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已经过去了三天,可我似乎依然停留在那片地方,那个瞬间里。
我心神不宁,恐惧和罪恶感将我包围。我害怕,但内心却渴望着有人会来揪出我所犯下的罪行。于是我哭着向她们忏悔,祈求她们毫不留情的审判。
可她们反而露出温柔的神情来,编出些自欺欺人的话语来安慰我。
“你没有错,你只不过是冲动了一点而已。”
“你不需要道歉,她只是……”
“不,我们才要向你道歉……真的对不起,我们没能看好她。”
大家都是怎么了?
明明是我亲手杀了她,为什么无一人可以站出来指责我,唾弃我?
我竟然感到了一丝丝兴奋。
没人知道我谋杀了她,一切都伪装成了意外的模样。
我本应……我本应是更悲剧的下场才对!
为什么我还活着?
我不配被大家所可怜,我只是一个伪装精湛的罪人,骗子而已。
我要怎么做才能赎罪?
也许只有一条路可走。
对不起,大家。我不能被你们接纳。
相信很快就能和她见面了。
……
“你在胡说什么?”多惠上前一把抓住了我,完全不顾我现在脏兮兮的样子,“喂,回答我!”她好像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之前平和的表情此时却极度扭曲起来,不成样子。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我说中她什么痛处了吗,她相信我了吗?但更多的,她为什么会说有咲……我不久前还亲眼见到过,怎么可能!
说胡话的是她才对。
“停下来,好痛!”我大声叫了出来,多惠用力掐住我的手腕,有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传过来。我无力反抗,面对一个比我高出不少的成年人,如果要用武力解决,我没有一点战胜她的可能。但如果试图去说服她,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你是香澄对吧?好啊,那你来说说你到底干了什么!这些糊弄人的把戏为什么用在我的身上?”多惠一副要生吞我的表情,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用力摇晃。她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开始说起一些毫不相干的话出来。
她越说越激动,突然一把将我推了出去。我一屁股倒在了地上,地面生硬的触感十分难受,疼痛感也随之而来,我的心情也随着被推落了悬崖。
她大口喘息着,看着我。此时我已经被一种恐惧感紧紧钳住,双手扶着地面不知所措望着多惠。她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自己只要轻轻一动,她就会毫不留情地撕碎我。
“这是怎么回事,多惠?”
街上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多惠暂时放弃了对我的敌意,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期间我还一直紧紧盯着多惠,不敢让目光离开半分。恐惧和不信任感升了上来,我就这么茫然蹲坐在地上。
“你在做……哎呀!坐在地上的是谁?”此时我才看清声音的主人,她扎着马尾,头发染成了褐色,马尾上的纯白斑点蝴蝶结非常显眼。她身穿一身淡黄色连衣裙,左手提着一个纸袋,正用蔚蓝天空般的双瞳疑惑不解地盯着我。
“沙绫……这……这是”多惠的脸色惨白,之前的愤怒也好像随着陌生人的到来瞬间消散开来,她眉头紧锁,说话结巴了起来,完全没了刚才的强势。
等一等,多惠叫她什么?
沙绫?
面前扎着马尾的陌生女性是沙绫吗?
我依然蹲坐在地上,可是内心不想放弃这个宝贵的机会。
“沙绫……”我试探性地叫了出来。
“抱歉,你是?”她终于朝我伸出了手,看样子完全没有在意我落魄的模样。我很激动,然后从被阳光照射的暖洋洋的地上起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我……我是户山香澄。”用微弱声音胆怯地说出来之后,她也如预想般睁大了瞳孔,但手依旧没有放开。她从头到尾打量着我,眼神似乎在说:“多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因为离家出走的原因胡言乱语起来了吧。”我擅自妄想了起来。
我不要被这么认为!
再向她解释?随后再被推倒一次?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是……我真的是那个你想的户山香澄啊!如假包换!惠惠不相信我……还把我推开了,好痛。我真的是香澄啦……看我发上的星星装饰,难道不能认出来吗?我是突然来到这里的啊……有咲……是我和有咲一起来的!可是我找不到有咲了啊……沙绫,多惠……你们可以帮帮我吗?拜托了!”我又是叽里咕噜地说了出来,不过要比上次的效果好多了-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面前的沙绫带着认真表情听完之后,对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先去收拾一下吧,我可以叫你香澄吗?”
这一次,我也许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我也舒展了面部,显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回应着她。
“喂,沙绫……她可是……”多惠疑惑地说,看来她完全不理解我面前的山吹沙绫的做法。我与沙绫已经携手重新进入了那个温暖又香气四溢的面包店。在我的身子完全踏进去之前,我回头望了一眼依然待在外面的多惠,她举着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带着一副愁容依旧盯着我看。
我被她的目光刺痛,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也许不要瞎想会更好一点。
就这样,我继续在捉摸不透的现实中前行。一个又一个阻碍不断挡着我,压迫我,试图使我放弃那立下的唯一一个誓言。回过神来想想,究竟是什么可以使我走到如今的地步呢?难道现在这样就满足了吗?并不是,我要搞清楚这一切,搞清楚是什么东西在隐隐作怪,将我和有咲剥离开来。到底是什么东西阻碍着我?
我洗了澡,冲掉了身上的污泥。莲蓬头喷出温暖的水淋浴着我的身体,涂抹散发着好闻味道的沐浴露,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换上了沙绫家的便服,稍微有一点宽大,不过能凑合穿就是了。沾满泥土的校服也被洗干净挂在了晾衣架上,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说实话,在那一瞬间里我重新感受到了所谓的“星之律动”。
不过现在一切都是我根据不稳定现实擅自总结的臆想。回看过去,事实也大概如此。
收拾好之后,我靠在松软的床铺上仔细地观察四周,面包店二楼的房间与之前相比有非常大的变化。以往承载各式各样回忆的相框被尽数撤走,天蓝色墙壁也因为时间的腐蚀逐渐褪色,床铺倒是意外地十分整齐,看起来是有人在用心收拾着这个小小房间。我正呆呆享受床垫带来的软绵绵舒适感时,门后传来哒哒的上楼声,只要仔细聆听就能辨认出有两人正往上走来。
门开了,来者也正是我预想的两人。她们异口同声说“打扰了”后便进了房间。沙绫脱下了连衣裙,穿了一件宽松的衬衫出来。多惠则依然背着电吉他走了进来,也许我对她有一点误解也说不清楚。
“那么……”沙绫率先开口,“要从哪里开始讲起……”
“对不起……你叫香澄是吗?我之前对你有一些粗暴,请原谅……”没等沙绫说完,多惠便抢着向我道歉。她露出与之前相似的悲伤神情来,抿嘴低声地说。
“那个……你们终于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没有完全相信。”沙绫紧皱起了眉头,眯起眼睛盯着穿着宽松衣服而十分滑稽的我。
“那么,我们来好好说明一下吧,至于你到底是不是那个真正的‘户山香澄’,我们讲完后就一定会得出结论来的。”沙绫做出了表明,而多惠也只是保持沉默,但依然死死盯着我看。
我不安地握紧双手,眼神在沙绫和多惠之前飘忽不定。
唔,我咽下一口唾沫。
她开口了。
“我说的所有都是五年之前发生过的,但是对你来说可能根本不存在这五年吧?所以我决定要说出来给你听,并不是我可以随意向他人诉说这些伤心的过往。刚刚多惠也和我说了,她说你是特别的,因为你是第二个让她如此大动肝火的人。明明都已经过去了五年,我们也差不多要从阴影中走出来迎接未来了。可是你的出现一下子就勾起了她的怒火。不过对我们来说,也许对你发泄火气才是正常的。对不起,我脱离了主题——那么,你说你是五年前的户山香澄,你有什么依据吗?虽然你可能说不上来,但我们经过讨论也发现了你身上的几个与她相似的地方,因此不需要你来亲自解释,我们也稍微信服了一些。你的目的想要向我们寻求帮助对吧?”沙绫叹了一口气,继续盯着我说“你说,有咲和你一起来到了这里,随后她又失去踪迹,是不是?很遗憾,我们所认识的有咲——也就是市谷有咲,在五年前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所以多惠异常的态度也希望你可以理解。你说你和有咲在一起,那么她到底是不是我们熟知市谷有咲呢?你说想要快点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和poppin'party的成员们一起演奏,可是poppin’party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解散了。因为有咲的死,我们都变得沉默寡言,曾经经常会去的仓库-也就是那个流星堂,你很清楚吧?在有咲离世之后,它就被卖了出去,如今被拆成了一片废墟,有人打算在那里开一个药店,不过工程还没有获得批准就是了。多惠也说,她第一次看到你们的地方也是流星堂。这会不会是一种联系呢?自从乐队解散之后,我与其他成员的关系也渐渐变得疏远。我也曾想做出行动,让大家团结在一起。可是我没有办到。”说到这里,沙绫低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认真倾听的我,便哽咽了起来。
“沙绫……”多惠上前扶住了沙绫,轻轻安抚着她说“别说了……沙绫,不要再说下去了……你受了伤,她根本一点也不懂,为什么还要说下去……”
沙绫抽泣了起来,让我意外的是,她轻轻推开了多惠,拒绝了她好心的安慰。沙绫不顾眼角滴出来的泪滴继续盯着我开口:“不……是我对不起你们,让我继续说吧,她一定会理解的……就在……就在一次和往常一样的练习时,我们和有咲……和有咲闹了矛盾,她因为气不过就从仓库里跑了出去,香澄(她是我们的所熟知的,也就是那个未来之后的你,这么说你可以理解吗?)着急追了出去……但是当我们找见她们的时候……我……为什么……”沙绫说到这里又呜咽起来,她全身颤抖,泪水顺着脸颊下滑。我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不敢抬头。本来刚刚恢复的心情此时又变得沉重起来。是啊,我完全不能理解沙绫的过去,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就像多惠说的那样,难道我就只能看着她们伤心落泪,而自己没有丝毫办法去帮忙吗?
也许我的出现是一个错误。
多惠紧咬着牙,她好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一样,两只手紧紧攥紧说道:“停下吧,沙绫……你去休息。至于剩下的事情,我就帮你去做吧。”多惠扶着因哭泣全身颤抖的沙绫走了出去,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像是暗自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样子开口:“别看她这样,沙绫是为了你才……你好好想一想吧!”随后就用力关上了房门,发出的巨大响声让我吓了一跳,房间又剩下了我一人。
……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做?”多惠双手叉腰向我提出了这个问题。看着她与沙绫相比并不和善的态度,我内心仿徨失措。但一想到就在之前,在那个昏暗的破旧仓库里立下的誓言,我很快振作了起来,无比坚定的直视着多惠如绿宝石一般闪耀的双瞳。
“请你们帮忙找到有咲!拜托了!”我相信我的气势和怀抱着的决心,相比之下绝不输眼前的多惠。
“只有这个吗?”她皱起了眉头,疑惑地说。
“我只有这一个请求了……拜托了!为了有咲,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并没有考虑太多,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有咲,至于如何回到原来所在的世界的问题,当时的我并没有去想太多。也就是那时,我注定就要为我的冲动负责,注定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知道了,不过我们也没什么需要你做的。”多惠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地向我提醒道:“不过,你也不能再像之前一样,随随便便就纠缠上了别人。如果你再这么做的话……我们也很难继续帮到你了。
“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和她随意搭话……那是最危险的,也是我们最担心的。”
“和谁?”我疑惑起来,到底是谁让她们犯了难?
“‘户山香澄’,不过你也是户山香澄吧?”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好像一直嗷嗷待哺的雏鸟般面对多惠。来自未来的自己……我永远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是这样的结果。
“自从有咲去世之后,那家伙真的是疯了。”她满脸厌恶强调着,看起来十分记恨那位“户山香澄”。她是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吗?在我看来,随随便便就解散掉自己辛辛苦苦创立起来的乐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过去也是,未来也依然如此。可为什么,未来的我会去解散乐队,放弃追逐那耀眼的梦想呢?
“呼,算了……”她轻呼一口气,又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没有必要再去提了,可是沙绫……”
“很对不起!突然打扰你们是我的错,请问我可以帮到什么吗?你说的话我也不是很懂,但你刚刚说了还有另一个户山香澄,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她可以帮我的忙吗?她……我想去见她!”
我十分激动地说了出来。没错,与有咲相比,第二重要的事就是劝说未来的自己找回初心吧?我不清楚我有没有能力实现。
“够了!看来你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别再问了,这些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现在跟我来,你绝对不可以随意到大街上露面,听到了吗?麻烦的家伙!”她抓起我的手毫不费力将我拽了过去,我还没有回过神,就被她从面包房一路拽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我看了看眼前的景象,是一所普通的住宅。她松开手,我揉了揉被拽得生疼的手腕叹气。这里又是什么地方?看来未来的多惠可真不讲理。
“你就住在这里,不要轻易上街。”她把一串钥匙塞到我的手上,“饿了的话,里面有泡面可以吃。我一会会带着沙绫过来,你就不要四处乱跑,听到了吗!”多惠安顿好之后就急匆匆地又向面包店的方向走去。到了这时候,我才突然醒悟过来。
“喂!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我生气地向她的背影大叫。我不是随遇而安的类型,对她自作主张的安排一点都不服气。
“是我家!”多惠也毫不客气地回应,只不过她并没有停留,反而走得更快了。
没办法……
想要找到有咲的话,目前似乎只能听她的话去做了。
不过多惠居然会有一所住宅,我也许太小看她了。
“看来……惠惠真的变成一个大人了。”我自言自语,更多是带着憧憬的想法。
未来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好想早点见到她,说不定会很棒呢。
想到这里,我开心地哼着歌,用钥匙打开房门走进去。
“你们就等着吧,我绝对不会让poppin’party消失的,过去也好未来也好,我一定要把大家重新聚集起来!”
poppin’party是我与有咲,香澄,沙绫以及多惠所创立的女子乐队,为了寻找所谓的“星之律动”而不断努力地进行演出,找到那个闪闪发光令人心动的事物,也正是我们建立乐队的宗旨。当听到沙绫口中的poppin’party解散后,我才会这样充满了不甘,却也激发了斗志。
这就是我可笑的,微不足道的妄想。我现在也痛恨着那个乐天的自己。
我就静静坐在多惠住宅的榻榻米上,内心雀跃不已,尽管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但产生的兴奋感已足够打消了碍事的食欲。
“有咲,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而且,我也一定要重建poppin‘party……一定能办到!”
我就这么兴奋地自言自语,不知不觉就感到了困乏。于是我躺在了舒适的榻榻米上,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幸福的,舒适的梦。
我一直都珍视着poppin’party与大家,不管过去还是未来,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