在道路两旁的木桩，还有几条像是大蟒蛇似的东西横亘在道路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