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雪……”
游悠坐在梳妆台前,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
雪花并不是缓缓落下,而是像北风吹起的棉絮一样,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偶尔会有一些调皮的精灵“啪!”地一声打在窗户上,然后变成安静的积雪落在窗沿上。
雪花……是自由自在,还是在随波逐流?
“少爷,辫子编好了。”
还是漂亮整齐的麻花辫,梳在游悠脑后,让他看起来像是被娘亲关在闺阁待出嫁的小少爷。
芦荻看着镜中完美无瑕的主人,稚气未消的脸上,露出的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
主子在想些什么呢?
芦荻拿来胭脂水粉,却不知道从何下手,任何俗物在主子脸上都自相形秽,他的脸上不需要任何修改,就已经是天香国色。
小心翼翼地将一点胭脂抹在主子白皙的脸颊上,再去看镜中人,刚刚遗世独立的距离感消失不见,剩下的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乖巧可人,还有一些羞涩。
芦荻服侍游悠快一年了,但是她从不敢说见过了主子的每一个表情,即使是相同的清晨,为他打扮时,都像是在面对陌生人。
游悠没有看着银镜,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窗外,发呆一样任由芦荻打扮。
“芦荻,你说这场雪,会冻死人吗?”
“……少爷,这些年风调雨顺,农户兜里有钱也有粮,不会死人的。”
游悠没有说话,慢慢的收回视线,看向镜中的自己。
张开小嘴,含着芦荻送到嘴边的朱纸,轻轻一抿,一抹赤红就出现在他的唇上,配合着脸上淡淡的腮红,即使是痴呆的老人见了他,都会想到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
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镜中的人儿也撒娇似的嘟嘟嘴巴,游悠并不讨厌化妆,只是不喜欢抹唇红。
毕竟吃东西难免蹭掉,不如干脆不抹。
时间差不多了,游悠起身,芦荻为他穿上崭新的对襟棉袄,棉袄外绣着大大小小的金色葫芦,里面是上好的雪白羊毛绒。
高高束起的衣领让游悠本就纤细的脖颈显得更加突出,领口处露出的V形白皙肌肤与红袄相得益彰,喜庆之中又带了一抹春色。
下身穿了一件棉裤,棉裤外面套着银纹百花飞蝶裙,脚下是红色的祥云棉靴。
推开门出去,到处都是写着福字的大红灯笼,大堂里流光溢彩,比外面的雪景还要闪亮。
花男们也都是穿着喜庆的衣裳,互相打着招呼说着吉祥话。
中午饭都没吃,也不知道他们哪来那么多精神。
游悠也和他们客气的打招呼,好在他很快上了四楼滕君玉的住处,热情的人们才没有跟上来。
“师父,我来了。”
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就开了,看到了张平高兴的笑脸。
“张哥新年快乐,祝你越活越年轻~”
游悠抱着拳给张平拜了个年,张平笑得更开心了,把游悠迎进房间,拿出一个红包塞到了游悠的怀里。
“张叔给你的压岁钱,回去压枕头下面,明年再打开。”
明年,也就是过了今天晚上的除夕夜,钟声一响,就是新的一年了。
游悠知道张平攒些钱不容易,但是他不能不要,笑嘻嘻地收下,张平脸上的皱纹也笑出了开心的气息。
张平年龄有多大,游悠不好打听,毕竟是男子的秘密之一。但是肯定不只是作他叔叔了,叫伯伯还差不多。
不过男人嘛,肯定是叫的越年轻越好啦。
和张平聊了几句,滕君玉就穿着新衣,打开房门出来了。
“师父,新年快乐!”
“还没过年呢,这么急?”
滕君玉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但还是把手里拿着的大红包交给了蹦蹦跳跳的游悠。
“哇!师父福如东海,师父寿比南山,师父青春常驻,师父貌美……哎呦~”
“少贫嘴。”
滕君玉带着笑意戳了下游悠的小脑袋瓜,制止住了他说个不停的红唇。
“你这唇色……”
“啊,想着喜庆些好,就这样了。”
“胡闹。”
滕君玉拿出手巾,给游悠擦去了大半,只留下一抹浅红。
“准备好唱的歌了吗?”
“好了,今年唱《恭喜发财》,师父和我一起唱吗?”
为了将这首现代乐器放到古代来不显得突兀,游悠做了很多改编:
伴奏以唢呐为主,小镲和大鼓为辅,还有琵琶,琴,筝调音。然后改变曲调,歌词也做了对应的调整,这样就将一首又新又古的歌曲创造了出来。
滕君玉有些好奇,问他:
“你去年也是唱了新歌,我可从没教过你那种唱法。”
“师父,我想出来的。”
游悠向他眨了眨眼,其中的意味只有师徒二人才懂。
游悠去年唱过的歌曲是改编过的《难忘今宵》,他改了一些歌词自己谱了曲,但总体味道没变。
当时游悠是自弹自唱,新奇的唱法让听歌的官员们都愣住了,她们还没听过这么新奇的唱法。
后来这首曲子很快就传遍了江州,初一开门以后,来听曲子的人络绎不绝,让乐院名声大噪,开春就赚了不少银子。
每年除夕中午的表演,都是花府内部的表演。
去年是六院在一起献歌舞,今年则每个楼各管各的。
这里面有说法,但游悠并不关心,他巴不得每年都在鹤鸣楼里唱歌,轻松自在,完事也快。
毕竟表演完就能吃午饭了,那肯定是越快越好啊。
去年游悠只能看着台下的人吃吃喝喝,自己在后台等着,看得眼都红了,幸好大家都穿红色,眼睛红点也不明显,不然还要把小花男们吓出病来哩。
滕君玉秒懂了徒弟的意思,看来这首《恭喜发财》也是与众不同的风格,作为乐曲大师的滕君玉,也不禁产生了很多期待。
此时,大雪纷飞的花府外,竟然缓缓驶来一架马车,下人们赶忙迎上前去。
“和大人,新年快乐啊!”
从车上下来的正是和月婷,乐院的院长,礼部尚书的学生。
和月婷下车后并未寒暄,而是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待着车上的客人。
门口的老宋见状有些意外,是什么人能让和月婷这样恭敬?
正疑惑间,车上下来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胸前的饱满将棉袄都撑起一座小丘,肉嘟嘟的嘴唇火一样红。
老宋连忙贺道:
“这位大人,新春快乐!”
这个女子倒是不像和月婷一样一言不发,宽厚的嘴唇里传来温柔如水烟般的嗓音:
“新春快乐。”
老宋多年的经历让他听得出,这位大人温柔的语气下,是高高在上的冷漠。
只有那种位高权重的女人,身上才有这种看似平易近人的和蔼可亲。
不管身份高低贵贱,都能一视同仁,只要你足够尊敬礼貌,她们也不介意和你聊聊。
在她们这种人眼中,老宋跟和月婷没什么区别,都是下人罢了。
可是让老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的事情发生了,这个女子下车后,竟然也站在了一旁,与和院长一左一右,恭敬地等待着。
这……车上坐的究竟是什么人,能让这二位大人,恭敬地等在雪中?
老宋紧张的低下头,他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抬头看,所以低头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低着头的老宋又听到了那温柔的嗓音,但是这次语气与之前相比,充满了恭敬:
“皇……小姐,我们已经到了。”
黄小姐?
江州城里是有个黄家,但她家小姐哪里配得上这种待遇,就是家主来了,也不配啊。
老宋虽然不敢抬头看,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喊道:
“大人,新春快乐!”
这话是一定要喊的,不然有些客人会觉得你前面喊,后面不喊,是不是看不起人?
老宋喊完之后,看到一双金丝棉鞋缓缓映入眼中,接着就听到一句颇有威严,但过于稚嫩的话语:
“免礼。”
老宋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跟他说这话,缓缓抬起头来,只看得到三人进门时的背影。
老宋低声地喃喃道:“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