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回到我的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暗淡的夕阳下,只有我和斯黛拉站在皇宫的门前,身后空旷的场地两边堆着巨岩白石搭筑的塔楼。
这里已经到了叶卡捷琳娜主路的尽头,城市的中轴贯穿城门、教堂、和我现在所处的皇宫。伫立的宫墙似乎带着某种拒力,将所有其他的建筑都排斥在一街之外,但那些样式整齐的建筑同样拱卫着皇宫,从上方俯瞰也能构成漂亮的环形。
大门之前人员熙攘,我忽然意识到了这座皇宫其实并非我一人的宫殿,而是整个帝国行政运作的心脏。
这让我觉得似乎只有在最高的寝宫内,才是我唯一能够放松下来的地方。
而在那之外,我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帝国的尊严,这是戴在我手脚上无形的枷锁。
“您似乎有些不开心?”斯黛拉敏锐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
明明刚敲定了那么大一笔生意,这下应该是解了帝国的燃眉之急才对……
“我好像变得不再是我了……”我垂下两只猫耳尖,继续往前走着,“我现在是辛西娅格的皇帝,是灾厄的魔女,是主宰万千生命的君主,也是这些权力的囚徒……”
但我最初来到这里的愿望,只是希望能和一只白狼少女一起去旅行。
“您编撰法典,近来实在是太累了。”斯黛拉说道。
光影斑驳,扫过在我的脸上。天花板上的吊灯,正在被女仆手持着长柄烛一根根点燃;墙壁旁柱子间装饰性的华丽烛盏,正努力将光明投向力所能及的黑暗角落。
尽管自诩努力现代化已经这么久,我们就连皇宫之中照明用的光源,竟然依旧是蜡烛。
我叹了口气,推开了觐见厅的大门。
那些金碧辉煌的财宝依然在这个房间。
哦,还有那几个小帅哥,他们维持着我离开时候的样子分列两旁,在看到我之后低头行礼。
我咽了下口水。
“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呀?”走到仿佛是领头的那个男子前面,我抬头问道。
一个个都比我高上好多,皮肤细腻、八块腹肌,连我这么对男性迟钝的人都能看出帅,那他们可能真的已经帅到惨绝人寰、天理沦丧的地步了。
“我们是赠送予您的奴隶,您的私人财产。”男子低声回答。
“诶?”我的大脑一瞬间好像卡了一下,半晌之后才明白过来。
结果是送给我的“美色”呗?但我又不喜欢男人,而且也不太可能将他们留在皇宫。
保不齐里面就有间谍什么的。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摇了摇耳朵,进而打量他们的全身。
披着尚且不足以覆盖全身的丝绸上衣,边缘之处绣着盘虬的金丝,让我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东方艺术的气息。
“我没有名字,如果陛下愿意赐名……”
“这个等一会儿吧,嗯……你们先出去一下。”
我挥手说道,目送着几名男子退出觐见厅。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心情——毕竟来时这一路上估计也是经历了一波三折的。
要说他们如果是原本就是奴隶,看那举止大概也是谁人圈养的;如果是从哪家挑选来的贵族子嗣,那被送给魔女所要做的心理建设可不是一星半点……虽然后者这个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那样他们完全可以称呼自己的真名……
也可能是怕做错事情,家族里受到魔女的报复?
嘛,我的脾气倒也没那么坏。
我看着觐见厅那轻声关闭的大门,摇摇脑袋不再想这件事。
“斯黛拉,这里的黄金你选一箱带走吧。”我从宝箱中捻起一枚金币——这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金苏坦尼——而在它的正面则印着我这次军火交易的主顾:苏莱曼一世皇帝。
我并没有见过他,事实上我也是看到了环绕其周身的一圈繁琐的称号,才想到可能是他的。
背面则是奥斯帝国的双头鹰,我将金币丢进箱子。
“我要这些黄金做什么?”斯黛拉不解道。
“我在之前生活过的沃尔珀部落,帮你挑了几个同样愿意和你一起的女孩,她们的家人都在这场战争中死去了。”我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递给她一把象征着“阿尔法”这一特殊部队的纳甘手枪,“她们现在就在我的寝宫,她们也会追随你,当然这支部队以后的建立就靠你自己了。”
对于手枪这种东西,斯黛拉再熟悉不过了。
这也将会是所有特殊部队里唯一计划大规模装配手枪的队伍。
“我计划组建了十二支特殊部队,唯独你这一支,是没有荣耀的……”我垂下眼眸,贴近她的睫毛在微微轻颤,“你们是帝国的匕首,是暗刺,是帝国藏在黑暗中的眼睛。”
我能感受到她攥紧的拳头和窄窄的肩膀,都在颤抖。
所以我俯下身到她的曲角下面,轻吻了她的脸颊。
“如果你以后需要任何帮助,我一定会全力提供支持……”
唇瓣离开那细腻的肌肤。
“我只有一个要求,”斯黛拉看着我的眼睛,“如果我死了,请把我烧成灰烬、埋在我出生的伊兰特斯卡。”
我不知道那个地方,我只是点了点头。
她仿佛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牵起我的右手,也用唇吻轻碰我的指尖。
“我会为您献出一切,亲爱的莉莉丝陛下。”
我目送着她离开了觐见厅。
没有在跟上脚步,我本来是想着带她一起去见见新成员,但想来我的存在可能并不有利于她们能更好的交流;而且还有一个次要原因,我的腿脚现在超级痛,实在是不想再爬楼梯了。
使团的后续安排交给了艾莉亚娜,我并不想他们久留在叶卡捷琳娜,所以等明天交付过货物,能尽早把他们赶跑就尽早把他们赶跑。
我其实更希望能把他们安排在外城,毕竟我现在城里在进行的都是些重要的建设活动,但外城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建设出能称得上是“国宾馆”的地方,
空无一人的大厅,久违的清净,思绪仿佛褪去的潮水。
我坐在台阶上揉了揉脚踝,之后干脆直接把高跟鞋踢掉。
台阶中间铺着红色的羊毛地毯,黑色的礼服裙摆在上面铺展开来。我伸直双腿舒展着足趾,又慢慢蜷曲起一些,反弓的腰身缓慢向后,我仰起脸,头顶的穹窿之上有种我不知道故事的庄严壁画。
艳丽的矿石颜料和金箔,勾勒着天使降临人间。
发丝枕在我王座之前的台阶上,皇冠被我一手摘下放到旁边。
我看着那天使看着我,像一副清冷的画卷。
带着满目疮痍的破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