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的世界。
像是身处庞大的剧院之中,在我想要摸索自己身处何处、以及为什么在这里的时候,忽然一束光打在了遥远的地方。
我看向了那个方向,光芒中伫立着一个女孩。
她以足尖点地的身姿优美,天鹅长颈般的手臂缓慢抬起,又贴着脸颊和胸前缓慢滑落。
沿着她足尖舞鞋的步伐向上,是被象牙色的束带缠绕的脚踝,是白丝包裹的紧绷着的双腿,是彭开些微的鹅白泛蓝的裙羽,是乍然收紧玲然一握的纤腰。
她的视线翩移出侧,舞台两旁大提琴与钢琴的伴奏,也跟随着她的舞姿开始回荡悠扬的乐章。
平静起伏的胸脯点缀着晶莹闪耀的锆石,肩颈优美的曲线抚过流光。她的双臂举起指尖散开,单腿后勾翩然又是一圈,垂下的长睫毛微颤着轻抬,幽紫色的瞳眸漪涟如水。
手腕和脚踝上都牵着漂亮的金丝。
倾倒、拉起,旋转、抬升。
伴随着舞曲的乐律。
提线木偶在舞台上孤独地跳着芭蕾。
她在发抖,在那些目光的审视下。
我听见了更多的呼吸和交谈声,在舞台之下,那些隐藏的黑暗里。
咔嗒!
那些弦崩断,灯光骤然熄灭。
我听到了重物砸地的声音。
砰!
“有人吗?”
这仿佛是那个女孩发出的声音。
“这里好黑,我什么都看不到……”
呀,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是这样想的,我仿佛受到了一点点安慰,也察觉到了我此刻是同样是一团黑色的存在。
“喂,喂?有人吗?快开门呀!”
这次传来的是沉闷捶门的声音,但也可能不是门,因为拳头碰撞的声音就像在砸一堵实心的墙体。她的声音在广阔的空间回荡很大,以至于我是仔细分辨,才从中听到了其他声音。
“法兹娅?你听得到吗?”
她是……谁?为什么我感觉这么熟悉?
“有人吗?开开门呀……”
我想不起来,但仿佛受到一种莫名的牵引,开始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我做错了好不好,你快点把门打开呀?”
我穿过那些在台下那片静止的人群,那些陌生的面容竟让我觉得有些眼熟。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还在外面吗?”
那样的敲击声停止下来了,我已经来到了她身后。
“喂,开开门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伸出去的手同样穿透的女孩的身体,就像台下那些人。
“这里好黑,好冷……”
视线倾斜,我看到了她沾染泪痕的小脸与不断颤抖的睫羽,也在下一秒意识到我是在梦里。在我还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的身体正向着她所在的方向坠去,而且是不可避免的、带着无比真实和清晰的失重感……
“哎呀!”
“喵!”
咚——!
一下子从床上栽了下来,而且是头先着地的。
说好的猫咪的超快的反射神经呢?要不要还这么带戏剧性……
我抱着脑袋从地上坐起来,被子的一角已经垂到地毯上了,露出了被窝里那两个小东西。
斯黛拉也睁开惺忪的睡眼,她翻身时是半趴着身子的,曲起的指背揉揉眼睛,臂弯与床面共同挤压着她胸前那两个半球。
但真正让我在意的是,她的长发几乎霸占了大半床面!
“喂,斯黛拉!你都把我挤到床下面了!”我对她们两个强抢我大床的行为十分有意见。
你见有哪家正经地方,会给一张床铺躺三个人呀!
我嘛,这是我的皇宫,我住主卧是理所应当吧?芙兰卡,那个小东西就先不作数了,毕竟我在沃尔珀村落的时候受了她母亲的不少照顾;问题是这个斯黛拉,她的理由是太次的床她晚上睡不着,她原本房间里的床比这里还要豪华呢……
我对比领主行宫这个还要柔软豪华的床、其实还是有一些兴趣的——在我知道普灵地下还有一条不怎么干净的产业链之前,我其实都很想过去她说的那地方参观一下。
当然,在奴隶们都被解放出来后,那里就被推倒重建了。
毕竟是许多人痛苦的回忆,也不是什么单纯和见光的地方,所以我最后没有去。
这些倒都还无伤大雅……
关键是斯黛拉不单是想上我的床,她还想上我!
我让她上床只是想收集点灵魂解解馋,但是她倒好,差点反过来把我吃干榨净!
我当时跟希娅都吓了一跳,为什么她也可以做到摄取灵魂这种事情?不过经过我俩几番试探,她这种行为应该是非自主的,更像是灵魂中某些“稀薄的成分”会主动流向她。
怪不得每天都精力满满……
而且还害得我做了噩梦!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抱着我?”斯黛拉一个鸭子坐委屈在床上。
“我冷。”我就在床下面瞪着她。
“那你怎么中途又跑了?”她又将音调提高了一点点。
“好热。”我的尾巴在后面摇了一下。
这是真的,她体温本来就跟个小火炉一样,在我抱着她蹭了几蹭之后,身上也变得开始有一种不太舒服的躁热感!
喵,我叫她“魅魔”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呀!”斯黛拉忽然小小地惊叫了一下。
芙兰卡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而且不小心拽到了她的尾巴。
是拥有那种很细腻鳞片和光泽的纤细尾巴,斯黛拉除了腰上没有长着一对敏感的小翅膀,别的基本符合我对“魅魔”这种生物的想象。
我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地球会诞生出这样的物种!难道这世界已经疯掉了吗?
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我站起身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自这座领住行宫的窗户——不对,应该是自我的皇宫的寝卧向外,天色还只能算是蒙蒙亮,闪烁的星辰依旧清晰可见。
不知道这里叫落地窗合不合适,只是这确实是一扇巨大的窗户。窗台离地大概半米高吧,哥特风格的尖拱最高合隆处,离地大约五六米的样子,但窗台长度就只有两米左右了。
将半面的窗帘绑到一旁,我继续看着还没有许多人来往的空旷道路。
桌旁是以“拿皇法典”为蓝本,几番大刀阔斧地删减和增添编纂的临时法律。小圆桌的下面散乱着没有收拾出去的意见书,这些都是经过各部族代表征集过来的,原文件更是堆积如山,我跟希娅挑挑拣拣把有用的也增添上去。
早知道要修订成这个样子,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自己从头写呢。
帝国的最高宗旨是“禁止魔术,抵御虚空”;在此之下则是“团结各族,自由平等”。
当然,作为以一己之力让传说中的狩龙骑士团都闻风丧胆的存在——我,辛西娅格帝国的皇帝,叶卡捷琳娜·诺菲克斯·莉莉丝,享有一切法律的豁免权。
虽然我也不会傻傻地去犯我自己订下的法律就是了。
我拍了拍丝绸荷边的裙摆,踮起脚尖迎接清晨美好的空气。
叶卡捷琳娜城——叫这么长甚至还是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城市忽然还有点不适应——这座城市此刻如同漫开的黎明,伴随着东升的旭日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