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时三十一分,在槐夏凉将【驯犬师】无力化之前的一分钟——
一道由白与粉的衣裳点缀的人影,坐在魔法少女公会东域分部天台的女儿牆上,目光投向远方,彷彿,是能从这里窥视到地平线之上的风景……
目光所及之处,皆受星光普照之下,成为星夜的子民,其之上,君临的是无上的“星海之主”……
曾经歌颂着她美名的「不落之城」,成了孕育“星海之主”的温床,哀求着那位喜怒无常的魔王能降下祂的仁慈……
这里,是她最常待在的地方,从这里可以把陪同她一起长大的东域一览无遗,也是她喜欢待在的地方之一……
每当她回想起【歌姬】总是软磨硬泡的,用着早已被她捨弃掉的“营业声音”,围着自己转悠,让自己在这里为她唱一首歌时,心头都禁不住冒出一丝甜密……
那时的她真的很可爱……
然而,自己已经不能再“歌唱”,少女的人生,永远停滞于过去。
“对那孩子来说,这未免太残酷……”
“【歌姬】、【剑圣姬】,跟朝夕相对的同伴战斗,很难过吧? 很痛苦吧? 虽然我没有跟【星宫】有过对话,但她能使你们喜欢,想必也是一个好孩子……”
“对不起……跟「大阿尔克那」的战斗,这本来应该是我们老一辈黄道的职责……明明,在这种时候,身为你们的前辈,理应身先士卒,站在你们的身前……对不起。”
“……竟然要让你们这些后辈挺身而出,黄道——失格。”
茶色的头发随风飞扬,雾鬓风鬟,少女撩开了耳边的长发,张眼望向远方。
东域第六层的岩壁迷宫渐渐消失,囚禁着人们的枷锁不復存在,争吵,推挤,打闹着,怨气冲天的人们肆意宣泄着他们的焦躁和愤怒,展露人性的恶意和丑态……
东域第七层的地平线上,三名魔法少女在「大阿尔克那」的手中险象环生,时刻被死亡的脚步追上,于黄泉的岸边寻找着希望的火光……
她必须去见证着,去把这如地狱一般的世界映入眼中,把这个只能哄骗未成年的孩子去参与战事的残酷世界,牢记于心。
注视着前方,也只能注视着。
她必须去见证,无论前方是绝望,还是悲剧,她也不能移开视线,去见证接下来发生的事——因为,这些都是由那些孩子用生命燃点出来的「奇迹」。
“回来了……他们全都回来了,那些讨人厌的全都回来了——这不该是发生在这个时代的,也不应该由这些羽翼未丰的孩子来承受的……”
“已经…看厌了「廉价」的悲剧……”
她的手是如此的白润,如此的纤瘦,如此的……无力。
柔荑初握的手,什么都抓不住……
远方传来的悠扬低吟,是【歌姬】的歌声,恰如鸟啼……
飞来的小鸟,捎来的是喜讯,抑或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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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圣姬】——! ! 不能再打了,求求你,停下来,不要…再战斗……”
“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 ! ! ”
【剑圣姬】断掉的左臂再次出血,她的瞳孔猛颤,沉重的眼皮快要阖上,身上的伤口多不胜数,魔力快要耗尽。
她穿着的礼装也无暇修补,衣不蔽体地被泣不可仰的【歌姬】拉住,远离被多重十字架禁锢在地的「大阿尔克那」。
“放…下…我……我还能……再战,还能再……努力一下,要…拼到…最后一刻……”
“够了! ! 已经够了——! ! 我们已经足够努力,你已经很努力了,无人会责怪你的……其后便交给其他人——! ! ! 那个双马尾也好、其他黄道也好,就算是那个蛮横霸道、不讲情理的【红莲】也好……唯独,不能是你……”
槐夏凉离开后,便没有了能挡住「大阿尔克那」的人选。
憋屈已久的祂终于能一展自己的力量,如同老道的猎人,全程把【剑圣姬】一行人玩弄于鼓掌中,戏谑地,仅用平A和大范围的星光远距离地蹂躏她们。
凭藉着自身的强大生命力和回復力,接下她们的所有招式,以伤敌一千只损八百的战鬼之流,把她们逼入绝路。
战斗过去了三十二分钟,一边倒的战况一目了然,如今,只是把那个即将发生的未来提早了而已。
她们仅靠着【妖精女巫】的“霞光”和“海市蜃楼”,拖延着「大阿尔克那」的脚步,用【歌姬】的歌去减缓【剑圣姬】魔力的流逝和止血镇痛。
精神系魔法对「大阿尔克那」不奉效,但是,若然不是针对「大阿尔克那」的幻术,那就另当别论。
茂盛蓊郁的迷林中,待在黑暗沼林的猫头鹰高唱,配合【歌姬】的悲歌,映出光怪陆离的幻景,试图去蒙骗天上的星光。
“本小姐究竟在做什么……”
【妖精女巫】——凌巧月的心中五味杂陈,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如何是好,如同被后方扑来的巨浪推拥着,只能逼使自己前进。
她是来挽救自己的女儿,结果,她却不知道该做什么,遵照他人的吩咐做事,跟随他人的脚步,没有主见。
说到底,就是没有这个能力,没有把自己的盼望化成现实的“力量”。她知道的。
自己一直如此……
被迫跟那个男人结婚时也是如此……
被迫从两个女儿之中二选一时也是如此……
被迫对槐夏凉所面临的痛苦不闻不问也是如此……
被迫屈就于那位魔法少女的不平等“借贷合同”也是如此……
现在,也是如此……
因为无力反抗【驯犬师】的胁制,自甘堕落,以为自己没有选择,从牺牲自己的自由和家人的安危中二择一,所以,自己的女儿才会受伤,才会变成这样的“怪物”,身不由己。
明明为了获得改变现状的力量,她才不顾一切代价去成为魔法少女……到头来,根本什么都没有变,自己停滞的“时间”根本没有流动,自己还是一样的,如此孱弱……
这跟有没有力量无关,而是,自己内心的问题……
对不起,飞瑶……母亲我依然跟以前似的,是一个没用鬼。
对不起,小槐……母亲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无法弥补你以前遭受的痛苦。
自己今后要怎样去面对我的女儿——!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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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自己还想去救我的女儿。
我想救她……想救那个乖巧听话、烂漫天真的飞瑶——想救自己的女儿! ! !
凌巧月觉得自己如同身处于无垠的黑暗中,身旁的人都跑得很快,不论自己怎样去追赶也追不上,仅能追逐着她们留下的脚印,遥望她们的背影,她们往前迈步的身姿,仿如那黑暗中摇曳的火光,让她向往,让她尊敬,让她嫉妒……
她仰慕着那些人的身姿,渴望像那些人一样,渴望成为她心目中的“偶像”,勇往直前,有能力把自己心中想做的事化成现实……
哪怕是从现在开始也好,凌巧月也想像她的“偶像”一样不畏惧,走向不确定的未来……
她想,救她宝贵的女儿——
因为——她是凌飞瑶的母亲。
这便是她所找到的,现在想做的事——
“放开,放开我……【歌姬】! ! ! ”
“不行——不行——【剑圣姬】……我不能让你出事,你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不能让你有事,我答应过会长……我答应过她,我不会让公会的大家出事! ! ! ”
“喂! 【剑圣姬】……你还有力气吗? ”
代替【剑圣姬】说服哭哭啼啼的【歌姬】的——是【妖精女巫】。
“只要挺到那个【爱丽丝】带着她口中所谓的「王子」殿下回来便行,对吧? 既然如此,本小姐——我的「事象解放」能帮上忙。”
“可以请您帮我拖住祂吗? 一阵子便好,我第二显现的「事象解放」,使出需要少少时间。”
凌巧月看向她的“偶像”,诚恳地向【剑圣姬】求助。
她想像那人一样,施展属于魔法少女的「奇迹」。
——名为“母亲”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