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耶塞区边界,初春的暖风掀起锯尖草,原本荡漾的碧波变成蓄势待发的浪潮涌进幽暗的巨木林。
“喂,小鬼,去给我拿酒来。”布鲁兹大叔醉醺醺地说。
“开什么玩笑,布鲁兹,你可是巡林军人,喝得醉眼迷离的,一会儿怎么上马,可别到时候从马上摔下来,成了锯尖草的肥料。”詹巴什搭布鲁兹的肩,开不痛不痒的玩笑。
此言一出,酒馆里的人哄堂大笑。
布鲁兹掷了掷酒杯,凶神恶煞地说:“喂,小鬼,还不快去拿酒。”
酒杯碰撞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辛克冷眼看酒鬼布鲁兹,他在想,布鲁兹大叔嗜酒如命,一旦沾上酒,不醉不休,可是这个时间段,不是午夜,布鲁兹大叔还要骑马巡林。
这个酒蒙子真是糟糕透了!
“先生,再喝您就醉了。”辛克绅士有度地说。
“你这小鬼,想挨揍吗?哼,小鬼,再不拿酒来,我就把你丢到锯尖草坪里。”布鲁兹威胁道。
詹巴什对为难的辛克无动于衷,他站起来,朝厕所的方向走。
一早就不见人影的弗诺格脚步轻轻地走到辛克身后,弯腰拍了拍辛克的肩,“辛克,去酒窖里,把我存封的酒拿出来。”说着,弗诺格拿出钥匙,递给辛克。
辛克惊讶得眼都睁大了,他试探着,“弗诺格先生,您要我将您珍藏的酒取出来?”
弗诺格坦然一笑:“军官们理应受到这样的款待,叫上马尔西,瞧,他需要你的帮助。”
顺着弗诺格手指的方向,辛克望去,在三三两两的女人中,马尔西埋着头,畏畏缩缩地,被女人们打趣,女人艳红的嘴唇开开合合,马尔西脸涨得通红。
马尔西有着一双罕见的碧绿色瞳仁,晶亮澄澈,被浅金色的发梢微微遮住,但能看出眸子深邃,皮肤白嘴唇偏红,无端生了几分阴柔之美,但鼻削如锋,给这张俊美的脸添了几分阳刚之气,他就静静在人群中站着,能让人不自觉看过去,惊讶地挪不开眼,
“马尔西,弗诺格先生唤你去酒窖搬酒。”
马尔西抬起头,感激涕零地看着辛克,他谨慎地从女人堆里绕出来,跟屁虫似的紧挨辛克,“辛克,没有你我一定对这世界生无可恋。”每次他被女人们缠住围住,都是辛克解围,辛克是他的救星,在需要的时候及时登场。
这样的溜须拍马,辛克听得多了,他表情淡淡的,声音清冷:“弗诺格先生把酒窖大门的钥匙给了我。”
马尔西茫然点头。
辛克继续道:“今日酒馆里的生意好得不像话,午夜的生意都未必有这么好。”
两人走进酒窖,光暗淡下去。
马尔西不满地说:“巡林士无所事事,拿着纳税人的血汗钱,过着酒肉池林的日子。”
辛克苦笑一声,徐徐道:“我们酒馆地处偏远,本来就是赚来往商人,休顿的巡林军,以及黑混子的钱,只是今天,酒馆里的人,大多是巡林军,除了在这一带脸熟的巡林军,还有乔装打扮过的教徒,甚至,还有训练有素的御人。”
听到御人,马尔西吃了一惊:“辛克你是发现了什么?”
不知不觉,马尔西跟着辛克来到紧闭的木门前。辛克不答,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说:“酒窖里有一间常年锁住的空房间,弗诺格先生想必是看出了端倪,才会把钥匙给我,让我们来到这取酒。”
马尔西一头雾水。
辛克缓慢推开木门,拖沓的嘎吱声在酒窖来回荡,煤油灯暖黄的光忽忽闪闪,一举跃进黑暗里。
“快跑。”黑暗里传来西琪娜亚急切切的声音,辛克本能地抓住马尔西,却抓了空,马尔西不见了,煤油灯也不见了,刹那间辛克陷入一片黑暗。
在无止尽的黑暗里,辛克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无可奈何地下沉,坠落。
“快醒醒,辛克,辛克,你再不醒来,我就抽你,赶紧的。”
辛克感到身体在摇晃,晃得他头晕,猝不及防的,耳边的呢喃细语如洪水灌入耳中,直冲脑仁,“辛克,快醒醒,我真抽你了。”
辛克猛然惊醒,还没来的及看清眼前绿色的阴影,头就被呼过去的一巴掌打偏。
涣散的视线因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而迅速集中。
辛克轻轻摸了摸红肿的脸,看着一脸担忧的西琪娜亚,发出问句:“西琪娜亚,你为什么打我?”西琪娜亚是一个过分力大如牛的女人,她在十二岁的时候,一拳打死了一头牛,这在当时引起不小的轰动,她差点被政府抓去研究,好在辛克做伪证,把牛的死推给了弗格诺,曾经的御人,弗诺格眯着眼笑,承认了无端生的罪,赔了农场主一头牛的钱。
看着辛克清醒过来,西琪娜亚松了一口气,从辛克身上起开,心有余悸地说:“你吓死我了。”
辛克对眼前的一切,慢慢回忆起来,六个月前,希耶塞区突发未知生物袭击,希耶塞区彻底沦陷,寥寥无几的幸存者作为难民被送往迪摩克区。而后,他与马尔西陪同西琪娜亚一同加入训练营,成为555期训练营学员。
辛克盘腿而坐,望着高空,眼神空洞,“唉,西琪娜亚,你去过那间屋子吗?酒窖里的那间。”
西琪娜亚愣了半天:“你是不是摔坏脑子了?弗格诺这个守财奴,才不会把钥匙给我们,再说,那里面装的不是酒么,我对酒可不感兴趣。”
“你怎么知道里面装的是酒,你不是没进去过吗?”
西琪娜亚翻白眼:“哈?废话,酒窖里装的不是酒,难道是金银财宝,就佛格诺爱财如命的性格,肯定是把值钱的东西放在身边。”,说完,她站起来,目光凶锐,“该死,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钩爪上做了手脚,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辛克看着一边凌乱的细钢丝绳,回忆起自己在爬树的过程中,钩锚松弛,掉下来的,幸运的是他没爬多高,钩锚就脱落了,人也不至于摔个四分五裂。
这是里是巨木林735区,第555届选拔赛地点,作为训练营的学员,他们一千名学员,要在这场选拔赛中,踩着别人的尸体,争夺第一,但对大部分学员来说,活下去就是一个很大挑战。
辛克不认为这是一场梦,反而是深埋在脑海里的某个画面,再次浮现,虽然不知道契机是什么,但骨架散了的疼痛告诉他,不必勉强。
他捡起钩锚,细细端详,两指大小的钩锚有应该有三个锋利的钩爪,他手里的钩锚有两个钩爪被磨过,枪打出来的钩爪会镶嵌在树桩里,但不能承受人的重量,使得人爬到一半的时候,钩爪脱落。
“西琪娜亚,”辛克说出了心中疑惑,“选拔赛允许组队,我们三个人必定会在一起,但是我们三个中,你的体能最好,也就是说,这是冲你来,要你命的。”
西琪娜亚愤怒地说:“耍阴招的卑鄙小人,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让他知道生不如死。”
辛克理智地说:“我们应该检查一下装备,走吧,去找马尔西汇合。”
巨木林的树木种类繁多,且高大无比,茂密的枝叶一团一团的,像乌云,大片大片地遮住地面,斑驳光影少得可怜。
半人高的灌木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马尔西抽出匕首,警惕地盯着灌木丛。
看到辛克的脸,马尔西别回匕首:“有什么发现?”
“别提了,什么收获也没有。”西琪娜亚钻进马尔西搭好的帐篷里,开始检查装备。
一向马虎的她检查了好几遍,又让辛克检查了一遍,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后,她才松了口气。
听完两人讲辛克差点没命,马尔西惊慌不已,连忙查看辛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辛克哭笑不得,推开凑得有点近的马尔西,他老成地说:“接下来,我们要多加小心,尤其是在组队这一方面。因为我们并不知道要害西琪娜亚的人是谁,又会不会接近我们,再次下手。”
马尔西挠挠头,他似乎忘了今天是选拔赛正式开始的第一天,“大家都是训练营的,为什么要害西琪娜亚啊!”
辛克分析起来:“西琪娜亚体格成绩是最好的,很容易引起嫉妒,除掉西琪娜亚,就意味着除掉了我们三个,当然这个假设是建立在对西琪娜亚有极大恨意中。”
马尔西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有可恨的诱惑,“这就惨了,西琪娜亚在训练营里树敌多,咱们查都查不完。”
“马—尔—西。”西琪娜亚握拳,一字一字地说。
嗅到危险的信号,马尔西义愤填膺地拍大腿,“太过分了,居然想团灭我们,辛克你负责查出他,老大你负责弄死他,我负责……抛、抛尸。”
西琪娜亚这才对马尔西露出满意的表情。
辛克没从两人欢乐的打岔中缓下紧绷的心,他平铺直叙地接着说:“能接近西琪娜亚的除了训练营里的学员,还有训练营里的教官,不以心怀嫉妒为出发点去谋害西琪娜亚的话,可能是西琪娜亚无意间有了什么人的把柄,当然,我认为这可能性很低,西琪娜亚有什么发现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不可能无端被卷入什么事件,是我们没有察觉到的,还有另一种可能是希耶这个身份。现在的线索还太少了,根本推不出什么,不论如何,在这七天里,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留意训练营里的人。”
马尔西拍辛克的肩示意他放轻松,“兴许没那么夸张,就是训练营里想和咱们争第一的暗自搞破坏。”
辛克依旧保持沉思的模样,他提议道:“希望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但是目前我们最好不要分开行动。”
西琪娜亚无所畏惧地说:“放心吧!来一个我灭一个,来两个,我灭一双,来一群,我直接拿第一。”
辛克温和一笑,说:“以你的成绩,在这场选拔赛中,保持一个中等偏上的排位,不用费劲,就可以加入御团。”
马尔西摇了摇头:“你还不了解她,她就是喜欢跟人争个高低,所以得罪了不少人。”
西琪娜亚:“什么叫得罪,我明明是尊重对手,才全力以赴的,再说切磋这种事难免磕着碰着流点血。”
马尔西抱拳:“老大说的是。”
马尔西在周边捡了些细枝木,架起火堆。而辛克在西琪娜亚的强烈命令下,进入帐篷休息。
帐篷是马尔西用野糙搭的,不高,在奇木异兽的巨大林里,勉强算个遮蔽的地。
马尔西煮了一锅楪条,叫辛克出来烤烤火,三个人围在火堆面前,开始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巨木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的,导致在初春这个季节里,巨木林里阴冷潮湿,好现在是白天,他们能在巨木林里生火,不用担心升起的炊烟出卖位置,可问题是,一旦入夜,就不能生火取暖,火光在漆黑一片的森林里很容易暴露位置,被打个措手不及。
辛克说:“我大致姑了一下,干粮勉强够撑三天,我们必须在巨木林里找到可以吃的食物,或者抢别人的干粮,不过就目前来说,我的想法是不争不抢,隐匿踪迹,这样的好处是不用正面交锋,保存体力。”
西琪娜亚搅了搅锅中的楪条,惆怅地说:“这又苦又黑的东西岂不是要吃四天!”
马尔西一听蹙起了眉,十分豪爽地说:“开玩笑,老大,你可是我们的主战力,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你,我多吃三天楪条,我那份干粮给你了。”
“咱们说好了同甘共苦,怎么能让你替我吃苦,不就是楪条嘛,当苦茶叶吃不就行了。”
“倒也不用吃四天,”辛克语气平淡地说,“按照淘汰速度来说,最多再吃两天,我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吃干粮,食物不是我们该紧张的。”
西琪娜亚眼睛都亮了:“太好了。”
“对了,那我们要不要组队?”经过上午辛克脱锚坠落的事,马尔西有了顾虑,“按照规定,组队可以组七个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可以加四个人,你们有人选吗?”
提到这,西琪娜亚兴奋地说:“尤塞佩罗,这家伙很酷的。”
尤塞佩罗啊,马尔西对这个出身于瓦格塔的女人,不太了解,她常冷着一张脸,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所以马尔西不觉得西琪娜亚能邀请尤塞佩罗入伙。
“还剩三个人,”辛克微微垂着头,好看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一节阴影,“我想乌蒂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马尔西惊得嘴张大了,他说:“乌蒂这个人孤傲,是不可能在别人的屋檐下低头,没准已经组好队了,况且他对西琪娜亚似乎有意见。”
辛克面色平静:“不会的,乌蒂这个人狂妄自大,想成为他真心认可的伙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你都说了是一件不简单的事,甚至可以称上困难的事,那还怎么拉他,让他在西琪娜亚面前低眉顺眼?”马尔西说。
西琪娜亚撇嘴:“只要乌蒂老老实实当个哑巴,我又不会吃人!”
马尔西看了一眼西琪娜亚,把视线落在辛克侧脸上。
“那我们就不拉乌蒂了,”辛克说,“换个方式,我们威胁他替我们做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