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事情还没有交代完,但我已经全然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心情。
说实话他们要是因为我没有安排工作和住所,而在叶卡捷琳娜的冬天冻毙街头,那可能也是他们的命运至此吧。归还了他们自由,我自认为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我自以为已经很快收拾好了情绪,踏上我返回皇宫的马车。
马车夫是费兰。
“陛下,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他似乎是看出了我微红的眼角,哪怕夜幕笼罩此刻只有点点微光。
“我没关系,我们回去吧……”我压抑着发颤的声线沉声说道。
费兰的狐耳抖动了一下。
“猫咪。”
一坐上马车,耳旁响起希娅声音,我没有理睬她。
“猫咪?”
那声音仿佛仍不死心,还没有发现她自己的错误。
“猫咪,听不到吗?”
“我说过多少次了,以后要叫我皇帝!”我大声吵道,声音都有几分无理取闹的意思。
“你是不是要来例假了,脾气这么大?”希娅的音调带着几分关心。
“你知道我来例假还来烦我!”但我的回应显然不领情。
要不是我现在摸不到希娅的人,我一定要抓着她的脑袋狠狠地摸。
如今奥斯帝国的使节不在,确切来说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车厢中只有我一个人,其实在厢壁上挂着一个精致的铁艺烛盏,但我并没有心情点燃它。
“你为什么要放走那个人类?”希娅的问题紧迫而来,“你要知道就连‘刺杀皇帝’这种大罪都可以侥幸存活,对帝国来说将是一个很坏的开端。”
“我想增加朋友而非树立敌人,我想带领人类走向昌盛、而非与人类为敌两败俱伤……”我平静说着,万千思绪也久违的感受到了一丝清晰。
“我并不是说你做错了……”希娅沉默了片刻,“算了,事已至此,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有下次了。”
“嗯。”我轻声回答。
思绪又回到今天奥斯帝国使团的身上,其实对于奥斯帝国和四方教国,他俩最好赶快打起来。我也想试试“离岸制衡”的玩法,但我的国家既不“离岸”,战局的态势也不“制衡”——关键是他们奥斯帝国想拉我下水呀!
现在城外常规守备部队的装备还是以莫辛纳甘为主,第一条7.62口径子弹的手工生产线已经差不多备齐,也多亏了原先沃尔珀部族的优质矿源,我说过以氧化矿为原料的铜冶炼非常容易。
子弹的制造自然是最高保密等级,目前是由阿尔维娜负责的,当然最关键的无烟火药部分,依然全部由希娅亲自动手。
“对了,弗兰。”我向后倚靠着车厢,通过车前的小窗开口道。
“怎么了,皇帝陛下?”
“你对战争和带领军队感兴趣吗?”
“皇帝陛下,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带领军队。”费兰透过窗口回答,“我觉得‘知识’是致使曾经辛西娅格落后于人类的主要原因,所以想再学习一些……”
嘛,该说他这是“孺子可教也”吗?虽然当个技术官也不错……
“您有考虑过开设一个学校,将这些您对世界的认知散布出去吗?”
一句话说的我差点吐血,还没等我开口,希娅就先一步将话插在我前头。
“不行,我不同意。”希娅的声音斩钉截铁。
“为什么啊,你不是还翻译了好多本科普书、译成这地方的语言吗?”我的尾巴自腿间撩了上来,“你真忍心看着那些书,在那间书房里发霉呀?”
“这没什么不好。”希娅回答道,“我现在觉得改立宗教,把帝国变成一个推行宗教狂热的国家,更容易控制。”
“我不明白,明明用科学也可以很好地让帝国,建立在一个稳固的根基上……”
“科学的根基并不稳固。”希娅说道,“一个问题就会引出一系列的问题,一个谎言需要万千谎言来弥补……而且宗教的狂热更适合去扩大战争。”
这一次,我沉默的时间更长。
我在思考希娅所说的“问题”和“谎言”到底是什么,它们可能是“求知欲”和希娅不愿意教授的“禁忌的知识”。
“我们还是按你最初所构想的那样好了,只教授必要的知识。”我终于还是让步到了底线,“总不能让我的人民,都是些愚昧不明的傻子吧?”
希娅这次并没有直接反对,把系统性的原理从“万机之神”拉向“牛顿力学”,我想这无论如何都还是有很大的进步性的。
那下一步就是学校的选址和老师的安排了。
“我打算设立一个学校了。”右腿叠于左腿之上,黑色的猫尾从旁边侧了出来,我的目光移向窗外,“费兰,你可以担任这所学校的校长或者老师吗?”
“如果陛下觉得我做得到,那我愿意为陛下效劳。”
“嗯,那你明天跟我一起出去吧,找找新学校的选址。”
我知道费兰看的书多,所以只能希望他可以教出具有新精神的青年吧。
等我回到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到了不足以用“黑”可以形容的地步。所有的蜡烛都已经熄灭,这些蜡烛并不像希娅图书馆中的那样永燃不熄,所以这边负责的侍从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大约是皇宫里已经快没人的时候熄灭它们,以节省这些珍贵的照明用消耗品。
我一步步向上走着楼梯,小腿和脚部都传来不太舒服的酸痛感,但我尽量将自己的脚步放轻——这点我还是可以轻易做到的,虽然穿着高跟鞋。
或许是因为曾经是猫咪的缘故。
在我寝宫的前面就是巨大的宴会餐厅,芙兰卡趴在长桌的一端,看样子像是睡着了。在她的面前,有用半球形的金属餐罩盖住的地方,我这才想起来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吃晚餐。
在马车上的时候,我已经饿到不饿的地步了。
芙兰卡半耷拉的狐耳忽然摇晃竖了起来,我吓了一跳,心想我也没发出什么动静呀!
不过屏息了片刻,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或许着小狐狸只是睡着时做了什么美梦,她的耳朵很快就又耷拉下来,压回到银白色的发丝上。
嘛,也不排除有能在安逸环境中睡得像猪一样的存在。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脱掉高跟鞋摆在一旁,我将芙兰卡抱了起来,一如既往并没有太多的重量。
将她的身子轻轻放到寝宫的大床上。
我看着拉开窗帘处透过来的蓝色月光。
出了门,目光扫向长桌,我却已经没有了半分的食欲。我瘫痪在沙发上,用大量的枕头垫子将我包裹起来,小腹的位置开始隐隐作痛,我一点点夹住双腿……
蜷缩成一团黑白相间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