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正滴着血的长桌子,滴答滴答,桌子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身体残缺,他的伤口淹在咕咕冒出的血液里,头发被艳红的液体打湿,看上去就像一部分身体变成了玫瑰花,花瓣落在他耳边、手臂边、腰边、大腿边,勾勒出男人的硕长的身体,美得如一副画,惊心动魄,画上男人脸上逼真的痛苦,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等你毫无准备的时候插进你的胸腔,让你永生难忘心脏震颤的瞬间,如此美,如此强大的生命力。
这画面对木吉柴托来说,索然无味,要是平时,他会心血来潮点评几句,如果男人安详睡去,这会是一副用脚画的屎玩意,或者男人嘴里没含着一块破布,大大方方展现出脸上痛到极致的痛苦,这会是一副惊世之作,但现在不行,他脑子里有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变成一根根针刺进他的鼻孔,嘴巴张开就溢出那股臭味,皮肤分泌出臭味的液体,就连眼眶也像是泡在那股臭味里,第一次,他嫌弃自己的身体,想死掉,想换一副身体。
“辛克,你是故意的吗?”他喃喃自语,骨骼已经被他召回,此刻他正一个人孤立无援地站着,但不正视眼前的游戏,以及对面脾气相当好的扎哈。
他们不像是在玩一场杀戮游戏,各安一隅,看起来相安无事,实际上心事重重,互相算计。
“你看起不太舒服?”扎哈关心地来一句。
简直是要吐了,木吉柴托皱着眉:“所以我能退出这个游戏吗?”他对扎哈的关心嗤之以鼻,想噎他。
“这个……”扎哈又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很抱歉,不能。”
木吉柴托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懒得跟他计较,他看一眼桌上的两只盘子,负责称量的人好像被他扭了脖子,这怎么办,裁判没了,玩个屁的游戏,“我觉得你很无聊。”他没有地方坐,也嫌弃地上混杂不同人的血污,转身指了指离他最近的骨骼,“你能让它弯下腰吗?我想坐在它头上。”
“没问题。”扎哈对木吉柴托几乎是有求必应,木吉柴托问东问西,他就答东答西。
离木吉柴托最近的骨骼抱着身子蹲下来,缓慢地将身子挪近桌子,然后把头伸出,埋在地下,木吉柴托绕过去,踩着骨骼的颈椎,走到骨骼顶骨的位置,盘膝坐下,从现在起,他所在的位置比扎哈的高,自然而然的俯视扎哈。
“这里的骨骼全归你操控吗?”
“当然。”
“哦。”这个数量,简直是木吉柴托的成长版骨骼,但木吉柴托并不羡慕,他觉得那些高大的骨骼看起来笨笨的,“所以你看着我杀死你同伴?你是想看我耍威风,还是说你对你的同伴积怨已久?”
“怎么会。”扎哈笑了,舔了舔唇,意味不明地说,“我很爱我的同伴。”
木吉柴托对他瞬间无语,也就是说他是在看自己耍威风,可能是自己不够威风,于是他亲自上场,这不就是在说自己很弱,看着,威风要这样耍。
“你真无聊。”
“是的。”扎哈只是笑笑,“我的确很无聊,所以你能陪我玩游戏打发时间吗?”
又来了,木吉柴托转移话题:“你之前说逃不出144区是骗人的吧!”
“没有。”扎哈回答的很认真,“至少我在144区的这些年没人逃出去过。”
木吉柴托觉得扎哈不诚实,嘴上对克里斯的女人各种深情,实际上就没打算回去见那帮女人,自己不旦不想见,还不准同伴们见,自私自利的变态,但嘴上没说,他不想当着扎哈的面夸他。
“你在骗我。”木吉柴托佯装生气,“我的眼睛盯着你,从头到尾,你没有流一滴血,这些骨骼你是怎么召出来的,还有,你有尝试逃离吗?为什么说逃不出去?”
“别生气,我的兄弟。”扎哈笑嘻嘻的,像是哄自己兄弟,语气相当宠溺,“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骗你,144区真的从来就没有人能逃出去。在你动手前,我本来是要杀了那个要逃的逃兵,不过你出手帮我解决了,我很感激你。”他晃了晃头,“至于我,逃不了,所以我才没有逃。”他扁扁嘴,一副受伤的样子,“你说我没有流血,兄弟,当我知道你对我有杀意时,心就一直在滴血。”
“……”木吉柴托没有表情,“你太无聊了,你跟我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扎哈,“你把我当作一架骨骼,不听话的骨骼,为的是排解这漫长而无聊的时间。现在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了,来吧,游戏开始。”
“你终于想跟我玩游戏了吗?”扎哈露出期待的眼神。
木吉柴托从骨骼头顶跳下去,踩着血污,走到长桌前,拿起沾满血的一把短刺刀,擦了擦,在扎哈兴奋目光中对着自己的手心划了一刀,“不想。”
扎哈惊诧、愤怒、失落,双手紧攥,他咆哮,“为什么!?”
木吉柴托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他解释,没有理他,捏了捏手,挤出手心的血,滴在桌上,什么反应也没有,“不对。”他歪头,看失态的扎哈,“是你?”
“我已经告诉过你,退出游戏会死,你为什么还要退出?”扎哈眼尾抬起杀意,这些骨骼缓缓扭动头,齐刷刷看过来,俨然整装待发。
木吉柴托不管这些笨家伙,他盯着扎哈:“游戏早就结束了。你输了。”
桌上的男人像是被火点燃,没有尖叫,没有挣扎,如一副画,无声地燃烧,几个瞬息之间,什么也没留下。
“了不起啊!”木吉柴托被眼前这一幕吸引住,没注意到扎哈狰狞的表情。
“你是第一个赢的玩家。”扎哈说,“之前的那些玩家要么懦弱胆小要么自以为是,最后死在我的骨骼之下。”
木吉柴托看过去,沉默了一下,“你所谓的游戏,根本不能算是一个游戏,没有游戏规则,全看你心情,你太无聊了,于是给自己定下规则,那就是对方退出游戏以及陷入赢不了的局面,你才能杀人,你之所以一直劝木吉……我继续游戏是为了确认我真的退出了,不过我想,你一定是觉得杀人没趣了,想换点别的,看我割下同类的肉,陷入赢不了会死的恐惧感,以及那种残杀人的负罪感,我很了解这个……”
辛克:“……”
乌蒂:“……”
“你一开始就把……我带到这,玩游戏,这很可疑,然后提出游戏,游戏漏洞也随之出现,那就是无法鉴定人是因为哪一刀死的,或者人如果是出血过多死亡算谁的,或者,如果这个人本身就已经死了。玩游戏的时候,我杀了能判断输赢的裁判,你眼皮也不眨一下,就已经暴露了问题,只是我还不明白,我屠杀你的人,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偏执于玩游戏,看来你不想杀我,因为你搭我肩的那一刻就知道我有御肢,所以你故意在我面前,学我的招式,召唤出骨骼。”木吉柴托眨巴一下眼睛,“原来你是学人精啊!”
还没有得到命名,军团骨骼暂时没有动。
木吉柴托睁大了被熏臭的眼睛,“所以你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他不是在问扎哈,而是有些难以接受,“好吧好吧,也省得我搬你,这样吧,你自己跟我走。”
扎哈好笑地说:“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木吉柴托摊摊手:“不知道。”他不管他是谁,来都来了,他只管完成辛克交给他的任务。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长桌相隔,面对着面,但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中,木吉柴托对空气说:“如果他不愿意跟我走,那我可就没办法了,你也看到了,我打不过,没准待会儿他恼羞成怒,杀我灭口,反正都会死,我肯定不会挣扎,说死就死,当然,我的骨骼也会死。”
乌蒂头疼欲裂,根本说不了这么长的废话,很直白转述核心内容,“他投降了。”
辛克:“……”
木吉柴托强忍着恶臭味,在这个世上多活一秒,他真希望扎哈要么配合一点,跟他走,要么狠厉一点,杀了他,但对方迟迟没有动静,简直是在折磨他,他忍不住了,“扎哈,你现在选择的余地了。”
“……”扎哈看着他,发自真心的笑,“我们很像,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交朋友。”
交朋友非要在这么折磨人的时候吗?木吉柴托对恶臭味忍无可忍,“不行,我待会儿要去死,下次吧。”
“你想死?”扎哈拧眉,杀意盘旋在眉心上,“不行,难得有个喜欢的朋友,谁都走不了。”他说完这话,骨骼军团倾巢而出,大地一片震颤,木吉柴托本来就没打算反抗,他展开双手,等着自己被庞大的骨骼一脚踩死,爆出发臭腐烂的脑浆,然而他如一股细绳被扎哈的骨骼捏在手心,扎哈站在骨骼头上,如司令一般,带着他的兵打向敌人。
乌蒂奔跑的骨骼停下,骨骼的手臂上,大家安静地注视乌蒂,在西琪娜亚一脸“为什么停下”的疑问下,乌蒂说:“木吉柴托背叛了我们,带着骨骼杀过来了。”
马尔西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看看乌蒂,又看看西琪娜亚,最终看向辛克。
“有多少骨骼?”
“一个御团的骨骼。”
“多少级?”
“那个骨骼架子”乌蒂也只是猜,“S1。”
“难怪他不打了。”辛克说,“按照他的骨骼特点召唤的,专门克他的。”
乌蒂把手中的婴儿骨骼烫手似的抛给西琪娜亚,使劲揉太阳穴,“我看是克我的,差点被他杀了。”
辛克对乌蒂的头痛深有体会,至今影响深刻,他拍了拍乌蒂的肩:“你去把他带回来,记住你的目标是他,别的都不用管,也就是说,与其跟骨骼硬碰硬,不如躲闪前进。”
乌蒂听着,这个好像很简单,然后他就接近了木吉柴托,然后他要把他带……回来?
“你速度要快一点,不然他就自我了断了。”
乌蒂:“……”他把不情愿写在脸上,但辛克根本就不看他,转头跟西琪娜亚说话。
乌蒂控制骨骼把辛克和马尔西放下,转身前进,很快与扎哈的骨骼碰面,乌蒂的骨骼在他的操控之下,像一头有灵性的蛮牛,一言不和地闯入,敏捷如鼠地窜走,狡猾的像蛇。
扎哈通过骨骼看到了乌蒂,自然不打算放过他,然后还通过其他骨骼发现了辛克,躲在阴影里,试图不被发现,扎哈猜想这就是跟他玩游戏的人,真有意思,于是有十几架骨骼掉头。
辛克没有跑,他知道不出十分钟,自己会被骨骼悚然包围,他握一把马尔西的手,对他说,“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紧闭双眼,直到我再次握你的手,你才睁开眼。”
“马尔西隐约猜出了,危险在逼近,“你会走吗?”
辛克摇头,听不见的马尔西像只受过惊吓的小动物,辛克踮脚摸了摸他的头,给予他安全感。
马尔西闭上了眼。
辛克独自面对朝他俯过来的庞大的骷髅头,他站着,看差不多了,弯腰放下手中的婴儿骨骼,婴儿骨骼仿佛活了过来,往前爬几步,横挡在高大的骨骼面前,婴儿骨骼左右戒备地如螃蟹一样走,咋一看像是辛克在斗蛐蛐。
不过没有童真,只有残忍。
婴儿骨骼没有办法摧毁它面前的“巨人”,更没有办法以一挡十,它从哈扎的骨骼上跳下来,再次挡在辛克面前,而高大的骨骼似乎一直在观察辛克的一举一动,由于对方一直没有动静,他就选择再看看,充满好奇一样,这会儿显得仁慈。
他正饶有趣味地与辛克博弈,用他占据体型优势的骨骼,如斗蛐蛐一样的有趣心态,但心跟看见红布的斗牛一样暴戾,却发现视线里的乌蒂的骨骼被钳制得死死的,而乌蒂本人不见了,于是他四下寻找,也通过乌蒂的骨骼寻他,发现他离自己如此近,他不在意不断缩短的距离,突然没了兴趣,不耐烦地下达了命令,杀死辛克。
辛克眼前的骨骼缓缓站起来,抬抬脚,朝着辛克放下,如踩一只蚂蚁,没有多余的动作,阴影覆盖住辛克,像巨木林的随便一棵巨树要倒下,你既不能扶小树苗一样把它板正,也不能跑出它的阴影范围内,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彻底吞噬在阴影里。
但巨树往另一个方向倒下。
辛克把皛绳索仍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扎哈喜欢仪式感,又过于自信,肯定不会大张旗鼓地用好几架骨骼捏死一只不入眼的蚂蚁,对婴儿骨骼也是如此,不看在眼里,也不去注意它的一举一动,等到那只婴儿骨骼将皛绳索套在骨骼的颈椎处,它后知后觉地发现,骨骼已经随着婴儿骨骼的发力,重心不稳地往后倒。
辛克手上唯一的一张牌——婴儿骨骼粉碎,他仍处在十几架骨骼的脚边,只需一个抬脚,瞬间暴毙。
扎哈意外辛克的表现,但没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骨骼,毫无抵抗的能力,他还是自大,不把蝼蚁看在眼里,还是一架骨骼,抬抬脚……霍地,他与脚下的骨骼,捏着木吉柴托的左手失去了联系,他偏头,神色变了变。
骨骼的左手被砍断了,他意识到有人,脚滑下去,身子往后倾,眼睛就对上一把雪亮的、映出他受到惊吓的眼睛,他滑落下去,想不通乌蒂还在他视线中,攻击他的人是谁。
骨骼伸臂揽住他,他再次登上军团的最高处,看到了一个拿刀的女人,站在骨骼头颅上,以及由婴儿骨骼垒上来的木吉柴托,开口的第一句不是对西琪娜亚的感谢,而是对他抱怨地说:“你应该直接捏死我,而不是让我窒息而死,搞的我死死不了,活活着难受,”他看一眼现场剑拔弩张,停止抱怨,“你们要决斗为什么不挑个好点的地方,这里好高,我真的有点恐高唉。”
扎哈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怎么到这的,又是如何砍掉他骨骼的左手,“你们是一伙的?”
西琪娜亚看一眼木吉柴托,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木吉柴托操控源源不断出现的婴儿骨骼,爬满扎哈的骨骼军团,“别犹豫啊,我是,你看看我的骨骼,”他骄傲地说,“没错,就是我的。”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西琪娜亚尽量不去看他,把这求而不得的气撒在扎哈身上,她一跃,腾空而起,巨大的手拢过来,如木吉柴托说的那样,扎哈高大的骨骼笨笨的,在西琪娜亚速度下,简直像个慢腾腾的乌龟,脖子还没伸出来,就被一刀斩了下去。
速度快到扎哈目瞪口呆:“惊人的速度,和惊人的弹跳力,你是御人?不对,就算是御人也不可能对抗坚硬的骨骼。”
西琪娜亚举起自己的刀:“我的刀就没有砍不下的。”
扎哈想到一个可能性:“让我摸一摸你,我就知道了。”
木吉柴托:“多冒昧啊!”
扎哈认真地想了想,发现木吉柴托说得有道理,这话可不是绅士说出口的,“对不起,这位小姐,我能亲吻一下您的脸颊吗?是在不行,手背也可以。”
西琪娜亚:“……”
“我看不行,除非你变成一架骸骨。”这是木吉柴托对西琪娜亚的了解,深思熟虑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