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亚的长篇大论对查里亚特来说太空洞,他完全搞不清木亚要说什么,没头没尾的。不过他习惯了,通常都不放在心上。这几天他有点心不在焉,木亚好像对他说了句对外面看看,以及“善良”这两个字,他模糊记得是有这两个字来着,然后给自己带来了困扰。
到外面看看,他舅舅曾经对他说过,不过,博格卡喝多了,醉醺醺的对他说,那句原话跟酒气一样,不讨喜,对于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他死心,于是他纠结起“善良”这两个字。
木亚的意思是他是个好人?他罩着木亚,是木亚的大哥,应该夸他狂拽、狡诈,说他是好人,无疑是揪着好人的耳朵大骂卑鄙龌龊的程度,他知道木亚是真心地说出善良这两个字,他微微动容,又自找麻烦似的否定耳朵听到的。
这种状态持续到他不得不面对窘迫的生活才终止,困扰仍旧存在,只是原因变了。
他记得小时候家里有段时间穷的揭不起锅,舅舅随手扔掉空瘪的钱包,说做小偷没前途的,然后金盆洗手,干起了别的勾当。他现在就很没前途,快养不活自己了。他住在塞恩街区,这里普遍是穷人、病人、以及他这种流氓,脏乱差一直是人们对这里的印象,哪怕不曾来过。这里就是死鱼内脏,浸在黑水里,蒸腾恶臭。
塞恩街区是死鱼内脏,那地下城中心圈就是一道鲜美的鱼肉,立在灿烂的光辉下,如座辉煌的宫殿,查里亚特动心那里源源不断的电力,真不敢想像是怎样巨大的发电机。
他时常溜到中心圈,尽管隔了堵墙壁,他仍有办法钻进去,那堵墙壁一直处于修修补补的状态,除了缺了口的墙里钻进去,他还能冒死爬墙翻过去,他可不是闲的,中心圈永不息灭的光,能给他带来这是白天的感觉,当然这不是重点,而是他是个小偷,找肥羊是他的工作,总不能指望在塞恩街区偷人钱包,这种东西也就中心圈的人,来自上面的人才会用,他搞不清为什么这些人蠢到把钱放在类似袋子的包里,摆明是招手喊人来抢,他也不客气,真的去抢,不过抢和打劫有风险,他犯不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干。
他从街边长椅站起来,又错失了机会,一连好几天了,他什么都没的手,不是他没把握时机,而是中心圈涌入了大批执法人,他不敢贸然行动,一旦和执法人起了摩擦,搞不好会被盯上,通缉,那事可就大了,所以他一直是个安分的小偷。
照了一天的光,他两手空空返回,心情难免低落。托马斯比他晚一步到家,不知道是木亚年纪稍长,还是别的,木亚显得沉稳一些,“今天怎么样?”
“别提了。”查里亚特恹恹的。
在木亚心中,查里亚特机灵、手脚麻利,看来这突增的执法人给他带来了点难题,“别气馁,我们明天再去转转。”
查里亚特不是怎么想的,“我该去打探一下,为什么有这么多讨厌的黑大衣。你知道吗,街上全是黑大衣,简直煞风景,倒胃口。”
“去哪打探?”木亚问。
“当然是赌场。”查里亚特可不想去黑市,那里暴力血腥,一言不合就拳头相向,他之前去过,因为没提前让道,被一个满身腱子肉的男人揍了一拳,的亏他反应快,撒腿跑,不然当场死在男人拳下,“我这有衣服,到时候混进赌场。”
衣服是他偷东西时顺的,尺码小了一号,但不影响他推给木亚,要回避的木亚抬起头看他,“我穿?”
“当然,你是从上面下来的,口音不容易引起怀疑。”查里亚特的理由很充分。
木亚接过那件算不上奢侈,但足够华丽的衣服。半天没动静,都是男人,没必要扭扭捏捏,他掀起腹部衣服下摆,露出分明的线条,被查里亚特喊停。
“你这就换了?”查里亚特偏过头,身体直挺挺地杵着,像僵住了,“……胡子什么的先刮一刮,别到时候弄衣服上拍不掉。”
刮了胡子的木亚像个年轻的小伙子,衣服贴身,线条利落而优美,文绉绉的软弱无影无踪,只看到个硬朗的人,斯文地理衣领。查里亚特别过眼,余光中瞥见木亚在披大衣。
大衣敞开着,只露出颀长的身躯,残缺的手遮得严严实实,打眼一去,帅气十足,可是紧接着的一眼,是不怒自威让人怯步,忌惮大衣里锋利的刀,没人会想到那里空落落的,什么危险也没有。
查里亚特满意地打量木亚。
木亚也看他,有模有样板起脸,“像不像黑大衣?”
查里亚特有一瞬失神,“不像。黑大衣大腹便便的。”查里亚特盯着木亚的窄腰,“塞个枕头或许会像。”
木亚没再模仿执法者的臭脸,苦笑道:“饶了我吧,要是真的塞个枕头就和黑大衣七八分像,你会一拳干倒我的。”
“不会。我很畏惧黑…”查里亚特换了个称呼,“执法者的,毕竟我可是个令人憎恶的小偷。”
木亚不喜欢他自我贬低的话,微笑着移过话题,“好吧。不过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去赌场,就为了套点消息,大动干戈了些吧!”
查里亚特这才和盘托出自己的全部打算,“当然不,如果顺利,我们不仅能知道中心圈执法者增多的原因,还能大敲一笔。”他打算敲诈。
木亚疑问道:“怎么敲?”
“你会知道的。”查里亚特说。
一想到要去赌场,木亚有顾虑,“我长那么大,还没赌过。”
查里亚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木亚,你该赌一把,要知道赌是很有意思的。”
“你赌过?”
“当然。”查里亚特说,“就是和赌场里赌的不一样。通常来说赌赢了好像也没什么,赌输了就是一条命。”
后半句像个亡命赌徒说的,木亚说:“既然得不到好处,为什么要赌?”
“命已经够烂了,赌一把刺激也无所谓。”在木亚开口前,查里亚特再次出声,“该出发了。”
地下城里唯一金光闪闪的地方——中心圈,繁华热闹,如果让人想象地面上是什么样的,那一定是以中心圈作为参考,极度奢靡,没人不向往,不过查里亚特却不怎么向往,甚至抵触中心圈,硬是要说出原因,大概是中心圈聚集了大量的执法者。他真的很讨厌执法者。
赌场的大门永远敞开着,进进出出的都是些贵人,也有可能是些卑劣的人,穿了件体面的衣服,体面地进赌场,灰溜溜地离开,这还不算太糟糕,起码人是竖着出来的。
见来人气质不凡,迎接的人笑容灿烂,躬着腰做请的手势。木亚没看他一眼,径直走进赌场大厅,他要是看他一眼,搞不好要支付什么小费,钱那有这么好赚。
衣着朴素的查里亚特就没这样的笑容,迎接的人不怎么看他,心里都没把他当回事。
查里亚特冷眼,他在扮演一位尽职的保镖,因此他可以对任何不满的事物作出一副凶恶的神色。
就这一眼,迎接的人笑容立马僵住,低着头。
进了赌场大厅的查里亚特差点装不下生人勿进的、一脸不好惹的保镖,他想睁大眼睛,转着圈打量大厅,目光所及之处像是神圣、金闪的光柔和地渡上一层,似幻般绚丽。
四周急速旋转,模糊成一道道艳丽的色彩,揉杂在一起,不停旋转,查里亚特太阳穴突突地跳,眼睛干涩,他抬起头,试图剥离出混沌的四周,视线落在静立不动的水晶灯上,晶亮剔透,不知怎的,他看入了眼,有点醉生梦死的意思,一晃而过的白影,他从水晶灯里看到。
木亚拍他后背,“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从上面飞过。”
““没有啊。”木亚也抬起头,什么也没瞧见,“你怎么了?你脸色不是很好。”
查里亚特回过神,揉了揉眼睛,“没什么,可能是这里太亮了,看不习惯。”他说完,挤进人群里。
木亚的神情渐渐严肃。
十赌九输,查里亚特快没耐心看衰鬼诺斯如何在最后一把逆袭,他打起了哈欠,在看戏、一脸揶揄的人群中,他显得格格不入。和他想的一样,衰鬼诺斯推出所有的筹码,算是背水一战,众人都懂,这是赌徒心理,都不掩饰地笑起来,只有查里亚特垂着眼,一副犯困的模样。
诺斯从赌桌上摸牌,在不怀好意的注视下,掀牌。从他的表情来看,毫无疑问,他又输了。
果不其然,他掀开牌,红心四,黑桃J。
绝对的烂牌,众人笑出声来,“诺斯,你这手气实在太背了。”有人落井下石。
诺斯惋惜地叹气,对面人得意洋洋,看也不看,直接摊开牌,然后脸僵住,红心3,黑桃J。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对面人抓起头发,不停念。
诺斯喜极而泣。
众人想看的没了,扫兴地散场。
诺斯盆满钵满,喜气洋溢,从赌厅淡出,去洗手间。前脚进隔间,查里亚特后脚就跟进来,单手钳制住他两条手臂。
“你是谁,混蛋,放开。”在狭小的空间,他被死死钳住,落了下风,“该死混蛋。”
查里亚特不想听他骂骂咧咧,按住他的头,往隔间的墙面撞,“你过线了。信不信荷官下次杀赔连你一起。”
诺斯眼角那一小块立马见红,他不敢喊一声疼,后背的人来头不小,束缚手臂的手松了,他刚要侧身,查里亚特不满地哼出声,他只好停下,眼睛往下偷偷地瞟,后背的人站得不怎么直,显然没把他当做一回事。
这时,有人路过隔间,听到里面对话的声音,停下。木亚背靠隔间的门,笑了,“给点私人空间。”
那人疑惑地瞥木亚。
木亚飞快扫那人一眼,舔了舔嘴唇,“我倒不介意你打扰我的私人空间。”
眼眨了有两下,那人惊愕地往后一跳,慌忙逃离。
木亚被逗笑了,不过他很快忆起自己说过的话,笑不出来了。
“你真该死。”冷不丁的,查里亚特说。
听这声音,诺斯确信身后的人很年轻,他抱一丝侥幸,“是我贪了,赢的我全部上交。”
算识相。查里亚特没费劲就拿到了钱财,不过还不够,他坏心思,想在赌场里制造点乐趣,他不蠢,知道太招摇了,会给自己找麻烦,于是他选了个稳妥的法子。
“最近中心圈的执法者增多了,知道是为什么吗?”
诺斯也是道听途说,他小声地说:“从地面上来了位大人物。”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查里亚特一本正经地乱扯,“荷官让我告诉你们,最近都夹起尾巴做人。”
诺斯连忙说是是,他也是试探地问,想套点什么,“您说的大人物是?”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们神圣的……,”话说到这里就够了,查里亚特愤怒地说,“不该知道的,别问。”
神圣,大人物只能是来自教会,诺斯愕然。查里亚特像是气急败坏,一把拽他头发,往墙上撞,“记住,做个人。”
诺斯瘫软在地,脑海里只有那个惊天的消息。地下城将迎来光辉。
木亚跟着查里亚特走了一段距离,见四处没人,他小声对查里亚特说:“你在骗他?”
查里亚特刚用牙咬了一枚坚硬的金币,乐着呢,“当然了。”
“为什么?”木亚不明白为什么说这种谎言。
“瞧瞧,这里的人多快活啊,不知疲倦,不知疾苦,明明嘴脸丑陋,还恬不知耻地嬉皮笑脸,”查里亚特说,“我只是大发慈悲,给了他们一面镜子,提醒他们不要得意忘形。”
“我想那是一面破碎的镜子。”木亚说。
查里亚特耸肩,“反正我不需要那样的镜子。”
“为什么?”
“在镜子未被发明之前,先有光才有水做成的镜子,地下城也应如此,所以我为什么要颠倒顺序。”
“你说的没错。”木亚说,“镜子映万物的同时,也是光映万物。你的确不需要那样的镜子,你该走出去,到地面上。”
“听我说,对于地面上的人来说,地下城像个无底洞,可实际上地下城就是个凹陷,对于大地来说,什么也不是。”查里亚特说,“没准,我是说也许对于生活在比地面更高的人来说,地面就是个很小的脚印,什么也不是。”
木亚赞同他说的,他更加确定了一件事,“你比我想象的更适合。”
“什么?”
木亚手指上方,“更高的地面”。
跟木亚待久了,偶尔也能和他同步一些奇怪的话题,查里亚特没继续聊下去,又开始兴致勃勃地数钱,在左拐处,撞了个墙似的人,没等他看清,人嗖地一下被套进麻袋里。
他反应过来时,应该是砖头一样的硬物,没轻没重朝脑袋敲下去。他货物似的被一架高大的骨骼扛起,朝走廊尽头的的一扇窗户冲出去。
木亚看一地碎裂的玻璃,皱起眉来。博格卡脚步轻快地从左拐出走出,悠悠的走到木亚背后,看到一地的玻璃碎片,想起了什么,“哦,天哪,我孝顺的侄子不会被夏伦一掌拍死了吧!你都不知道我的侄子有多可爱多孝顺。”
木亚看他一眼。
他毫不收敛,“或者我孝顺的侄子被玻璃扎到脖子,鲜血喷射,这太残忍了,我必须向夏伦索要一定的精神补偿,不如十坛酒吧。”
木亚看他,不说话。
他认真地计较,“好吧,七坛,不能再少了。”
木亚走过去,抬起左胳膊,拍了拍他的肩,“你该去找他了。”
博格卡侧眼,看木亚这一身的衣服,他苦笑,“这小子可真舍得啊!不过也值了。”
木亚伸了伸左手,有些不习惯。
“你打算怎么做?”博格卡忍不住问,但木亚没回他,他埋怨地说,“总不能始乱终弃啊。”
木亚抬眼,“没感应错的话,他有架御肢,凭这一点,我不可能放过他。”木亚顿了一下,说:“他还太弱了,召唤不出骨骼。”
博格卡:“这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
木亚沉默了一阵,垂下右手,“就让他先孝顺你几年吧。”
博格卡有点意外,他心情似乎不错,“几年可不够,我还等着他给我养老送终。”
…
查里亚特醒来,眼睛睁开一条缝,判断出自己可能在一个堆积旧物的仓库,不怎么会有人来,空间拥挤,光线暗淡,他闭上眼,耳朵立起。
除了他,这里还有两个人,一个心大地打呼噜,睡得香甜,一个就谨慎了些,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如雷的鼾声短暂静默,他听到清脆的响声,是掰手指头的声音,他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
搞不清楚对面是什么人,鲁莽行事也不是他的风格,他想了想,决定再观察,待时机合适,一举拿下。他很确信木亚不在这里,按理来说,那个极短的时间里能拿下自己,那么拿下木亚轻而易举,但木亚并不在这里,他或许没被抓,也就是说冲自己来的。
到底是谁。
我只是个矜矜业业的流氓而已。
查里亚特心里喊冤,他可没得罪过什么大人物,如果说是因为他偷了大人物的钱包,而特意找他算帐,大人物可真小气,斤斤计较。
查里亚特在琢磨怎么用几个回合,就干倒那两个人,眼珠子飞快转动,他差点就想到了用那几招,一把化为骨灰都认的出来的声音,像一道雷,从耳道,直直劈进脑中。
朝思暮想的声音,无比熟悉的语气。
“人交给我,你们该走了。”
站着的人看一眼地上流口水的人,用脚踢了踢,“醒醒,走了。”
夏伦往前走了几步,注意到查里亚特眼皮下转动的眼珠子,“他可是个普通人,你们下手重了些吧。”
“放心,我们有分寸,不会真伤到他。”
“最好是这样。”博格卡说。
查里亚特此刻无法保持理智,他只想睁开眼,睁开眼看说话的人到底是不是舅舅,肩膀被一只脚踩住了,那只脚的劲不大,像是好心告诫他别动,“不然我可是会找你们算帐的。”
那两人走后,博格卡移开脚。
查里亚特激动地弹起上半身,对博格卡失魂般喊了一声,“舅舅。”
博格卡弯下腰,仔细看他的脸,又上手捏了一把,活的、软的、有温度,博格卡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舅舅。”查里亚特又喊了一声,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早已被认定为逝世的人,奇迹般出现在眼前。
“好了好了。我给你松绑。”见查里亚特眼里有泪,博格卡不再细看这个简直是记忆里等比例放大的人,“你多大了?”
“十六。”
博格卡苦恼地算了一下,到底有多少年了,然后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天,干脆放弃,“你长大了,不过样子倒是没变。”
“舅舅,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查里亚特想到什么说什么。
“幸好你没事,不然我才是那个再也见不到你的人了。”
查里亚特有好多话想问,比如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当年上法庭后发生了什么,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来找他,还有绑他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博格卡先发制人,问他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把欠了十年的嘘寒问暖挨个补上。
两人就这样奇怪地一问一答,过了十分钟,查里亚特终于绕出来了,“舅舅,你把我绑到这里是为什么?”
像是被水浇了一样,博格卡难得安静,他看查里亚特,在没有一点声音的仓库里,他看人的眼神有几分陌生,“你睡了三天。”
查里亚特愣愣的,要点头,三天?他居然睡了三天,“这么久!!”
“嗯。”博格卡佯装严肃地点头,“不说这个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博格卡一向不正经,就连严肃起来也带点不正经,他要是十足正经,就代表他想糊弄什么东西。
“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去吃点东西。”
博格卡噎住。
“怎么舅舅,你不想回家?”查里亚特小声地说,他只能想到这个,被押送到上面,兴许是侥幸逃脱,在上面过了这些年,机缘巧合下,又回来,想想就不可能,那么多的黑大衣押送到法庭,怎么在重重围困下逃脱,这些年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活着不逃回来,有人在追杀吗?
博格卡没回他,他就没再连环问。绑他过来的是谁,他不关心,他只关心那几个人和舅舅有什么关系,想着舅舅不愿开口说,问了也白问,他往前走,“走吧舅舅,我们回家。”
仓库里除了些小的旧物件,没别的,货架显得空荡,他每走一步,就发出一串回响,走了十来步,他顿下,身后的博格卡终于出声了,“回不去了。塞恩街区一片火海,搬家吧!查里亚特。”
他转身,“和你有关系吗?”
博格卡想了想,说:“没有,不过这场火烧了我的家,对我有很大的影响。”
“大火控制了吗?”
“没有。”
查里亚特皱起了眉,“我要去看看。”
“没用的,大火烧不到中心圈,没人会去救火,他们巴不得塞恩街区被火烧成灰烬。”博格卡实话实说。
他们?查里亚特捕捉到这个关键字眼,是中心圈的人,受过阳光沐浴的人,他没时间想这个,“舅舅你们见过我朋友吗?他叫木亚。”
博格卡走上前,手搭在查里亚特肩头,“很遗憾,他没有逃出大火。他并不知道你的下落,回塞恩街区找你,结果……。”
查里亚特敷衍嗯了一声,漏洞百出,当木亚的面把他劫走,怎么想也不会跑回家里找人。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去看看吧。”查里亚特垂死挣扎,他试图否定博格卡所说的,越否定,心越慌。
仓库出口在隐蔽的角落,博格卡刻意带他走这,走到广场中央,这里像是举办了什么大型活动,热闹非凡。他抬头看接近地面地方,绯红一片,如博格卡所说,塞恩街区一片火海。
他不觉得木亚会蠢到站在原地,任大火席卷,但他就是蠢得要去看个究竟,博格卡没拦着他,看他失神地来到墙下。
这堵墙以内是中心圈,以外是火海,他被无形的墙隔在狭小的空间里,几乎要窒息,只有更高的地方,才能让他喘过气来。
博格卡看查里亚特愤怒地握拳砸墙,丝毫不管手破皮出血,一下两下,博格卡能做的是恶狠狠地瞪不明所以的人,他们理所当然享受美酒佳肴,不再看猴子试图引起注意的把戏。
查里亚特颓然跌在地上,驼着背,发出轻微的啜泣声。
博格卡注意到一根细长的红绳,肉眼几乎不可见,融入绯红的火光,不知尽头,他低下头,那根红绳如风筝的线牢牢握在查里亚特手中,准确说,是破皮的手背里牵拉出的血。
博格卡猛地抬起头,远处的火海里藏了怎样的骇人的骨骼。然而看查里亚特的样子,他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不管怎么说,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博格卡走上前,对查里亚特打了一针,将昏昏欲睡的查里亚特扛走。
博格卡能确定的是那是一架属于天空的、自由的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