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蒂抢了一辆马车。可怜的商人见乌蒂不好惹,敢怒不敢言,直到乌蒂他们上了马车,商人才敢破口大骂,生了勇气在后面追,追不了几步,就被甩远了。
离开伊恩大街,都不见执法者,可见森亚那边闹出的动静很大,也不知道森亚怎么样了,马尔西只能寄希望于队长能及时赶过去。
马尔西把怀里的辛克放下,西琪娜亚凑过来:“这家伙,真是的。”她心疼马尔西背了一路,对辛克又无可奈何。
辛克在这时醒了,了如指掌似的,没问发生了什么,也没问查理亚特怎么不在,对赶马的乌蒂说:“我们去巨木林,哪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乌蒂:“有坐标吗?”从瓦格塔进巨木林,花不了多少的时间,可是巨木林那么大,没有具体的坐标,很容易迷失方向。”
辛克:“坐标144。”
“怎么又要回巨木林。”西琪娜娅说,“到底有什么东西在巨木林啊!重要吗?”
辛克:“重要,我们还有一个同伴在巨木林里,得去接他。”
西琪娜亚想了想,选拔赛临时组的队,“你是说尤塞佩罗?”
“不是,另一个人。”辛克想起来还没说起过这人的来历,“是那个草人,木吉柴托。”
西琪娜亚想起来了,“可是他真的在巨木林144区吗?那里可不在克里斯管辖范围内,怎么回跑那去了。”西琪娜亚想起辛克给木吉柴托指过方向,“不会是你让他去的吧,不危险吗?”
辛克倒是不担心:“他是御人,自保的话应该没问题。”
“御人!!”西琪娜亚两眼放光,“他也有骨骼。”
在训练营的时候,马尔西对木吉柴托几乎没印象,不过,训练营那样充斥暴力的地方,木吉柴托不可能独来独往,除非像尤塞佩罗拿实力碾压人,或者和教官有点关系。
马尔西:“辛克,你怎么知道?”
“没想过瞒你们,时间短,没来得及跟你们说。”辛克不是介绍,讲故事一样开始讲起了木吉柴托。
乌蒂默默掉换方向,像是早就知道辛克接下来要讲的,他没怎么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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祷告结束,木吉柴托是第一个睁眼的 ,他个子矮小,从人群里很快钻了出去。出了教堂,他换了一身衣服,不合身,穿着有点肥,显他腿短短的,衣服颜色灰旧,像有些年头了,灰扑扑的搭他身上。
他手上有个磨损严重的背包,从里掏出一摞纸,他把换下来的衣服折叠好,很庄严的把衣服放进包里。
纸是宣传纸,上面印了大大的“伤割者必入地狱”的标题,木吉柴托就在教堂门口的马路上,发这些宣传单,发完这些宣传单,他就能踏进那家服装店了。
教堂门口的这条路是镇上最繁荣的地方,车来车往,人流如潮,他的传单很快就发完,时间还早,他可以先去服装店,再回家,这令他想想就开心。
教堂里有一串轻快的脚步,是木吉柴托的,他笑的无比灿烂,伸出手对烛架前的执事说:“传单已经发完了。”
执事停下擦烛架的动作,眼神挑刺地扫木吉柴托,像有什么糟心事,他鼓起腮,“这里是教堂,你看看你的穿着!”声音闷雷似的响亮,把另一个执事引来。
木吉柴托进教堂前,特意换了衣服,但是衣服放在包里,拿出来难免有折痕,他脸上的笑容立马停滞,低头垂眼,很羞愧的样子。
另一个执事不屑地看他一眼,走过来:“哪家孩子,这么不懂事。”
“这里是神圣的教堂,不得体者不可入教堂,你难道不知道!!”
“就是。”另一个传教士笑起来,与另一个传教士一唱一和把木吉柴托羞得抬不头起来。
最后是神阿斯海纳百川的宽阔心胸,传教士勉强放过了木吉柴托,全程没有提木吉柴托发了一个周宣传单的报酬。木吉柴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教堂的,他现在仍是后怕,如果传教士以不敬重神阿斯为由,禁令他进教堂,他该怎么办,光想想,他就脊背发冷。
直到摸到口袋里卷成一轴的钱,他才想起来白忙活了,掏出来点点,看手指动作,不难看出他数过很多次,怎么数都还差七里斯,钱攥在手心,稚气的脸净是愁苦。
不知怎么地,他还是来到服装店门口,衣着华丽的客人里进里出,他格格不入的在门口,只敢匆忙地一瞥。
伊芙会很失望吧!他想。伊芙八岁了,乖巧懂事,早就可以进教堂向神阿斯祷告,接受阿斯的洗礼,但是她没有一身得体的衣服,不得入教堂半步。
木吉柴托一家是虔诚的阿斯信徒,尤其是继父拉斯夫,他是一个很难有情绪变化的人,哪怕房子烧到家门口,他也只会两眼看着,平静接受房子被烧了,说话也没什么扬抑的语调,哪怕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只会用平静的语气跟你聊神的真理,他把《阿斯真理》这本厚的能肩比克里斯法律的书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使他有讲不完的道理,道理即是真理。
拉斯夫懂的道理让他成了个无欲无求的人,心甘情愿在教堂宣讲福音,但他古板的父亲不肯点头,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不得离家半步,他当时是这样说的我的血是献给神阿斯的,阿斯会原谅残缺的我的。
后来他父亲把人捆绑起来,逼着他娶了木吉柴托的母亲——可怜的塔曼,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寡妇。拉斯夫瞧不上塔曼,换成其他的女人,他也瞧不上,他鄙夷那些灵魂空荡的人。
他懂的道理没让他战胜诱惑,他让有了男人、有了依靠的塔曼有了孩子,十个月后孩子出生了,他看了不看一眼,他心虚,那个孩子是他的罪,他犯了罪,要在神阿斯的脚下跪伏忏悔,这一跪就是十天半个月,神阿斯可能是原谅了他,惩罚了塔曼,让塔曼生产不过一月病死在床上,于是木吉柴托有了妹妹没多久,就没了母亲。
拉斯夫和女儿伊芙基本没什么交流,孩子早早抱在爷爷家养,他偶尔回去,每每回去都能把爷爷气得半死,也就能和木吉柴托说些话,说的都是《阿斯真理》里的内容,对年纪尚小的木吉柴托来说,那是一本不可思议的童话书,眼里溢满美好与向往。
这种眼神对拉斯夫来说很受用,这使他能滔滔不绝地讲,心里对这个继子有不一样的感情,也开始愿意回家做客,不过拉斯夫依旧常年不在家。
木吉柴托在六岁的时候就接受了神阿斯的洗礼,见神阿斯雕像的那一天,他不哭不闹,十指合拢,无比虔诚地祈祷,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出入教堂,爷爷本来是反对的,但是他偶尔能在教堂见到拉斯夫,爷爷默许了。
木吉柴托也在教堂领免费的救济餐,执事知道他缺钱,找上他,让他去发宣传单,自己倒是在教堂的阴凉处休憩。
一开始就没想过给可怜费。
木吉柴托回过神来,自己还穿着祷告时穿的衣服,他跑到没人的角落换衣服,换好衣服,他把钱掏出装衣服兜里,几个不速之客不怀好意地逼近。
这几个人是流氓混子,他们不是神阿斯的信徒,看不惯教堂里那些衣着体面的人,使坏也是常有的事,不过平常不敢上街闹,只敢偷摸使坏,这是一早就盯上了木吉柴托。
“你们要干嘛!”木吉柴托退无可退,只能捏拳做出凶恶的表情。
“你兜里的是什么?”年纪最大的孩子的盯着裤兜的地方看。
“什么都没有。”木吉柴托说。
这几个人围过去,抓住木吉柴托的四肢,把他按住,年纪大的孩子一脚踢过去,这没轻没重的一脚,让木吉柴托痛苦地叫了一声。
几人松开手,木吉柴托就捂着肚子,蜷缩成虾。几个孩子充满恶意地看他,然后效仿年纪大的那一个脚踢木吉柴托。一脚又一脚,从四面八方踢到木吉柴托的身上。
年纪大的孩子扯出木吉柴托裤带里的钱,嫌弃地把皱巴巴的展开,咕哝了一句,“这么少。”
有个孩子搜木吉柴托包里的东西,是祷告时穿的袍子,朝木吉柴托晦气地吐口水,“呸,就你这个怂样,还想当信徒。”
“教堂里的人是不是瞎,你这样的也要。”
“谁知道他是怎么进的教堂,他不是有个当传教士的爹么,没准是走后门的。”
“传教士的爹又怎样,不也吃不上饭。”
“他爹都走好几年了,没准早就给异教那帮人打死了。”
“活该被异教打死。”这帮孩子因为穿着邋遢,不能领教堂免费的救济餐,心里记了仇,只要能打压、诋毁教堂,他们就扬眉吐气欢喜若狂。
木吉柴托咽下疼痛的哀嚎,倔劲十足的声音:“你胡说,我父亲没有。”
“你父亲就是死了,给异教打死了。”年纪最大的孩子说,“我亲眼看到的。”
“你胡说,你胡说。”木吉柴托使劲地吼。
他的大吵大嚷是在反抗几个孩子。年纪最大的那一个脸立马黑了,一把夺过袍子,“就是死了,爱信不信,反正你以后也不能去教堂了。”他坏笑,当着木吉柴托的面,撕裂袍子。
“不要!!”木吉柴托嘶喊,那袍子是拉斯夫送的,他买不起袍子,没了这件袍子,他不能再去教堂,领免费救济金,也再也没机会在教堂看到拉斯夫了。
袍子被撕成两片,年纪最大的那一个故意当着他的面踩了一脚,才得逞地离开。
木吉柴托从地上爬起来,捧起袍子,无助的哭了,就算他去求奶奶帮他把袍子缝好,教堂也绝对不会允许穿破损衣服的人进入,更何况是袍子。
出了这一档事,木吉柴托本想快速回家,换身干净的衣服,洗把脸,再见妹妹的,但是妹妹总是在窗口在门前守着,等他回来。
他掸了掸衣摆裤腿,抓了抓头发,笑着往前走。
“哥哥,你回来啦。”伊芙小跑到木吉柴托面前,“哥哥,你脸怎么了?”脸上的乌青,一看就是给人打了,可伊芙不理解有谁会打哥哥,哥哥可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
“哦,这个呀。”木吉柴托装作才注意到,“路上不小心撞到墙了,是不是很笨。”
“哥哥才不笨。”伊芙不允许有人说木吉柴托的坏话,哪怕是他自己。
“好好,我不笨。”木吉柴托嘴角含蜜似的绽开。
“哥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木吉柴托早上需要出门到教堂祷告、听宣讲、颂歌,伊芙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到早晨开始等木吉柴托,这么长的时间,她还是不习惯等。
“我在教堂静坐了一会儿。”木吉柴托开始给伊芙弄早餐。
伊芙很好养活,她不挑食,不管木吉柴托做什么吃的,她都吃得一干二净。伊芙还在牙牙学语时,奶奶去世,爷爷因此一蹶不振,整日瘫在床上流泪,小小的木吉柴托一手抱着饿哭了的伊芙,一手和面,他把握不好火候,面包总烤焦,于是他把面包烤焦的部分撕开,剥出好的一点一点喂给伊芙,焦的那一盘自己吃。
吃早餐的时候,爷爷回来了,他背着手,看了一眼孙子孙女,一言不发的坐上餐桌。下一秒,他叹起气来,“我越来越老咯。”
不出意料的话,爷爷去了码头,他年轻的时候很有力气,在码头给人搬运海鲜,因为赚得多,日子很有过头,现在年纪大了,儿子又不继承父业,越老越凄凉。
“爷爷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爷爷才不老。”伊芙说。
爷爷的心情还是很低落,面对伊芙爷爷还是慈目弯弯的笑了:“伊芙嘴真甜,爷爷就爱听伊芙说话。”
被夸赞的伊芙甜甜的笑,“爷爷吃面包。”
“好好,爷爷吃面包。”嚼到一半,爷爷想起什么,“木吉柴托,你最近有在教堂见到你父亲吗?”
木吉柴托不敢说话,极慢地摇头。
爷爷没有叹气,木吉柴托却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在他耳边回响不停。
爷爷早就放过狠话,说就当没这个儿子,很长的一段时间,真就当没这个儿子,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向木吉柴托问过好几次。
这个老头倔强,年轻的时候油盐不进,又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儿子服软,他只是怕这风烛残年的身子骨熬不了多久,他还有两个亲人,还那么小,那么可怜。
他的牵挂使他闲不住,又去了一趟码头。
儿孙陪他一起。海岸那边不让靠近,他就停下,老腿慢慢弯下坐在椅子上,这里不能看见海面,只看得见一睹厚厚的墙,远处的天空偶尔能看见海鸥,他看着不及海洋碧蓝的天空,眼睛就微微湿了。
伊芙踮起脚,小指头揉爷爷的眼角,“爷爷,伊芙会很乖的,爷爷不要伤心。”
“我的小伊芙是最乖的。”爷爷温柔地笑了。
“爷爷,我想听海里有什么生物,爷爷给我讲。”海底里有什么生物,爷爷讲了很多遍,但伊芙百听不厌。
爷爷又讲了一遍:“这海底里有好多贝壳,比石头还硬,里面住着软软的生物,滑溜溜的,缩在贝壳里不肯出来,因为贝壳里有宝贝;还有比马还大的鱼,没有七八个人,根本搬不动,这鱼还有一排的锋利锯齿,可吓人了。它的鼻子长在背上,生气的时候能喷出水来,高兴的时候能从水里跳出来;海里还有一种生物,长的跟朵蘑菇似的,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在海里游啊游,跟跳舞似的,身形优美,你别看它在海里跟烟花似的好看,离了海水,就恹恹的,转不起裙摆。”
“爷爷,我知道,你说的是水母。”伊芙说,“水母离开海水,就会被渴死,因为它们要一直喝水才行。”
爷爷勾伊芙的鼻子,“伊芙真聪明。”
嘎吱的闷响,那像城墙一样的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运输的马车排列整齐,灯塔里发出钟响,马车的车轮滚动。
运输的队伍由执法者护送,除了黑大衣,能看见威严的骨骼,不足两米,却很气派,一下就威震住围过来的群众。
木吉柴托也跑到了人群中,他不是因为新鲜好奇去看一眼骨骼,而是如果运气不错,他能在马车后面捡到一条鱼。可能有鱼掉了下来,木吉柴托不知道,因为只要真的有一条鱼从马车上掉了下来,就会有一帮人失了神一样去疯狂的抢。
爷爷年纪大,年轻的时候又是在码头搬运货物的,见多了,不凑那份热闹。
伊芙陪着爷爷坐在椅子上,小腿有意无意地晃,“爷爷。”她扬起脸蛋,凑到爷爷耳边,“其实我知道哥哥脸上的乌青不是撞到墙,而是被人打的。”
“爷爷也发现了。”
“哥哥不想我担心,我也不想让哥哥担心。”伊芙说,“爷爷也是这样想的对吗?”
“我的小伊芙,你聪明又善良。”爷爷说,“我们来做一个约定,不管哥哥遇到怎么的苦难,永远不会离开哥哥。”
“我会的爷爷。”伊芙的小指卷上爷爷的手指,“爷爷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