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神鼎四年,天下大定,姑苏城方兴未艾,夜半当空,繁花似锦的楼船夜雪犹如昨夜黄花那般,在哪余晖挥霍下依旧鼎沸,即使这人间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那千年古城依旧屹立,不曾倾倒。
楼船一艘接着一艘,画舫之间百舸争流,一同朝着那万家灯火之中驶去,唯恐失了位置,丢了方寸。
即使天下换了主人,姑苏还是如同过往那般,昨夜今日,还是除夕和春节,春去秋来,依旧是暖风熏得游人醉,山外青山傍着亭台楼阁,山水环绕是一种点缀,也是一种富甲天下的不言自明。
只是如今这般六朝金粉的年岁,此刻却有着甲士执剑,一排排恪守在城楼之上,目如锋镝看过那万千人群。
甲胄加身,让这个花花世界的城池有了一股厚重感和一股肃穆感,仿佛那重压之下的半卷红旗,即使在哪风儿之中绽放着,却依旧有着一股矜持谨慎。
不因为别的,因为今天姑苏城要迎来一位它的新主人,毕竟如今早已改天换地,乾坤落定,鸿儒名士和那贵胄权贵定当前来祝贺讼威,以此来表忠心。
楼船一艘艘的前来,将那些纨绔子弟一串串的接走,载着这些身着锦罗绸缎的高门贵女,名门才子一同前去那犹如昨日的珠光宝气之地而去。
人一个个的上,他们肆意,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志得意满写满了他们的脸上,此刻正是纵情快意之时何愁时日无多?
五彩缤纷的锦衣玉袍让那些甲士不敢对其阻拦,毕竟他们作为外来者,也不是一群有恃无恐的人,这里的地头蛇可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
因此对于盘问身份的要求,只需看看他们的衣着便可,毕竟可没有那些平头百姓能够买得起如此华贵的衣袍,而且也不可能穿在身上,要知道在大齐,随意僭越船只可是杀头的大罪,那些愚弄的黔首可没有这个胆量和魄力。
因此只是颇为懒散的看看,然后对着这些纨绔点头哈腰便是,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铁人,这种夜里狂欢的好日子他们可享受不到,还要忍受通宵熬夜之苦,着实有些无奈。
随着人们的上船,那鱼贯而入的富贵子弟也是陆续入座,不过他们还是决定去检查一下是否还有遗漏着,毕竟是末尾船,还是免得掉人,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事。
四下观望之发觉没人前来之后,甲士觉得今天的活儿干完了,也是示意船上的船夫将船收起,准备进城。
“等一下。”
一道清脆的声音顺着微风传来,让那打着哈欠的甲士愣了愣,随后眯着眼看着那灯火暗淡之地的一抹黑衣,心中略微警惕了起来。
“你是何人?”
黑衣人闻言,也是没卖关子,直接了当的回答。
“要上船的人。”
上船?
“去哪?”
甲士接着问道,同时内心盘算着对方的目的。
“姑苏城外,寒山寺下。”
黑衣人不紧不慢的回答着,显得很是从容。
闻言,甲士微微挑眉,随后眯着眼打量着他的穿着。
一身黑衣,看不清她的容颜,即使他拿过手中的火把,朝着她照着亮光也只能看见那一片漆黑。
很刻意。
“为何带着兜帽?”
身份有些可疑,这让他点警惕心再度上升了起来,毕竟齐国刚刚问鼎天下,那些覆灭的余孽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有些搞事的家伙也是隔三差五的发生,弄的有些地方都涌起了恐慌的情绪。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而是微微的笑了笑,随后站立在风儿之中,任由那夏日的暖风拂过他的黑色兜帽,随后露出了那微微勾起的嘴角。
见着对方不回答自己,甲士也是态度也开始强硬起来随后道。
“回答我。”
他给了一些时间给对方,但是换来的确实一阵无言的缄默,似乎那藏匿在风中的呼啸才是她的言语,让甲士不由得觉得对方似乎在耍他、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不然……只能让你去见见州府大人了。”
他一边强硬的恐吓着对方一边示意周围的甲士准备兵戈,然后一举将其拿下,毕竟捡到个送上门的便宜,那自然是个邀功的人头。
甲士们陆续的下了船,然后一同围在他的身边,虽然没有拔剑相向,但是那股渐渐涌起的肃杀氛围却是有些强烈,原本的暖风微熏此刻变得有些冷冽,让这里的氛围开始凝聚。
“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谁?”
甲士还是给了他最后一次的机会,是自己招来……还是他来帮他招供。
可惜他的忍耐并没有换来她的回答,反而是她那藏匿在兜帽之中的小嘴的微微一笑,随后轻轻哼起一段歌谣。
“君不见东流水
来时无踪迹 一去无穷已
君不见城上日
今暝没山去 明朝复更出
何须问 浮生情
原知浮生是梦中
……”
歌谣很美,但是却有着哀伤的基调,就如同那天人永隔的眷属的相思之苦,蕴含的卑微的哀恸,就像那千年的轮回之间,在哪惊鸿一瞥间,一切早已成为历史。
甲士们都是大老粗,虽然听不懂其中的词曲,但是那有情人终成眷属,无缘人终会陌路的遗憾缭绕在他们心尖……
感受着视线的模糊,一股抽离感开始在他脑海之中环绕着,伴随着歌曲的起起伏伏,他们那悬着的心就如同那海起潮落的洋流, 至死不逾的美丽最终化为一座高塔压在那最后一幕,彻底成为一场谢幕的终局……
……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沉沦了多久,只知晓在哪愈发呼吸困难的禁锢下,他那浮沉的意识最终在那愈发汹涌的惊涛骇浪下彻底拉紧,随后他猛然做起然后眯着眼遮住自己的双眸,然后看向那白云之间的一抹高阳,在哪烈日辉辉下照耀着远处的姑苏城。
“我这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晓自己好像睡了过去,而且……还染上了风寒……
“咋回事儿……我咋染了风寒……咳咳……咳咳咳……”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感叹着这世道的无常,虽然此刻他的意识昏沉不醒,但是伴随着意识的回转,在自己合眼之刻的兜帽之下的冷笑让他不寒而栗……
“这是碰见高手了。”
还好没取他性命,不然以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早就被对方弄的翘辫子了,还好还好,命保住了。
不过……
他可是很久都没染过病了,这次竟然染上了风寒,这让他以为是不是对方给自己下的降头,毕竟这些余孽为了恢复往日的荣光可是一个比一个疯狂。
还没等他思考完,突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衣服内好像钻进去什么东西,这让他抖了抖身子。
这一抖不要紧,让他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湿滑的粘稠感,在他将衣服下面的东西弄出来之后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竟然都湿透了,而那个钻进自己衣服的竟然是一条小指头大小的鱼虾米。
“怎么老子衣服里都是这些东西,还有,我衣服怎么湿了?”
难怪自己染了风寒,穿着湿衣躺在地上睡个一晚上谁不染风寒,就算自己从军打仗也没有这种差到极点的待遇。
不过,自己为何衣服会湿掉呢……难道,自己被人抛到水里了?
一股后知后觉的触感让她强撑着眩晕感然后扫视四周,感受着手掌的落实感和下身的坚硬,让他心安了些许,只是他凝聚视线,发觉周围竟然早已浮沉大海,原本的江河早已因为涨潮而变得无比宽阔,两岸周围的高山也因为涨潮的原因变成了矮矮的小山头,而自己此刻身处岸边。
除此之外,自己的那些好兄弟则更是如同浮尸一般漂浮在河面上,而自己监管的那艘画舫此刻早已无影无踪。
“咋一个晚上就涨潮了呢……”
他很奇怪,也很震惊,按理来说就算是一夜涨潮在夏日时节来说确实是个常事,但是这种几乎可以淹灭天下的洪水滔天几乎不可能,除非有人挖断天河,让那无穷无尽的银河之水倾落, 才有可能。
他来不及震惊,却让那远处的一抹光芒闪耀让他好不容易恢复的视力差点又一次失明,他尖叫一声,随后赶紧捂住双眼。
须臾之后,那抹远处的光芒似乎有所减弱,这让他才缓缓打开指头缝然后看向那光芒来源之地。
只见那远处的余晖照耀下,那耸立在西湖河畔的苍穹高塔的顶端正闪耀着光芒,只见那原本的厚云遮掩间,那些云层如同恭迎君临天下般开始旋转起来,随后露出了那穹顶之上的苍茫烈阳。
烈阳炙辉,犹如刺破一切的利剑,扎如那苍穹高塔的顶端,让那闪耀着光芒万丈的明珠轰然破碎,随后整座高塔顷刻间裂纹四现。
“塔……塔要碎了……”
甲士很震惊,虽然他不是本地人,但是也听说过这座塔的传说,据他所知,那座塔下可是压着一个举世无双的大魔头,曾经为祸人间,让整片天地都遭遇厄难。
只是这终究只是个传说,毕竟这座塔年代日久,关于它最初的记忆早已失去了光泽,在后人哀之而不鉴之的遗忘下这座高塔早已成为一个过往的传说,只能成为市井之间、茶余饭后的老掉牙的谈资还有那夜啼止哭的小料子罢了。
只是如今这座传说中的高塔却在如同一件苍老坚韧的瓷器一般开始破碎,犹如崩裂的大地,让那过往的传说重现人间。
天河倾覆之日,穹塔碎裂之时,山河水漫姑苏,妖魔重现人间。
轰隆!!!
伴随着一声通天彻地的轰隆声,那座撑起一片天地的高塔犹如即将破碎的牢笼一般彻底崩裂开来。
高塔倒塌了……水漫金山的传说也一并实现,整片天地都在颤抖,仿佛那破碎的穹塔就如同撑起天地的顶梁柱,如今倒塌,让整个天地都为此倾斜,那运转的天河真的在倾落银流,让那水漫山河的口口相传一一实现。
只是这些却不是让甲士最为震惊的,因为他看见了那破碎的穹塔之上,一条苍白巨蟒如同横亘万里的盘龙一般,遮盖着整片天地在哪万里扶摇的高空之上盘旋着。
“妖……妖怪……妖怪啊……”
他震惊的无以复加,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蛇,而且还会飞,而且那条巨大无比的蛇几乎让整片天地都陷入阴影之中,巨大的压迫感让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彻底无言。
他的震撼自然是让整片天地都颤动,只是凡人的震撼却对于她来说无关痛痒,因为这一切早已无法撼动她的内心,她看着那记忆之中的姑苏城,心中满是感慨。
千百年的轮回,一切都源于当初的失言,回忆着他的模样,那悄然离去的模样此刻留在他心中的只有爱恨,不过此刻的她自然是要寻回当初的遗憾。
你尽力了,我已知晓,如今当世,再续前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