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森林地区的苍穹木，进入伊斯特教国的边境之内、特别是到了普灵城郊的这片土地，树木的大小就矮了不少。零星分布的大树也不过十多米高，可能是橡木或者什么别的树种，视线穿过灌木和小树构成的围栏。
我之前提到了，我们的队伍最近多了些“不是特别聪明”的奇特生物。
一种被称为“食人魔”的……某种意义上算是巨人，不过没有特别巨大，只有两三米高的块头、还带有硬化的肤质，姑且就叫“半巨人”吧。
至于为什么人类把它们叫“食人魔”？我暂时还想不明白。虽然这些东西是杂食的，但外貌实在是不敢让人恭维分毫，可能人类这个物种本来就是外貌协会的吧。
但它们是真的笨诶，像是我前世养的狗子一样！
视线继续向里面，我看到了几个更熟悉的身影：在一大堆已经封箱和没有规整的物资中间，艾莉亚娜和芙兰卡尽心尽力调度着有限的资源，她们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等下，她们该不会已经把夏拉格尔的活儿干了吧？
勤劳的小狐狸看到了我，下一刻就放下手上的东西朝我跑过来。
“莉莉大人！”一个饿狐扑食就趴在我身上。
“芙芙fufu，你好可爱呀！”我撸撸她的耳朵脑袋，然后把脸压进她的胸口。
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我发现沃尔珀身上甜甜的味道真是好闻。
这次被我吸了一圈，虽然湿乎乎的手感不是那么舒服罢了。
她母亲还在旁边，还是不要干得太过分了好。
“让我也来帮忙把，正好我在前面也没什么事可做。”我放下芙兰卡，目光到她的身后。
“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一些金属器挑出来了。”艾莉亚娜走到我的身旁。
“嗯，那就好，让我看看吧。”
我觉得她们都很坚强、或者善于隐藏，我能察觉到她们身上某些被刻意埋藏起来的情绪，从那垂眸间一瞬失色的眼瞳里。
天空划过一只飞鸟，越过身后浅浅的树林与泥泞的田野。原本应当是粮食的土地早已弹坑遍地，挖掘向前的壕渠蜿蜒停止，泥泞的尸骨交错纵横。
那白鸟飞过高高的城墙，飞过疮痍满目的建筑，抵达了普灵最高的钟塔上。它落到一个人类的手臂上，吐出一枚黑色的珠子，随即燃起白色却没有温度的火焰，迅速化为灰烬飘散。
珠子中心似有一片极小且弯折的薄纸片。
卡利克斯把那枚珠子扣在手心，因为一名少女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后。
只有“圣堂”才会使用这种黑色的珠子传讯，他们是统治四方教国的最高暴力机关，与作为最高权力机关的“教廷”、以及最高审判机关的“审判庭”，共同组成了维系庞大教国的“教皇圣冠上最璀璨的宝石”。
“您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呢？”瑞安娜显然已经看到了那只白鸦，这些天来她几乎做着卡利克斯侍女的工作，虽然没有接触太多外界的信息，但她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骑士团大部分驻扎在领主行宫，为附近的伤员疗伤，以及自己养伤。
如今残余的骑士们已经不足以防守全部城墙，卡利克斯只得将他们安置在城内做预备部队。城区暴动不断，就连最基础的物资生产也受到了影响，坚守城池变得异常艰难。
卡利克斯将视线投向下方，教堂前面已经成了一片火刑场。先是无差别的流浪民族，然后是那些非人的奴隶，再之后是怀疑被魔女蛊惑的人类……
但异端的数量不减反增，生产行业正面临着全线崩溃。
非人种族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普灵的“疫疾”已是积重难返，那些异端的思想，犹如蛊惑的邪魔，那个魔女并非只有武力和魔术让人折服……
整座城市都将会为他当时的迟疑付出代价。
卡利克斯的目光转向天空，久久不能释怀。
但为什么是安妲莉亚？他想不明白。他只在诺维兰的“天空之冠”艾兰德宫殿见过这位公主的画像，在那被战争摧残的穹宇与血溅屠戮的大厅，那个被政治操弄的工具、诺维兰国王的小女儿，被送往远在千里之外的艾弥迦兰作为两国交涉的人质……
”神呐，这是您对我们的考验吗……”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干净沧桑，却也浸透鲜血。
那只黑色的珠子滚于掌心，透出妖冶的寒光。
指尖微动，卡利克斯叹了口气。
他以规则的魔力捏碎宝珠，猛烈爆燃出无色的火焰，在空中烧灼出一行字迹。
「圣堂令：灾厄魔女一事将由我等接管，医院骑士团至此毋庸再过问！」
那火焰很快又消失，自一角烧灼而去化作飞灰。
广场上依旧在处刑，有神父在高声念诵着祷词，然后一旁的仆役就将绞刑架的活板门猛然一拉，那些蒙了头的东西就一个个坠落下去双脚悬空。
啊，今天下雨了，不然神甫们肯定更倾向于用能净化灵魂的火焰，那现在肯定满鼻腔都会是刺鼻的烧焦味。
卡利克斯双手压在顶楼的石栏杆上，在他的身后，就是教堂钟楼巨大的铜铸钟。
“这么下去，应该已经没救了吧。”
他没有资格对巴卡尔主教指手画脚，如果此前审判庭和裁判所都没有对普灵高比例的非人种群的情况说什么，那他就更不可能这时候对这位普灵城事实上的统治者做的事情插手了。
更何况这权力的宝座，早已是摇摇欲坠了。
毫无疑问，医院骑士团已经不能再继续承受任何损失。
已经有骑士团的修士死于城内有预谋的袭击，他们建立存在的假想敌终究是龙、而不是人，在面对眼下这种几乎没有任何希望的局面，他连做到想保全骑士团的战士都显得那么困难。
“教皇陛下……”他抬头看着云隙间透出金色的裂痕。
“请您将我也一起带走吧……我是处女，也信仰着教皇陛下；如果不能成为修女，我也想像这样一直侍奉您……”瑞安娜的牙尖咬住嘴唇。
卡利克斯并没有回答，而是取出自己铠甲内挂在颈间的金色十字架；他转过身轻轻祷告，将绳子戴到女孩雪白的脖颈上。
目光短暂交错。
砰——！
忽然之间，楼下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鸣。
卡利克斯立即警觉退后，用身体挡在瑞安娜前面，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下面传来又一阵嘈杂的声音之后，卡利克斯没有一刻停留下楼，而在混乱的大厅当中，他看到了被卫兵逮捕的袭击者，和已经倒在血泊中的魔术修士。
“为什么，你分明是人类，为什么要帮那些杂种！”卡利克斯一记后手拳，砸在袭击者的左脸上。
那一下重击几乎让两名卫兵架不住他。
“呸……！”那个袭击者吐出几个断掉的牙齿，他居然没被这一下打到晕死过去，“什么人类，我就是个奴隶，我全家都是奴隶！世世代代永远是奴隶！！我就是你们说的杂种，不像你，从一出生就是人上人，就有无尽的金钱、权力和女人！”
咚！又是迎面的一拳，砸断了袭击者的鼻梁。
男人终于消停了，卡利克斯接过一旁卫兵递来的从男人手上夺过的武器，身后的瑞安娜也跟了上来。
“一定要好好审问，找出来他们是从哪得到这东西的。”卡利克斯下达命令。
作为一个久经战场的医师，他其实已经注意到男人的右手腕断了；手上的这类沉甸甸的“金属器”，那群异端们称之为“枪”。
他已经察觉这并非普通的魔术，而男人断掉的手腕，是使用“枪”的代价吗？
视线转到祷告台的中间。
一名全重装狩龙骑士，被一个普通人从背后，一枪干翻……
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