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变幻,微乎其微的光束交织,汇在长势不错的草地上,不一会儿,铺青叠翠,露珠沿着弯下去的绿胳膊绿腿,跳下来,溅成碎片,裹挟在看不见的绿意中,幽幽散发湿冷的气息。一阵马蹄响,留下践踏的痕迹。
夏伦领着队伍停下来。
拦住他的是一辆马车,马车上是一个医生,不过长得很凶,是那种容易吓哭小孩的恶人脸,旁边坐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很困,抱着胳膊打盹,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从夏伦的角度上来看,还有一个铺了白布的尸体,一动不动的。
驭马的人无精打采的,看到他们来,大喜过望,迈着长腿翻下来,嘴里叼着根草,热情地挥手打招呼。
夏伦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怎么说呢,一夜冒出的胡茬,刺刺地遍布在下半张脸上,光是看起来就排斥接触,嘴里叼根没品的野草,嘴巴一蠕动,让人联系到牛吃草的厚嘴唇,看起来贱兮兮的,大概是上了年纪,胡茬平添了些成熟魅力,厚嘴唇一勾,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野性,这人很自信,也很自来熟,展开双臂,要做个热情的拥抱。
不过没上前。
“多少年没见了,我的朋友。”博格卡突然唉声叹气,“我时常怀恋在酒馆的那段日子,知道吗,一个人喝酒那叫醺酒,两个人喝酒那才叫品酒。”
夏伦不信酒鬼博格卡的话,戒酒了吗?就这样说。
夏伦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他没忘记博格卡是正义军的,又莫名出现在这,怎么想都很可疑。
“我以为你会先关心我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博格卡委屈地说,“毕竟我们相处的确实不错。”
再见老友,夏伦是有些意外惊喜,但他清楚现在不是什么叙旧的好时候,“你快说,你怎么出现在这。”夏伦猛地想到了,“难道正义军早就转移了阵地,目标是御团?”
怎么解释呢!博格卡有点犯愁,他说:“我亲爱的朋友,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们的目标不是御团,我们一直把御人朋友当好兄弟,当然某些除外。相信我,我也不知道谣言是怎么传来的,居然说反叛……正义军不自量力地发起战争,天呐,这简直是血口喷人,说真的,正义军比御团那几个废物团强太多,怎么会是不自量力,这绝对低估了我们的实力。至于发起战争,根本是无稽之谈,正义军从不认可战争,这个叫革命,我们一直在矜矜业业的革命,还有还有,说真的,你们家老头子一定是犯了老年痴呆,调兵去打空气,这种错误的确不应该,但他年纪大也正常。”
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夏伦又气又急,过载的信息让他暂时吞了下去,自我怀疑起来,“情报有误!”
“你怎么会这么想。”博格卡像个老好人,循循善诱,“你们家司令不地道,坑手下的兵,教团那些老阴逼一看,对方犯了老年痴呆,不趁机敲一把,不配当禽兽。”博格卡幸灾乐祸地说,“这不才有735区的悲惨遭遇。”
这是赤裸裸的出卖、背叛,夏伦身后的同伴开始小声嘀咕,当然也有义愤填膺的,恶狠狠地咒骂胡言乱语的博格卡。
夏伦咳了一嗓子,“你们没想过进攻735区?”
博格卡诚恳地说:“当然,这地方危机重重的,我们犯不着。”
“735区的敌人……”
“御团。”博格卡言简意赅。
教团不费一兵一卒,让御团内斗,坐收渔利,可为什么,司令默许了,残自己的手足。夏伦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很快意识到没有反叛军的袭击,木亚很危险,他要折返。
博格卡看出来他在想什么,都是徒劳的,“不用想着回去支援,你家指挥不傻,知道后妈不爱,亲爹不疼,早跑了。”博格卡稍微往前走了几步,咬着的草摘了,随手一丢,郑重地说:“于是他投奔了相见恨晚的异兄弟。”他虔诚地按住自己的心脏,“也就是我。”
夏伦诧异。
“吵死了博格卡。”医生不耐烦地瞥一眼博格卡,他刚刚目睹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因为自己放出的肯鸟,无辜受累,心情不好,“别浪费时间。”
“投奔不太准确,应该是建立合作。”博格卡正经了点,只是一点点,“前有狼后有虎,木亚不会任由狼虎横行,而与我们合作,是他最好的选择。”
“好吧,我觉得我解释不清楚。”博格卡当着众人的面,踩上马车,像懒于解释,“让他来解释吧。”
十三支的人都在等夏伦指挥,他们随时准备舍生取义。
博格卡从头到尾没有表露任何敌意,正义军也一直很安分,如果不是报纸上总有几条罄竹难书的新闻,正义军更像个合规的民间组织。还有指挥并不相信御团,查里亚特和罗波尔的御肢,一直对外隐瞒,司令的确区别对待七团。夏伦抬头,斑驳的光影轻轻摇曳,很迷人,他下令,跟上博格卡,与木亚汇合。
…
…
辛克醒来,查里亚特一脸不善地盯着他看,西琪娜娅瞪回去,几道复杂的目光也聚过来,还有乌蒂看戏的目光,辛克苦笑,问马尔西:“我是睡着了?”
马尔西点了点头,心疼地说:“才睡了两个小时。”
辛克看一眼四周:“怎么停下了。”
大家都一夜未睡,不过御人的精神没怎么受到影响,。莉莉安的手上都是血,冰冷地说:“在等你。”
他们出了巨木林,正在锯尖草地带,再往前走是人类生活的村庄。
“知道现在的方位吗?”辛克好奇一样,问查里亚特。
“当然。”
“那就好。”辛克彬彬有礼地问,“去瓦格塔远吗?”
查里亚特不喜欢辛克,对他有藏不住的敌意,但此刻放松了戒备,“去哪干嘛?”
辛克开始对他说明原因,“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就住在瓦格塔,他写信告诉我,说那边的风景迷人,请我务必去看看。”
战乱多发的荒漠地区,风景迷人,骗谁呢!
辛克一脸神往。要么是被骗了,要么是……怎么看都像是天真的孩子被骗了,有点可怜。
查里亚特拿他没办法,“可以,不过你要骑马,骨骼可不是坐骑。”
骑马,西琪娜娅跃跃欲试。不过这里是锯尖草地带,稍不甚,就没了命。几人最终上了为数不多的马车,操控骨骼走了一夜的森亚终于能歇口气了,这会儿又饿又困,肚子咕咕地叫。
“原来你们是有食物的啊!”罗波尔看普吉夫好心给森亚的干粮,眼睛亮亮的,“好吃吗?有肉吗?我能吃吗?”
“当、当然可以。”罗波尔几乎要贴到普吉夫身上。
“其实我一直觉得选拔赛的学员很惨,不过你们确实很惨。”罗波尔自说自的,“莉莉安跟我说选拔赛里的人都是恶人,虽然她也来自选拔赛,不过她没坏到哪里去,你看她还给我缝衣服了。她跟我提过,选拔赛是罪恶的天堂,恶人释放天性的地方,哦哦哦,这个你不能乱说出去,我只跟你说,好吧,是只跟你们说,要想活下去,只能杀死恶人,踩着恶人的尸体,爬出来,不过莉莉安跟我说再怎么爬出来,脱离那个地方,也不会洗刷身上恶人的臭味,当然莉莉安身上绝对没有臭味。”
出身选拔赛的普吉夫,也是恶人,他配合地笑笑,“看得出来,你和莉莉安小姐关系不错。”
“那当然,我可是莉莉安一手带大的。”罗波尔说。
莉莉安也就比罗波尔大个两三岁这样,哪来的一手带大的说法,小孩瞎说话,乌蒂微微蹙眉。
普吉夫仍旧保持微笑,很有耐心地听罗波尔继续说。
“莉莉安认为选拔赛的存在是合情合理的,恶人就该相互残杀,自取灭亡,夏伦也不太喜欢出身选拔赛的人,认为自私自利,根本不配谈保护克里斯。”罗波尔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哇,这个好干啊,而且好硬,一点也不好吃,这个怎么吃啊!”
“算了算了,我还是不吃了,刚才我讲到哪了?哦哦,我想起来了。”罗波尔放下干粮,“队长说选拔赛是个畸形产物,恶人要惩罚,好人要鼓励,都应该放在一个公平的地方,进行奖惩,这样才能算敬爱生命。”
“喂,你要说到什么时候。”乌蒂不悦地皱眉。
“怎么了?”罗波尔没意识到自己的喋喋不休引来了不满,“我需要慢慢道来,不能一口气说完,因为这样你们很难听懂,你先不要急……”话没说完,乌蒂暴躁地拎起罗波尔的领子。
忽地,滋滋地闪出几个画面,乌蒂立马松开手,身体往后倾,眼睛好像被按在一个盒子里,黑漆漆的,滋滋的、让人抓狂的一声,立体的画面,来回闪,乌蒂差点没吐出来,画面里戴了白色手套的一双大手,在刨腹取子,不过躺下的不是大肚子的孕妇,而是一个瘦不拉几的孩子,取的也不是孩子,而是人体器官。
罗波尔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拼命捂住鼻子,也要吐了。
饿坏了的森亚吃什么都香,现在搞不清状况,拿着干粮,迟迟不下嘴。
普吉夫拍了拍乌蒂的背,“怎么了?”
乌蒂看一眼罗波尔又要吐了。
罗波尔捂得眼睛闪出泪花。
另一辆马车上,辛克会心一笑:“看来他们聊的很融洽。”
查里亚特看过去,不禁露出“搞什么”的困惑表情,指了指剧烈干呕的乌蒂:“见过面吗?”他在质疑,“他就信了。”
马尔西傻不愣地替辛克回:“我们是同伴。”
漂亮男人说的不是查里亚特想知道的,他继续用质疑、找茬的目光斜在辛克身上。
“见过,不过他不记得了。”
查里亚特没明着面嗤笑,嘴角压下去:“所以他恢复记忆了?”
“记忆?”辛克喃喃,然后笑了,“这就要看怎么解释记忆了。”
查里亚特来了兴趣,不过不是关于记忆的,“我想你现在很需要我,就像樵夫需要砍刀,猎人需要弓箭,但是樵夫不止一把砍刀,猎人也不止一把弓箭,肯定挑最顺手的,但谁最顺手,需要适应的时间,培养感情,不过你似乎并不在乎好不好用。”
“如果我没有察觉到你的存在,我会在你用的时候说不准……”查里亚特恶劣地笑了,“反咬你一口。”
辛克颇有些遗憾地说:“我以为我救了你几次,别的不说,至少在我需要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报恩。没人喜欢欠人情。”
“真可惜,你在乐于助人的时候应该自报家门,说不准我会记住你的名字,余生为你肝脑涂地,不惜一切代价上演报恩的戏码。”查里亚特开玩笑地说,“做好事不留名,不都是希望免得被打扰,淡泊名利,还是说表里不一,虚荣贪名。”
“原来是这样。”辛克像真的在考虑采取这个建议。
查里亚特怕他了,“我觉得你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辛克露出点温润的笑意,“看来我们磨合的不错。”
查里亚特受不了他这肉麻的话,闭上了嘴,省的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一些私人空间上,这家伙是个可大可小的隐患。
西琪娜亚枕在辛克膝盖上,睡的香甜,耳后的几绺头发垂下来,搭在脸庞上,辛克伸手顺了顺,柔情地看西琪娜亚。
查里亚特看了一眼并齐的马车上此刻身体状态不太好的乌蒂和罗波尔,又看了一眼补觉的西琪娜亚,心想一定要离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