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哈看着这两个人,“你是从背后绕过来的?”
辛克对面的一架巨大的骨骼屈尊似的蹲下,用空洞洞的、两只圆月大似的眼眶正对辛克。
辛克毫不畏惧,对着眼前的骨骼畅心地说,“看来已经到了,没错,我们是一行人,不是一个人,既然人多,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事实上,我利用御肢之间的联系,早就得到你的一点信息,当然,这多亏了我的同伴,同伴对同伴之间急切的关心。其中我发现你说过一句话,那就是接触到木吉柴托的时候就知道他有御肢,但你不像我的同伴一样,接触的时候感到剧烈的头痛,所以我就推测,你只能通过接触,判断他有御肢,还是没有,并不能看到感触到对方的记忆,以及对方想给你的记忆。”
扎哈不可思议地看一眼木吉柴托,操控骨骼全力进攻西琪娜亚和木吉柴托,自己则退到骨骼的后方,看对面的人陷入白色地狱。
“原来如此。”
辛克朝着骨骼的方向走,边走边说:“你的骨骼与木吉柴托的骨骼太像了,当然我说的不是体型这方面,如果太小,你吓唬不住木吉柴托。”辛克抬手摸了摸骨骼,“所以你会很俗气地选择这架骨骼,那这样你的视野就会非常宽阔,以至于你无法注意细节,你的视线全在乌蒂身上,他那架厚重的骨骼身上,以及我身上,当然会忽视从后面绕过来的西琪娜亚。
你太狂妄自大了,因为没输过,也不相信自己会输,一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会赢,一边又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没有意思,因为没有人能仰慕你,崇拜你,所以你需要服从你的人,和不服从你的人,最终变成对你俯首称臣的人,变成你傀儡,你太无聊了,长时间的夸赞、美誉,让你觉得这是一个没有趣的世界,你需要创造有趣的事,有趣的人,你本身就很无趣,又怎么会创造出有趣的事有趣的人,你又很胆小,因为你深知自己如何的弱小,让我猜猜,你肯定是个失败者,御团拒绝了你,只有巡林军勉强对你点头,他们不器重你,就是看出你难挑大任,所以你现在疯狂证明自己的强大,构建一个御团,拥护你,可是你不知道强大的人内心也很强大,你所谓的御团就成了你坚守的牢笼,看来拥有御肢的你都无法摆脱弱小两个字,可见你有多弱小。”
骨骼冷淡地看着辛克,它与辛克的距离太近了。
扎哈佩服辛克对御肢的了解,也懂得利用御肢之间的联系布局,到底还知道些什么,这太危险了,扎哈直觉必须除掉他。
骨骼的手掌扣过来,辛克当即发射钩铆,拽着皛绳索顺着胫骨爬,在手掌落空的瞬间,拉着皛绳索跳到手臂上跑到肩胛骨处,绕过颈椎骨一圈,打了一个死结,滑下地面,因为他跑得够快,骨骼两只手掌一时没抓住。
又是皛绳索,扎哈太自傲,认为自己能不费吹灰之力杀死辛克,对他没有一点防备,更不用说是这种人类武器,眼下辛克往骨骼的后面跑,这架骨骼需要挣脱系在膝盖骨与颈椎骨之间的皛绳索,才能往后转一个方向。
辛克有本事让扎哈对他刮目相看,他怒了,也急了,十几架骨骼一齐出动。
这下辛克没有法子了,只能脱下皛手套,手掌心红了,红辣辣的疼,像是要肿起来,他吹了吹,阴影压下来,等他抬头的时候,正好停在额前。
西琪娜亚的刀正架在扎哈的脖子上。
这个骄悍的女人,让扎哈感到恐惧,他还是低估了这帮人,他就该想到的,他们中有两架御肢,不该掉以轻心,他把重点放在御肢身上,完全忽视其他人,反而因为这一点屡屡吃瘪,那么还有谁,他还忽略了谁?
“把你的骨骼收了!”西琪娜亚命令他。
“妈的!”木吉柴托的蜘蛛形态骨骼正全力支援辛克,才到,就在巨树上看见辛克在一只骨骼的脚下,“辛克要被踩死了,我都还没死,他死什么。”
“赶紧!”西琪娜亚的刀只需轻轻一划,就能让扎哈的头颅如那只左手掌断掉。
“好吧。”
“等等~”木吉柴托还没喊完,他们脚下的骨骼瞬间消失,的亏木吉柴托的骨骼组成了一张网,接住他和西琪娜亚,“我就说我恐高,差点就摔成了肉泥。,这个死法太难看了。”
“人呢?”西琪娜亚到处看不到人。
“坏了,冲辛克去了。”木吉柴托第一反应,“肯定是被辛克欺负惨了。”
他们赶往辛克的那个方向,路上遇到惨遭蹂躏的乌蒂,吭哧吭哧喘气,看到木吉柴托,气也不喘了,连忙往后缩。
木吉柴托也没给他好脸色:“有看到人跑过去吗?”
乌蒂爬起来,累到连骨骼都召唤不出。
西琪娜亚等不了乌蒂喘好气,自己一个人急吼吼地跑,木吉柴托的骨骼看到一架骨骼在跑,手臂大铁锤子似的沉重,他停下,转身看乌蒂这疲惫不堪得走一步都是举步维艰的状态:“你还能召唤出骨骼?”
乌蒂与他对视一秒,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木吉柴托控制骨骼挡住扎哈操控的骨骼,无一例外被巨大的骨骼锤碎,然后捡起来。
“他要干什么!”木吉柴托有些气愤,“就算碎了,那也是我的私人东西,这家伙懂不懂礼貌。”
扎哈的骨骼停下,他在高处看到盯着他的辛克,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操控骨骼举起手,对准辛克后面的方向,看到他的举动的一刹间,辛克转身往巨树下跑。
扎哈笑了,他笑辛克不过如此,他投掷的动作如扣动扳机,骨渣如子弹,洗劫生命,不留痕迹。
木吉柴托知道扎哈意图的时候晚了,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他想,应该是扎哈放出骨骼摧毁他骨骼的时候,骨骼碎渣没有消失,等到他召回骨骼,骨骼碎渣才消失的。
辛克跑到巨树下,马尔西被骨头钉到树桩上,痛苦地皱着眉,没有睁开眼睛,悲伤的泪水从眼睛缝里流出,“辛克,辛克……”马尔西咬着牙,身上的骨头化成血水似的哗哗流,他从树桩上摔下,落进辛克的怀抱,辛克握了他的手,他睁开湿漉漉的眼睛,“辛克,你终于回来了,我没有睁开眼睛哦……”
“别害怕。”辛克的手在颤抖,他害怕,“你不会有事的。”
马尔西极力扯嘴角,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
“马尔西~”西琪娜亚来晚一步。
她冲过来,要看马尔西,辛克扭头,目光摄人:“砍下他的左手!!”她骤然转身,握紧刀。
扎哈正得意,瞳孔里的西琪娜亚越来越清晰,等他的瞳孔放大,他的左手掉在地上,保持原来的手势,很久没有疼痛的感觉,此刻如洪水猛地冲进大脑,这疼痛的记忆如此鲜活,以至于他又哭又笑。
“把手带过来!”辛克在下面喊。
西琪娜亚捡起手,不管扎哈,跳下骨骼,跑到辛克、马尔西身边,把血淋淋的断手交给辛克
“把刀给我。”辛克看着马尔西的左手,对了对手中的断掌。
西琪娜亚看辛克的眼神不对:“辛克,你想干什么?”
“你只需要看着。”辛克说,“什么也不用做。”
西琪娜亚看见辛克用自己的刀砍下马尔西的左手,他像个疯子,将断掌接在马尔西的胳膊上,默数一二三,他像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全力抢救他的病人,他手上全是血,不知道是马尔西胸腔喷涌出来的,还是他冷峻地砍下马尔西的左手溅到的,他的脸上也有血,在他眼角的,细小如朱砂痣,在他脸上的,好像什么也不是,不像是血溅上去,看着看着,像生来就该带有的某种血纹,边缘不规则,毫无规律、野蛮的生长,一如这张脸的主人用平静的眼神盯着你,不带感情,冷漠如刃,从瞳孔幽暗处忽地亮一下,谋杀结束。
辛克冷冷静静地拼接一条胳膊。
马尔西的左手在地上,被流出的鲜血染红,不停流淌的血达到了目的,开始停歇。辛克松开了手,他的双手仿佛不听使唤,抖得厉害,整个人暴汗淋淋,在苍白的脸上滑落,打湿这张惨白的脸。
木吉柴托拖着扎哈的身体,如拽一条没有生机的鱼,走到满是子弹孔痕迹似的巨树下,他看扎哈没了的左手,再看马尔西拼接的左手,怔了一下。
马尔西身上的血似乎止住了,眉头轻微弱地皱着。
辛克用他不听使唤的手,擦拭马尔西拼接的左手,露出一条严丝合缝的丑陋的线条。
木吉柴托顿时开朗,“要他的手臂吗?”只要辛克点头,他立马卸下扎哈的残留的左手臂。
“不用了。”辛克满手是血,不知道拿这双手怎么办的无助样子,“太疼了。”
扎哈脖子处有一架婴儿骨骼,只要有一点动静,木吉柴托就毫不客气地扭断他的脖子,不过扎哈没有任何反应,不抱希望,不去反抗,接受一切痛苦,甚至内心对此有一丝期待。
扎哈的眼睛动了,溜到辛克身上,从他成熟喉咙发出一串不合时宜的笑声,那是一个成年的男人勾搭上有姿色的女人,发自真心的笑声,带着自我魅力的肯定,以及对上钩女人的鄙夷,自满而轻狂,“你怎么知道是左手臂?”
木吉柴托动了动手指,扎哈脖子上的婴儿骨骼也跟着动,纤细的指骨如长长的细针刺进扎哈脖颈皮肤,沁出血来。
“游戏的第一轮,你选择的是左手掌。”辛克说,“在木吉柴托的记忆里,你没有割破划伤自己,你说你的心在滴血。一直。”他强调这两个字,“说明你身体有一部分残缺,无法愈合,因为要愈合生长的位置被占据了。”
血顺着脖颈滴到地面,扎哈想抬手摸摸,脖子一紧,木吉柴托给他一个警告,西琪娜亚也把刀追准他,他放下手,“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他笑了一下,“原来我不是坐标。”
乌蒂拖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终于赶到,看一眼现场情况,一把拽起扎哈,准备一拳送他归西,辛克叫住他,”乌蒂,好了,马尔西没事。”看一眼面容憔悴的马尔西,“他只是需要时间恢复。”
“那这家伙该怎么处置?”乌蒂不肯放手。
“我们可以砍掉他的一整条胳膊。”木吉柴托来了兴致,“看看会不会出血,再砍另一条胳膊,再看看会不会出血。”
“兄弟,玩游戏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这个死法不折磨,就是不太体面,扎哈说,“商量一下可以吗?把我的脸割下,我这张脸,很受克里斯姑娘的喜欢。”
“你是要我给你送到姑娘手中?”木吉柴托嫌麻烦,指了指西琪娜亚,“她可以吗?”
“……”扎哈说,“ 她会把我好看的面皮剁成碎肉的。”
木吉柴托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看向辛克,好奇辛克会怎么做,杀与不杀完全没有意义,只有创新才是发泄的好办法。
“放开他吧。”辛克接过西琪娜亚递的衣服,撕成几块,动作缓而轻地擦他亲自砍下的马尔西的左手,“你为什么说你不是坐标?”他把断手包扎起来,“你的御肢是怎么来的?”
扎哈抬抬断了左手的胳膊,“它能操控我的思想,就像我耳边边会说话的蛇,嘶嘶地吐着信子,让我感到浑身冰凉,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怀念姑娘们柔软温热的舌头……”木吉柴托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扎哈怕他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打包送给蛇,正经不少,“他让我等一个人,他说我是坐标。”说到这,他冷笑一声,“蛇的话怎么能信,他骗我,我不是坐标,根本不会有人来找我,我要逃离他,他随时能一口吞掉我的头颅,这不行,我的脸可是克里斯……好好,我不说了,我刚才说到哪了?哦哦,我想起来了,这条手臂我自己都砍不掉,也就是说我摆脱不了他,也就是说我要按照他说的等一个人,也就是说我必须孤独一人,也就是说我接下来的人生毫无高潮可言,也就是说我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乌蒂听他的“也就是说”磨了磨牙。
“这条胳膊竟然能被砍掉,我耳边的蛇能被砍掉,都能被砍掉,我还是个屁的坐标。”扎哈颇有怨言,“他把我困在这里,耽搁我的大好年华,虽然他也算是救了我的命,但他要废我老二,这太残忍了。”
扎哈做作地呜咽几下,“八年前,我告别深爱的卡丽妲……阿曼达,加入巡林军,成为一名退休后可以领退休金的巡林士兵,教廷派了一支军队,这军队来自教团,押送佛诺神殿的黄金棺材到巨木林,这种等级的任务,按理说,巡林军只是协助一下,但他们受到袭击,我们不得不支援,我的左手臂就是在袭击中被砍掉的,教团那帮人打不过,把我关进棺材里,我还没死,就进棺材了,还是黄金棺材,好像死也值得了,后来这只手臂接上我的身体,把我困在这里八年了。”
“这八年。”木吉柴托嘲弄地说,“你玩得挺起劲啊!你还算什么老大。”
扎哈:“……”好像说得有点道理。
乌蒂一口气抽了根烟,扔地上碾了碾,转向辛克,“一句话,这人留还是不留。”
“留。”辛克拿着断手,走到扎哈的面前,“我不会让马尔西再体验断手的疼痛,我也不要他失去左手。”
扎哈不蠢,只是不敢相信,“不是,你让那位姑娘再砍一刀,实在不行把刀给我,我自己砍。”他看一眼辛克手上的断手,确定了辛克的想法,“你要知道,我是个人渣,玩玩女人的感情,有时男人也不放过,缺乏责任感,嘴上没有一句真话,骗身又骗心,你要需要我?”
“是你需要我。”辛克冷哼,“144区就是这条胳膊困住你的牢笼,你的坟墓,没有我,你走不出144区,爬不出坟场,甚至你的身体会因为长时间的供给急速衰老,最终你干瘪的尸体会成为这条胳膊的牙口。”
扎哈哑然。
“你不想死,因为这条胳膊,你战无不胜,你也想死,因为这条胳膊给你带来无尽的痛苦。”辛克说,“你当然可以选择继续死,反正你早有必死的决心,但你摆脱不了这条胳膊,你死后,我会继续用你的身体来操控这条胳膊,我会带着你长满尸斑的尸体到处跑,我会带着你腐烂的尸体进入教堂,我会把你的尸体运用到极致。”
“你太可怕了。”扎哈说,“你比我见过的那些女人还会。好吧,看你的样子,你有办法让我离开144区,有办法取走我身上的胳膊,也有办法让我不会死吗?”
辛克对他点了头。
扎哈得寸进尺:“也有办法让我重新长出手臂?”
“……”辛克说,“你现在最好能给我养好这只手,否则我会的,一定做到。”
“当然,堵上我的右手。”
马尔西的断手就这样接到了扎哈左手胳膊上,恢复了血色。
木吉柴托看着那只断手恢复知觉似的动了动,盯着扎哈琢磨半天,“我要是把你大卸八块,再把你拼接好,那拼接好的你,和已经长出新手新脚的你,那个快?那岂不是有两个你?”
“抱歉。”扎哈说,“那是蚯蚓,我不是。”
乌蒂下巴扬了扬扎哈,“我不信他。”
西琪娜亚守在马尔西身边,也忍不住嘀咕一句,“那个混蛋,我一定要砍死他。”
“我们不需要信他。”辛克冷淡地说,“用好他就行。”
“……”扎哈苦笑,“这和我在脱裤子的时候想法一样。”
木吉柴托:“什么想法?”
扎哈飞快地往下看一眼,笑了,“混蛋的想法。”
”哦。”他说自己是混蛋,还说辛克是混蛋,木吉柴托咬破舌头,是笑非笑,血从嘴角渗出,一只婴儿骨骼乖顺地贴到扎哈左手上像是在亲吻,几只婴儿骨骼按住扎哈的手脚,一只半是蜘蛛半是婴儿的骨骼爬到扎哈面上,不由分说,敲开扎哈的嘴,使劲往里钻。
乌蒂看了一眼,觉得这场面实在看不下去,还在昏迷的马尔西被西琪娜亚和辛克围住,他只能拿出烟,沉默地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