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在哭呢?”
黑暗里突然响起的问询足以触动少女脆弱的神经,但是在这种境地下,却又因为包含着些许期许,让她艰难地抬起头来。
眼前哪里是什么怪物黑暗恶心的体内,尽是空无的灰白色,是脚下,是头顶,是周身一切,明明没有任何东西,脚下却传来踏实的触感。
在这灰白的世界,一张小小的茶桌,三把做工考究的椅子,其中一把上面已经有了主人。
那人的身形被完全笼罩在与这方天地相形益彰的灰袍下,只有几缕银发从中垂下,搭在腿上,那对极具美感的羽翼和破碎的光环在昭示着其种族。
“灰色的世界,堕天使的种族,在我所学的神话典籍中只有一种可能。”
眼前一花,赫欧娜就坐在了灰袍天使面前的椅子上,她很想立刻站起身掀翻茶桌逃跑,只要远离这个家伙,只要远离她什么都好。
但是她做不到,手和脚都被牢牢压制,就像是无形的枷锁将她和这把椅子融为了一体。
“世人的称呼我没有余力去改变,但至少在正主面前,请控制一下自己的言行。”
茶桌上凭空出现两套华丽的茶具,堕天使没有任何动作,桌子上的东西就开始动了起来,娴熟快速地冲泡好了两杯散发氤氲香气的红茶。
闻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虽然极其抗拒,但身体的支配权已经不属于自己,被强迫地将滚烫的红茶一饮而尽后,滚烫的灼烧感瞬间让她青筋暴起,泪流满面。
“看起来有些烫?喝茶还是要慢慢来。”
堕天使优雅地捧起茶杯小口品茗,迎着赫欧娜悲愤和恐惧交加的目光,她泰然自若的样子格外遭人恨。
“好啦,茶也喝完了,那么收到了邀请陪我小小地打消了无聊时光的你,想要些什么奖励呢?是左右大陆的预言?还是逃出生天的办法?”
身体可以自由活动了。
赫欧娜捂着嘴巴干呕,脏器被烫伤让她不得不从本就不富裕的魔力里再抽出很大一部分用于治疗。
这样一来自己逃出去的希望更加渺茫了,她恨恨地瞪了堕天使一眼。
“传闻中,堕天事件里地位仅次于主谋的天使,司掌天国之夜的天使涅克斯,喜好邀请陷入绝境中绝望的人来到她的茶会,向人们许诺幻灭的希望,因为这位天使喜欢看人在绝境中寻求到一线希望但在费尽一切接近那希望之后却发现哪希望是虚假的样子。”
赫欧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涅克斯的话,而是咬着牙向这位神话中的正主说出了她的恶劣脾性。
被戳穿的天使倒也没有恼羞成怒,依旧继续着她优雅的举止,只是她的羽翼却摸上了赫欧娜的脸颊。
“所以,你选哪个呢?”
恶劣的问题,明明被戳穿了也还是面不改色地抛出问题,几乎就是拿着刀挡在岔路口上问你走那边。
赫欧娜抗拒地扭过头去,避开翅膀的触摸。
“让我听听传闻中的恶劣天使,想要告诉我这个将死之人什么预言吧。”
“呐,硬要说的话,也不算是什么预言吧,只是受人所托我不得不拉个人告诉她而已。”
天使的语气中似乎有着一丝抱怨,翅膀微微耸。
周围的灰色开始动摇,长出很多翅膀,许多的天使挣扎着想要从似有似无的灰色里爬出来。
她们的光环黯淡无光,就连衣衫也破烂不堪,即便如此,她们仍旧不顾一切地想要逃出来,那种怨气,那种恨意,全部聚焦在赫欧娜身上。
“圣火之下,三十六尊羽像蜕尽圣洁,”
“海渊之上,神的冠冕拂去历史尘埃。”
“旧土之内,无心的生命从文明而来,”
“有心的生灵悲伤空虚,守护着废墟。”
“新土之外,十一位魇魔将带来新生,”
“那位紧握希望与梦想,独行在荒途。”
——
“那位天使虽然没有传闻中残暴,但是再多呆一秒我也喘不过气了,我就守着从她哪里得来的预言一直坚守在这里,等待着谁能来把预言带出去,看来,是命运选择了你,我们姐妹就像是为了这预言而生的。”
怪物叹了一口气,靠在尤莫菲娅怀里,享受着生命最后时刻的亲情。
“如果是这种让我只能和姐姐草草相见,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来得及留下回忆,就要永别的命运,我才不稀罕被选择!姐姐!我们才不是为了什么而生的!我们,我们都是为了彼此而生的啊!”
拥抱是温暖而柔软的,泪水是咸湿而滚烫的,一如少女对姐姐的眷恋,一如少女对狗屁命运的愤慨。
怪物良久不语,拼尽全力捧起尤莫菲娅满是泪痕的脸,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
“那么,就让姐姐看看你究竟对此抱有怎样的决心吧。”
赫欧娜走了过来,从尤莫菲娅怀里接过了怪物的身体,她与怪物相视而笑,将怪物的脑袋抱在怀里,而怪物的手也在下一刻刺穿了她的心口,赫欧娜却没有倒下。
寸寸寒冰在她体表浮现,慢慢地将她和怪物包裹,在嘴被遮盖住之前,她回头笑着看向尤莫菲娅。
“拜拜啦,我的,妹妹。”
在这一刻,尤莫菲娅的愤慨达到顶峰,她站在那里,银白的火焰之游龙盘踞在她手腕上。
而在她身后,耀眼而肃穆的银龙虚影被缓缓汇聚而来的三种力量填补完全,俾倪天下的红龙慵懒地睁开了眼睛。
“龙言,世有滔天火,我言,此火应焚汝!”
君临天下的火从银龙身上被释放,火在游弋着,火焰绘制茎叶,火焰构筑脉络,雪白火莲慵懒地在世界盛开。
而火焰的花叶触及的地方,这方世界在破碎,到处都布满了裂纹,一点点地臣服在火脚下。
——
暗红色的水晶布满裂纹,轰然炸裂,艾琳恩慢慢走出来,为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海姆达尔治疗。
雾气弥漫甲板,战士和魔法师们都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有的人已经带着笑容永远失去了呼吸,有的人则痛苦地在挣扎。
妖精也坐了起来,和艾琳恩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跑到战士们身边用魔法干涉还活着的人,减少迷境的强度。
而正站在外面海面上一动不动的巨人的体内,尤莫菲娅与赫欧娜隔着冰面相拥。
“以阿伦纳斯之血。”
尤莫菲娅噙着泪,微笑地注视赫欧娜的脸。
“以阿伦纳斯之名。”
赫欧娜在冰里开心地笑着,百年来,她从未再开怀大笑过。
“许我之名,许我之身,龙言亦我言,火啊,盛开吧!”
艾琳恩和妖精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齐看向雾中的巨人,她们的眼睛倒映着浓郁的白雾。
然后,一抹白点出现。
在下一瞬,挤开浓雾,占据了她们的整个眼眶,同样的,也闪烁在所有关注着这里的人眼中。
维多利亚皇宫,薇薇爱娜坐在沙发上沐浴着凌晨五六点的微风,罗莎莉在梳理着她的头发,给完全没有一点自觉的女皇穿好衣服。
“你的判断出错了呢,罗莎莉,那个小家伙还有米德的那个,那个。”
“尤莫菲娅。”
“尤莫菲娅的决心比你想的要强大的多呢。”
罗莎莉的动作停了下来,薇薇爱娜回过头去却被低下头的红发骑士抓住了下巴,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锁骨和脖颈,强迫她与其火红的危险眼神对视。
“不,我的殿下,我的判断不会出错,尤莫菲娅就那点决心,只是我漏算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例如,亲情和爱情。”
在窗外,两道日出的光倾洒在耶路撒冷,也洒在薇薇爱娜和罗莎莉的头发上。
塞璐帕克,医师团居所,孩子们已经整理好了被褥,在水龙头前排队洗漱。
手上缠着绷带的孩子们将缝补好的制服挂在晾衣架上,等着姐妹们洗漱完换上,每件制服的衣领上,都画着一个憨憨的地中海大叔宽厚的笑。
厨房里,孩子们喊着口号,配合着为大家做着早餐,比她们高了半个头的锅里,牛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做完这些,她们还要带着姐妹们的遗物去立衣冠冢。
孩子们纷纷走到和自己玩得好的姐妹的床铺前,人缘好的有着好多孩子们争抢着,没什么社交的,也同样有着社恐的孩子走过去。
无论如何,不能有姐妹被落下。
迎着两道日出之光,塞璐帕克医师团再次打开了门,孩子们的歌声回荡在城市上空。
“放声哭泣吧,尽情欢笑吧,我的兄弟姐妹们,因为我一直在!”
皇帝已经站了一晚上,直到两道日出之光才抚平他的眉头。
“孩子们做到了,索罗。”
圣索罗侍立在一旁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也看着两道日出,看着那光。
“现在,你也可以宽慰了,佐亚他啊,没有白白死去,他守护了两个多么纯粹的孩子啊。”
老人的身躯猛地一震,皇帝的手搭在他肩上轻拍,这位顶天立地的美德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撑着窗台,在一众同僚面前掩面痛哭。
花园亭子里的白发精灵松了一口气,迎着日出,她关上了所有的帘子窗。
洞穴边缘徘徊的身形佝偻过分的生物也回过神来,呆愣愣地向着那光芒走去,渴求的伸出双手。
璀璨星海的湖面上,星谕合上书,搁下笔,自顾自的站起身挑选着银枝上挂着的琳琅满目的糕点小零食。
两道日出的光照耀在澄澈的湖面上,整个湖面倒影出万丈绚丽晨光。
“很棒呢,两个小家伙都很棒,越来越期待见面的那天了。”
两道日出,让整个世界都为之倾注目光,毫无保留地地释放着它的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