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来的路子,博格卡搞到了中心圈的居住权,带着查里亚特住进收容所。
房间是几块薄薄的木板隔离出来的,不隔音,总有吵闹声从四面八方灌入耳中,比起这,更要命的是这里空间狭小,任何大幅度的动作都会不经意间捣毁这间房。出于此,博格卡经常外出,留下查里亚特独自待在拥挤不堪的收容所。
就在查里亚特不得不忍受这样恶劣的环境时,变故发生了,一帮执法者以难民非法居住为由,驱赶了这帮无家可归的人。
查里亚特差点也被驱回一片焦土的塞恩街区,博格卡悠哉地走过来,拍了拍执法者的肩膀,晃手里的居住权,把查里亚特从执法者手中救出。
查里亚特不敌多,鼻青脸肿的,博格卡看着他,又扭头别有意味地看了眼执法者,然后把这帮来者不善的执法者请出去。
留下的两人四目相对。博格卡翘起起二郎腿,“这么几个小喽啰,你打不过?”
查里亚特别过头,不屑的口吻,“嫌脏。”
博格卡会心一笑,“那便宜他们了。”
查里亚特想起博格卡手中的居住证,“那玩意真的假的?”
“你觉得执法者会看不出是假的?”博格卡说。
查里亚特知道中心圈的居住证很难造假,可这种东西比那些药还难求,中心圈是最接近上层——外面的世界,对地下城的原住居民来说,中心圈的居住证一把金闪闪的钥匙,通向上层世界。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居住证,博格卡很随意地扔给查里亚特,“该考虑找个像样点的住所了。”
查里亚特不怎么关心这个问题,他认为博格卡在隐瞒什么,每当他问起博格卡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博格卡总是试图蒙混过关,扯一些没用的东西,也许是执着,他固执地打破砂锅问到底,博格卡用一种生冷的语气说,“有些东西不是你该知道的。”
博格卡笑着,眼神凌厉而陌生,查里亚特知道问不出什么,用自己的方式反抗博格卡。
“这地方太干净了,不适合我这样的人住。”查里亚特把手上的居住证还给博格卡,“我可不习惯中心圈刺眼的光。”
博格卡没伸手去拿,啧了一声,抱怨道:“早说啊,弄这个费我不少劲。”
查里亚特不只是说说,他在第二天真的离开了中心圈,没有偷偷摸摸地钻地洞,而是大摇大摆地走出中心圈。他想博格卡察觉自己离去,或许会追过来,把自己绑回去,或许不作为,他不了解自己的舅舅了。
直觉告诉他那场蹊跷的大火和博格卡脱不了干系,以及托马斯又真如博格卡所说身陷火灾中,生死不知,到底是什么让木亚明知自己是被人绑走的,却返回街区找自己,还是说木亚根本就没有回街区,博格卡骗自己的,甚至博格卡压根就不知道木亚是谁。
查里亚特一点线索也没有。
火烧过后的塞恩街区确实如人所说的那样,像是焚烧垃圾的垃圾场一样,味到的不是灰烬的味道,而是一股难言的味道,查里亚特捂住鼻,心里更加确定博格卡不会来找自己,没准他早就知道街区的情况,等自己无计可施,灰溜溜的返回。
想到这里,查里亚特步子迈得大了些。走了一段时间,查里亚特终于见到了零零星星的几个幸存者,从地底下冒出,四处寻找有用的东西。
是有生机的。
查里亚特凭借直觉,朝家的方向走去,越往前走,光线就越暗,他提着油灯,陷进一片黑暗中,偶有几个幸存者,想抢他身上食物和油灯,被他打趴在地,他有轻重,没把人往死路上逼,而是吓唬住人,转身离开。
这样的事发生了不少次,每发生一次,查里亚特就会松一口气,然后又紧张兮兮地粗粗喘气,等到油灯熄灭,食物耗尽,他浑身脏兮兮的,一开始是找闭着眼都能找到的家,后来那个地方没有木亚的人影,他又开始朝家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
他就这样走了三天三夜,还是没听到木亚说我在这的声音,他渐渐怀疑自己,木亚很讲义气绝对不会对自己不管不顾,没准他还在中心圈琢磨我被关在哪,正想办法救我。
他想他该相信木亚。他缓缓闭上眼,背着地,这时他想到木亚说的话,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睁眼就是大片大片的云,等风吹过的时候,你就会想一切就该是这样的。
等查里亚特醒来,人已经在中心圈了。博格卡找到了不错的住所,查里亚特有了自己的房间,不大,却干净整洁,床旁还放了一束花,奢侈极了。顾不上欣赏,他爬下床,博格卡推门进来,看了一眼查里亚特,眼神柔和,“躺回去吧。执法者最近会清除幸存者,你去就是找死。”
查里亚特“哦”了一声,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离开的动作。
“行了行了行了。”博格卡不是气,而是无可奈何,“不就是想知道我这些年发生了什么,用不着离家出走吧,你都多大了。”
“舅舅,你误会了,我并不关心你这些过的怎么,既然你安然无恙,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
眼见查里亚特要开门离开,博格卡沉不住气,“行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查里亚特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查里亚特为难地蹙眉。
“两年。”博格卡说,“这两年你必须待在我身边,哪也不能去。”
这算什么要求?查里亚特有迟疑,但最终还是点头。
“木亚人呢?”查里亚特脱口而出的是这个。
博格卡有一瞬错愕,他以为查里亚特装一副失去好友的惨样,只是为了博取同情,没想到他是真的在乎,比亲舅舅还在乎,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查里亚特松了一口气,他接着问,“你们早就认识了?”
“没多早,一个月前才认识的。”
查里亚特听出了端倪,一个月前,博格卡或许早就在默默注视着自己。
等了有两秒,博格卡才等到查里亚特出声问,“他还会回来吗?”
“这里没有他留下来的理由。”
想想也是,查里亚特有一瞬心情低落。
站了好一会儿,博格卡等不及要告诉查里亚特自己这些年是过得如何辛酸,谁知查里亚特问了一句,“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没完没了了是吧!博格卡闷闷地说,“听过他的威名,但不认识,直到一个月前才正式见过这人,总共也就见过三、四次,谈不上有关系。”
未免查里亚特继续追问这种无光痛痒的事,博格卡主动说:“小子,街区会由执法者接管,你以后就老实待在中心圈。”
“是执法者放火烧的街区,”查里亚特说,“为什么?”这是滥杀无辜!!
“地下城很适合做秘密研究,他们计划在街区建立工厂,至于是什么样的工厂,我不清楚。”
查里亚特冷笑,金碧辉煌的中心圈住了一帮丧心病狂的人,他们比任何原住民更适合地下城。
“舅舅,你是反派军的?”
博格卡没直接承认,反应大了些,“什么反派军!!听着多不正义,多么邪恶,好像我在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你应该说我是……嘶…呃…正义军的。”
他这样说,让查里亚特感觉他在一个很随意的组织或者不太靠谱的团队里做一些随性自由的事,“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待在这个什么…正义军里?”
博格卡点了点头。他说起当年被押送去到法庭的路上,执法者为了省事,决定提前枪毙他,这时正义军救了他,由于理念相同,他加入了正义军,跟着正义军四处辗转,日子过得艰苦,比如他为了生计,去给人当打手,腥风血雨的不是长久之计,擦过鞋,不景气,也当过领救济餐的流浪汉,有一顿没一顿的。
有夸张的成分,就博格卡这人模人样的行头,日子过得不会差,查里亚特不想听他扯,想听点正经的,“舅舅,你很紧张我?”
博格卡滔滔不绝地讲,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啊!什么?”
“我并没有受伤,就算街区不安全,以我的身手,也不会出事,按理来说,我使这种苦肉计,你是不会就范的,可是我前脚出事,你后脚就把我带了回来。你很担心我。”
“十六岁的小屁孩有什么身手,”在这件疑问上,博格卡显得痛快,没有一丁隐瞒,“我是怕你暴走。听着,你的血液能够召唤一种力量强大的骷髅,由你的意志操控,这种我们称为骨骼,而像你一样能用血液召唤的人我们称为御人。”
查里亚特很难理解博格卡说的,他说的御人、骨骼,更像地下城里可笑的、哄小孩的故事。
就知道查里亚特不信,博格卡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当着查里亚特的面,在手臂上豁开一条口子,鲜血触目地滴在地板上,博格卡却不在意。
“舅舅,你在干嘛?”
“看好了小子。”博格卡抹了一把手臂上的血,神奇的事手臂上的血口子不见了。
“这……”查里亚特目瞪口呆。
“不用大惊小怪,御人在恢复这方面比常人快,”博格卡想了想说,“尤其是我这种天赋异禀的御人。”
查里亚特还没消化这种不符合常理的现象,博格卡已经开始了针对查里亚特御人的训练,他说查里亚特沾了他族上的光,也有点天赋,既然有,就该好好利用起来,于是博格卡教查里亚特怎么打架。说是教打架,其实跟对打差不多,查里亚特想要是博格卡没有离开地下城,也会这样教查里亚特。
等到查里亚特的骨骼长得跟博格卡差不多高大,他终于赢了一次,即便他是险胜。
达到博格卡预期的,他笑容灿烂,“你小子,竟然敢打你舅舅。”
查里亚特四肢撑在地上,狼狈地喘气,“和你有点血缘关系就这么一个,你都能狠心往死里揍。舅舅,你该不会有后招,藏了一个私生子。”
查里亚特现在十七岁,说话越来越不尊重,他踹了一脚查里亚特肿胀的脚踝,“别开你舅舅的玩笑,你舅舅洁身自好。”
查里亚特吃痛地叫了一声,说实在,要不是查里亚特身上的伤恢复极快,他都怀疑召唤骨骼这种堪称魔法的东西是博格卡胡诌的,至少他没召唤成功过一次骨骼,连同天赋异禀的博格卡也没当着他的面召唤过骨骼,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博格卡现在没有什么可教给查里亚特的,开始带查里亚特混迹各种打架斗殴的场所,他们的臭名由此昭著,麻烦的事也越来越多,等到有一天,博格卡突然对查里亚特宣布他破产了。
这一年来,查里亚特确实过得不错,吃穿用度这方面毫不逊色有钱的、来自上层的贵族,博格卡的搞钱能力,一如既往的令人羡慕,但总的来说是入不敷出。
才穷了两天的博格卡立马想了个招,把自己连同蒙在鼓里的查里亚特卖给了黑市。
这事查里亚特知道的时候,人已经是黑市里新晋的拳手,还等他没找博格卡讨个说法,就传来,他洁身自好的舅舅被有钱的富婆看上,买了回去,这会儿正在上层享受阳光、女人的快乐。
这算什么!!
查里亚特对极其不靠谱的博格卡又爱又恨,他想博格卡一定是去做什么不能明说的事,并且还需要瞒着自己。他就这样安身于黑市,在血肉中麻木。
靠着自己,查里亚特一步一步的成了黑市里不败传说,令人闻风丧胆,但只有查里亚特知道,一旦有大人物心情不好,就会挑出一根头发丝,终结这虚名。
细数还有三十七天,查里亚特就满十八岁了。一位豪横的商人,出资了一场比赛,仅一场。对方点名道姓要查里亚特,对另一名参赛选手没有走漏一点风声。
查里亚特如往常出场,他看了一眼,场位座无虚席,想来这位出资方很有来头。
他活动一下筋骨,对面铁门才有了一点动静,他定眼看过去,黑黢黢的拱形阴影里,走出一头身形骇人的公牛,目眦欲裂的眼珠子、牛鼻孔喷出的热气无一不是对准了他。
妈的,死定了。
座位席上的人打量那头公牛,这意想不到的对手,引得全场沸腾。
裁判傻眼,此刻忘记吹哨宣布开始,对面那头公牛没给一点准备的时间,冲过来的时候,地面都在颤抖。
一声惨叫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扬起的灰尘里站着一个人,是查里亚特,惊魂未定的他看着地上不幸身死的裁判感到不妙,这代表这场比赛不计后果,只论输赢。牛晃了晃脑袋,沾满血的牛角重新对准了场上的查里亚特。
这还是查里亚特第一次见属于上层的生物,他想这种充满蛮力的生物应该很招人讨厌吧,不过他记得牛肉似乎是一种咀嚼起来很过瘾的美味,如果他赢了除了不菲的奖金,还有这头牛的尸体都会是他的奖励。
公牛冲过来的一瞬,他错开来,抓住机会,借助牛角,翻身骑在牛背上,他死死抓住湿黏触感的牛角,拼命拔。
受到惊吓的公牛陷入暴走。观众的喝彩声振聋发聩,他们即将目睹一代传奇的陨落,见证新的传奇。
查里亚特专注拔出牛角,他知道凭借赤手空拳打赢,无异是一拳打死一头公牛这种事是天方夜谭。他需要武器。
观众还在喝彩,场上的公牛发出高亢、尖锐的嘶声,疯了似的,一头往墙上撞,把场面弄得混乱不堪,场上的观众平复一下情绪,这才看清牛头上满是血,头上仅有一只歪了的牛角。
被牛甩飞的查里亚特听到新一轮的暴喝声,摇摇晃晃爬起来,他的手臂几乎要废了,僵硬得宛如不是他的一样,费劲拔出的牛角也被甩到老远一边,他跌跌撞撞走过去。
那头健硕强壮的公牛,头血滋拉乎的,像可怖的恶魔,瞳孔里倒影查里亚特的身影。
和公牛的下一次接触,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查里亚特迫切需要捡回牛角,他忍痛加快脚步,等公牛蓄力再次冲撞过来,他握紧牛角……
席上的观众不眨眼,他们注视着倒下去的公牛在血泊中,焉焉的哀鸣,直到闭眼。场上只有一具人的尸体,那是早就被人遗忘了的裁判尸体,查里亚特被公牛压死了,这个结局更令人兴奋了。
只要见了血,观众都会很兴奋。
尘埃落定,人们开始象征性地叹气,感慨那位不败传说,然而,查里亚特不合时宜地从牛尸体下冒出一颗头来,他还活着。
这令除了在查里亚特身上押注的人欢呼雀跃,其余人各种咒骂这位不败传说。
黑市的工作人员不得不去清理场上的公牛,公牛死了,仍然值钱,他们拎得清什么才是真正贵重的物品。
是的,查里亚特不及一头死去的牛值钱,他仅是被当做麻烦一样扔在角落。因为查里亚特大赚一笔的人高高兴兴离场,因为查里亚特损失大笔钱财的人走前不忘朝查里亚特的方向啐一口唾沫。
这时有个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掏出刀,捅向没了一点力气的查里亚特,现场一位黑市工作人员应该是时刻注意这边的动静,夺走刀,救下查里亚特。
持刀的歹徒因为查里亚特倾家荡,心生恨意,被工作人员两三下控制住,押了下去。
查里亚特肋骨断了好几根,喘口气就疼得不像话,他抬眼看这位工作人员,不熟,只知道是个见钱眼开的人,这人蹲下来,“好久不见,我又救了你一次。”
说什么鬼话,查里亚特翻了个白眼。
这人笑笑说:“不用这样,你小时候我还救过你一命。”
放他妈的屁,这人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大个两三岁,要是查里亚特还有力气,一定会拎起这人,好好报答“救命之恩”
这人看了看查里亚特身上的伤,“这点伤休息个几天就好,毕竟御人的愈合能力比常人强。”
查里亚特愕然。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无法召唤出骨骼。”这人自顾自地说,“听着地下城就像一个牢笼,雄鹰无法展翅高飞。到去上面吧,博格卡一直在等你,。”
“你是谁?”查里亚特问。
这人没理他,站了起来,神色恍惚一下,露出嫌弃的表情,“哦,见鬼了,吓我一跳。”这人的神态、语气,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匆匆离开,扎进处理牛尸体的人群中。
这种离奇的经历,他在小时候遇到过,正是那个在他小时候救过他一命的执法者,他想不明白,琢磨这人说的话,跟木亚一个意思,到上面去,还有博格卡一直在等他,这个神秘的人和博格卡认识?
他很快意识到有人在暗中指引他离开地下城,到上面去。床上修养的日子里,他正苦思冥想如何才能搞到许可证,到上面去,房门被不速之客打开,一排身穿军服的人,上前的人面孔眼熟,拉了椅子坐下,“欢迎你加入御团十三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