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在这个地方见很多个第一次,但只有今天才是真正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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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在瓦格塔地区的孩子都被认为是可怜的孩子,没有得到上天眷顾,来世上走一遭罪。尤塞佩罗更不幸一点,她出生在瓦格塔地区唯一有绿色的地方——戈雅森林,提到这个地方,往往会联想到野蛮、粗俗,没有文明可言的一类的词,当然,戈雅森林有记载起就一直划分在瓦格塔地区,让人也联系到凶猛残暴这一类词。
这种联想使没有来过瓦格塔地区的人更加鄙夷这没有文明的荒地,认为从这块土地生长出来的人只会像蛇,害人夺命,仿佛是人类的天敌之一,他们时刻仇视着,巴不得下一秒冲上去,但因为站在了文明的一端,选择不动,观了又观。
戈雅森林一直是瓦格塔绿色的诅咒,更接近巨木林,因为锯尖草绕过了瓦格塔,戈雅森林像一条笔直的路直直铺向巨木林,就像巨木林天生的入口,也像水生火热的交点,往里走,有体格巨大的骷髅,往外走是寸草不生的一片荒漠。尤塞佩罗时常遥望那片荒漠,粗硬得像块巨石,不解风情地连接天际,荒漠冷硬的线条随时要把天给刺破,很扫兴的景观,尤塞佩罗却因将破不破的天忍不住抬头望去。
她也想过,要是背后这片森林能被瓦格塔接受,这会是一个不错的观景地。
“你怎么跑这来了。”巴达走过来,抬头望了眼天,太阳有坠的意思,“你在这待了多久?”
“父亲。”尤塞佩罗决定还是说出来吧,“我想离开这里,去克里斯地区。”
巴达不意外女儿的决定,但还是沉默了一下,“是因为我?”
尤塞佩罗点了头,她转身,正对巴达,“父亲,我不想你出事。”
巴达知道,她在担心他,因为骷髅,他常带着尤塞佩罗搬家,说不好听,像是带着尤塞佩罗四处逃窜,日子过得谨小慎微,但这些年,也难免正面碰到骷髅,好在几次都是有惊无险,不过巴达落了一身伤,随着年纪渐长,养出了一身旧疾。
“父亲,只要我们对克里斯作出贡献,就可以拿到克里斯的居民身份,到时候我们就不用东躲西藏。”尤塞佩罗很认真,“你也能去看医生,让医生给你治一治腿疼的毛病。”
巴达知道尤塞佩罗的孝心,也知道她不谙世事,对外界事物充满美好的向往,于是他不忍心戳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不过我们先准备准备。”
尤塞佩罗的主意,仅是一条模糊不清的线条,在一张白纸上显得苍白,在一副画卷上显得异想天开,她并不知道克里斯是个怎样的地区,只知道那里不是一片黄土色,就连能在克里斯地区获得居住的方法也是听决定离开戈雅森林的前邻居提嘴一说的。
前邻居是逃难来的,因为瓦格塔边界发生的混乱,不得已搬到戈雅森林,也可以说是瓦格塔地区常年发生的武装冲突,前邻居迫不得已躲进戈雅森林。不到一个月,又迫不得已离开戈雅森林。尤塞佩罗没有问前邻居要去哪,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搬家到哪,只知道家在戈雅森林,她脚下踩的或许就是家。她再怎么搬家,始终在戈雅森林里。
前邻居家有六口人,不过尤塞佩罗从交谈中了解,应该是八口人。搬家的时候是一家三口。巴达好心送了把猎枪给前邻居,知道前邻居要带两个孩子去遥远的地方,他尽可能帮助这家人。
尤塞佩罗记得前邻居走的时候是这样说的,“我不该自不量力闯进戈雅森林,戈雅怎么会保护我们,唉!”
“别这样说。”巴达说,“你也是没办法才来到这的。”
“骷髅比我想的还要可怕。”前邻居在孩子们面前强忍着眼泪,“无法战胜。”
巴达安抚地拍了拍前邻居的肩,和尤塞佩罗目送前邻居搬家。
尤塞佩罗从那个时候就疑惑,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外面有更好的去处,巴达告诉她,我们的根在这里。
“根”是什么,巴达没具体说,尤塞佩罗理解的是父亲是个猎人,他的生存方式就是打猎,一旦离开了森林,他手中的弓箭就没了意义,生存会变得艰难。
但巴达会老,尤塞佩罗逐渐意识到这一点,巴达有一天会老得拉不起弓箭,他会把弓箭交给尤塞佩罗,然后在危险的时候,随时准备舍身。
老的生命要把所有献给新的生命。
尤塞佩罗抗争这种生命传递,如果可以,她能为巴达付出一切。她不要巴达为她豁命,她要和巴达好好活着。
巴达教会了尤塞佩罗打猎,他们在森林即是猎人也是猎物。作为猎人,尤塞佩罗远远不及巴达这位出色的猎人,她惊讶巴达能敏锐地嗅到猎物的气味,更能察觉到骷髅的动静,得以及时躲避。
尤塞佩罗对自己的箭术很自信,“父亲,有一天我要成为比你还厉害的猎人。”
“不,尤塞佩罗,你已经是个很优秀的猎人了。”
“可是父亲,我还比不上您。”
巴达笑了几声,温柔地摸尤塞佩罗的头,“我这些不算本事,只是一些经验而已,我相信你有了经验会比我更厉害。”
尤塞佩罗在十二岁的时候,巴达送了她一把弓箭,她开始捕猎,到现在有了两年经验的她,还不够出色,她小跑过去,提起兔子的耳朵,“父亲,今晚……”
她愣愣地盯着倒地的父亲,在某个不起眼的瞬间,死亡正在进行,骷髅注意到尤塞佩罗,缓缓把头扭过来。
“快走!”
与骷髅对视的那一刻,尤塞佩罗僵住,她是猎物,在这个距离,对面稍微动动手指头,必死的。
“快走!”声音急促尖锐,像是狂风一样席卷而来,尤塞佩罗的手指能动了,这声音像是几千个人争着在你耳边放声喊快走,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回声,又近又远,似乎还听到巴达对她说快走,忽而这声音如几千道闷雷同时打响,夺命地逼迫尤塞佩罗快走,其中有个声音,是巴达的,像是在身后,轻轻对她说,对她喊,回家了,她转过身,朝那个声音跑。
她不要命地跑,那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到听不见的程度,她慢下来,甚至停下,她这才意识到,父亲不在家里,他在……
她猛地转头,看到父亲正对她招手,“尤塞佩罗。”
骷髅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没有追过来。
尤塞佩罗顺着巴达的指引走,渐渐想起来了,在他们打算离开戈雅森林的那一天,她亲眼目睹巴扎死在骷髅的手上,然后不知怎么的,从她腹部的血窟中,牵出一根细红的血丝,一架骨骼横空出现,顺着她的念头,把那架沾有巴达血的骨骼捶成碎骨,捏成齑粉。
巴达在那一天并没有离开她。
她朝着巴达走过去,离近了,她看到巴达的身体像是某些光尘一样,若隐若现,“父亲,我刚刚打了一只兔子,今晚可以吃兔子肉了。”她把脸上的泪擦掉,“我这就去把兔子捡回来。”
“尤塞佩罗,你已经是个比父亲还厉害的猎人了。”
“不,父亲,我永远比不上您。”尤塞佩罗恳求,“我还要向您学,请您一定要再教教我。”
“很抱歉。”巴达说,“我已经没法再教你什么了。”
尤塞佩罗抓不住巴达,“父亲,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巴达正在消失,“尤塞佩罗,别难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骷髅走了过来,尤塞佩罗看过去,她讨厌骷髅,作为猎物,她讨厌这种能轻易夺走人类生命的生物,但这架骷髅的外形和人类骸骨没什么两样,与那些高大的骷髅有细微差别,而且架骨骼似乎会随着她脑海里的想法做事,就像她能通过自己的大脑,操控这架骷髅一样,她把把骷髅大卸八块,这架骷髅就随着她的念头,毫无征兆地散落,变成一根根普通的骨头。
尤塞佩罗试着让这些骨头像箭一样飞出去射中树桩,骨头听命,照做了,并且她的大脑接收到骨头飞速刺进树桩时,闪过的画面,她讨厌眼前的这架骷髅,但不得不利用这架骷髅,在戈雅森林里寻找巴达的身影。
再次找到巴达,他吃了一惊,很不理解,为什么尤塞佩罗的头发长了一大半截,以及,尤塞佩罗为什么会看到他眼眶委屈地红了。
尤塞佩罗知道,巴达在一点一点忘记她。
巴达的出现并没有持续多久,又一次消失。
尤塞佩罗一个人住在戈雅森林,不再频繁搬家,也不再想离开戈雅森林,她的“根”在这里,就像巴达的“根”也在这里。不久后,尤塞佩罗放下了弓箭,她明白她不会再有进步了。
*
长老注意到尤塞佩罗的特别,找上了她。
“你身上恶魔的气息很浓郁。”长老的嗓子很苍老,像念某种古老咒语一样,语气缓慢而平稳。
尤塞佩罗淡漠地看这帮穿着古怪的家伙,她一个人住,独来独往,很少说话,脸上也很少有表情,“有事?”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长老仁慈地眯眼睛。
“有事?”尤塞佩罗还是这两个字。
长老的眼睛要眯成一条缝,“看来你已经继承了你父亲的能力。”
“你是谁?”尤塞佩罗终于正眼看长老,“你认识我父亲。”
“巴达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长老说,“可惜他不愿意离开森林,不然……”他一副惋惜的样子,“你父亲是我们戈雅一族的。我们戈雅一族世代守护戈雅森林,因此我们戈雅一族的死后,灵魂会回归戈雅森林。”
尤塞佩罗想了想,“我能看到那些灵魂,是因为我是戈雅一族的?”
“没错。”长老说,“但除非是至亲之人的灵魂回归戈雅森林,否则,即便你是戈雅一族的,也很难看到。”
“他在忘记生前的记忆。”巴达现在已经不认识尤塞佩罗了。
长老捋了捋花白的长胡子,“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怕你会慢慢看不见至亲的灵魂。”
“为什么?难道灵魂会消失。”
长老一个眼神,一帮人都走了出去,留尤塞佩罗和长老两人,“灵魂只会流浪,在戈雅森林里流浪。”长老换了一副语气说话,年轻人特有的快语速,“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灵魂在流浪,你只是会失去看见灵魂的能力。”
尤塞佩罗警惕地看一眼长老,“所以你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些?”
“不是。”长老平静地说,“本来是想借用你的能力,清除戈雅森林里的骷髅。他们跑到外面费劲找御肢的线索,没想到戈雅森林就有,而且还是戈雅一族的人。
他们?外面这些家伙?可眼前的这个老人和他不就是一伙的么。
长老知道尤塞佩罗在想什么,没急着解释,眼睛转一圈尤塞佩罗简陋的家,“我们会在这个地方见很多个第一次,但只有今天才是真正的第一次。”
没等尤塞佩罗开口,长老再次出声,“我会通过骨骼,保留你的记忆,但不管来多少次,我们还是会在这个地方见。”
白色的亮光闪了一下,尤塞佩罗闭了闭眼,只是一个眨眼,眼前是金辉色的大地,太阳正钻进大地缝隙,她有些恍惚。
“你怎么跑这来了。”这个声音,尤塞佩罗不敢相信,“你在这待了多久?”尤塞佩罗确定是巴达的声音。
她想回头去看,可万一又只是声音,不是父亲。
巴达宽大的手实打实的摸她的头,“怎么不说话?”
她抬头,的的确确是父亲,“父亲。”她抱住巴达,“父亲,我好想你。”
“尤塞佩罗,怎么了?”巴达不明所以,本能抚摸尤塞佩罗的后脑勺,“谁欺负你了?跟我说说,我给你出气,不会是奥维特特利惹你生气了吧!”
奥维特特利,她以前的邻居家的孩子,被骷髅撕成几半,邻居伤心不已,才搬家离开戈雅森林,为什么父亲会说起这个不该提起的令人哀痛的名字。
巴达弯下腰,满眼心疼地看尤塞佩罗,“别伤心,我会替你教训那小子的。”
意识到自己矮父亲那么多,尤塞佩罗想明白了,现在的她在过去,可以扭转未来的过去,即是现在。
“父亲,我们离开戈雅森林吧。”想到没几年后会发生什么,尤塞佩罗轻易就掉了眼泪,“我们去哪都行,只要能离开戈雅森林。”
巴达哭笑不得,“傻孩子,奥维特特利欺负你,你就怕得要躲远远的,这可是懦夫的行为。”
“不。”尤塞佩罗一时解释不清,面对一无所知的父亲,她像孩子一样撒娇,“我讨厌骷髅,我不想呆在一个有骷髅的地方,父亲,我们去克里斯,去瓦格塔,去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只要离开戈雅森林就行。”
巴达哄了哄尤塞佩罗,没打算离开戈雅森林。
后面的几天,尤塞佩罗使劲浑身的力气,缠着巴达求搬家,但巴达只认为女儿闹点脾气,没有放在心上。没两天,奥维特特利出事了,这比尤塞佩罗记忆中奥维特特利出事的时间还早,这令尤塞佩罗感到不安。
一个情况是奥维特特利会出事的事是必然会发生的,现在怎么干扰,未来都一定会发生。另一个情况是,未来发生的事,受到现在的干扰,发生了变动。
尤塞佩罗记得,父亲常去打猎,打到的猎物会好心地分给邻居,邻居家不至于没有食物,但是这几天,她哭着嚷着让巴达分心,没怎么出门打猎,自然就没有分食物给邻居,奥维特特利见家中食物短缺,出门打猎,结果碰上了骷髅。
尤塞佩罗不知道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某种意义上,未来能被现在改变,她能救巴达,但坏消息是她间接害死了奥维特特利。
出于愧疚,她没提搬离戈雅森林的事,倒是邻居一家在事后没几天,要搬离戈雅森林。
“对不起。”尤塞佩罗对邻居一家鞠躬。
奥维特特利的母亲扶直她,“别这样说,我亲爱的尤塞佩罗,你是个好姑娘,奥维特特利常跟你拌嘴打闹,但你还是愿意跟他玩。你的父亲还常常接济我们,我们实在感恩,我会舍不得你的。”她泪眼婆娑,“真希望能一直做邻居。”
尤塞佩罗更惭愧了,她求父亲,要一道送邻居家出戈雅森林。
父亲想了想,同意了。
夜里,一道马车的声音响起,尤塞佩罗坐在马车上,奥维特特利的母亲紧握她的双手,她在给她捂手。尤塞佩罗庆幸,还好邻居家决定提前搬家,奥维特特利的母亲也就不会出事了。
戈雅森林边界,巴达与邻居家正式分别。
尤塞佩罗看着邻居家远去,她想跟着走,牵着巴达走,“父亲,我们离开戈雅森林,去克里斯吧,去过一个不再提心吊胆的平凡日子。”
巴达半跪下来,“对不起,我的孩子,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父亲。”尤塞佩罗第一次见父亲愧疚的神情,“父亲一直在教我如何变得强大,父亲一直在很心保护我。”
巴达抱住尤塞佩罗,把她的头埋在肩膀上,“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我们一家三口会一直在一起。”
尤塞佩罗这一刻才明白,父亲的“根”埋得很深很深。
今夜月色朦胧,树影静悄悄,父亲旷阔的肩膀,给了她一些温暖,她背后清冽的月色下,有个清瘦的人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对父女,竟然跟着流泪。
那夜本该很漫长,银亮色白影扰乱了月色。
*
蓦地,她见到长老那张苍老的脸,“不!不是这样的。”她还未来得及做,“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长老还是那句话,“我们会在这个地方见很多个第一次。”
又是一道刺眼的白光,滚烫的太阳,炙热的大地,回头,她没有变过的父亲。
“你怎么跑这来了,你在这待了多久?”
“看日落。”她挽上巴达的胳膊,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瞬间,“父亲,我们回家吧。”
“你不是要看日落吗?”
“那天看都一样。”她知道父亲的“根”在这,她要像父亲一样,扎在这里,守护这里,她要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得强大。
尤塞佩罗拒绝学习箭术,她明白,学习这个,她还是猎物,还是无法保护父亲,她保持着一切原本的样子,奥维特特利没有提前出事,按照这个进度,她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让自己变得强大,杀死戈雅森林里的骷髅。
召唤骨骼却不顺利。她拿一把小刀,划破胳膊,始终感应不到骨骼,是年纪不够的原因,不,没有这种说法,御肢不受年龄限制,不管什么原因,她不能停下划破胳膊。
很快让巴达发现了,“尤塞佩罗,你在做什么。”巴达很少用严肃的口吻对她说话,“你知不知道,你在用刀伤害自己。”
她当然知道,只是不好解释。
巴达撸开尤塞佩罗的袖子,满是刀痕,他顿时心如刀割,“孩子,告诉父亲,你为什么这样做?”
“父亲,我并不会感到疼。”她说的是实话,这点小伤,与失去父亲相比,简直是不痛不痒,“我是御人,伤口会自动愈合的。”
巴达不信她,以为她在邻居那里听了什么外界的故事,在模仿,又气又心疼,“够了,尤塞佩罗,你以后不能做类似这样伤害自己的事。”
“我知道了。”尤塞佩罗拿不出御人该有的的信服力,只能服软。但这不能改变她一心想变得强大的心,她决定冒险。
“尤塞佩罗,我们得好好谈谈。”巴达说,“奥维特特利跟我说你最近很奇怪,总是爱一个人待着,就连最近的射箭练习也心不在焉。”他语重心长,“我并不要求你什么,但是,我想告诉你,我想守护你一辈子,看你长大,看你有一天能独当一面,但我又害怕,怕真到了那一天,我老了,会成为你的累赘。我明白自己不能守护你一辈子,把你交托给别人实在是放心不下,唯有看到你自身足够强大,不需要依靠别人,我才能放心。”
“父亲,我向你发誓,我会变得强大起来。”尤塞佩罗对巴达说,“我要守护您,就像你守护我那样,看你自然老去,看你余岁享尽子孙福。”
“我的好孩子。”巴达欣慰地摸了摸尤塞佩罗的脸颊,“我给你上点药。”
尤塞佩罗暂停召唤骨骼,目前,她找不到与骨骼的联系,划破胳膊没用,她要找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奥维特特利找到她,向她表露出关心,并表示愿意把巴达送的弓箭还给她,作为告密的赔礼。她拒绝了。
这把弓箭是巴达新做的,尤塞佩罗很难不对这崭新的弓箭动心,可是奥维特特利正式向巴达学习捕猎的技巧,算是个小徒弟,巴达便难得偏心一次。
她告诉奥维特特利,好好用这把弓箭,然而事与愿违,奥维特特利还是独自出去,弓箭未来得及搭,命丧骷髅手上。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什么都没有干预,奥维特特利提前发生意外,邻居家再次搬家,奥维特特利的母亲亲吻尤塞佩罗的手背。
送别邻居一家,尤塞佩罗失魂的与巴达走回戈雅森林。
“别难过尤塞佩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巴达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看见女儿因为奥维特特利的事而神伤,忍不住想说点什么,“日子总是要继续过下去。”
尤塞佩罗点了点头。今晚无月色,仅有心事重重的人。
日子似乎不受任何阻拦,好地坏地得来不易地往下走。骷髅的白色影子从巴达身边掠过,带起飞扬的血珠,日子不再有盼头,烂糟糟的充满灰色地跟个臭水沟似地流,尤塞佩罗不得不继续这样的日子,等长老找上她。
“我找过你。”尤塞佩罗等人都出去了,看着那个满脸皱纹的长老,“但……”他不知道她。
如长老所说的那样,他们会在这个地方第一次见面,他微笑,“要继续?”
尤塞佩罗肯定地点头。她点了一百三十次头,在这里见了长老一百三十次的第一次见面。
第一百三十一次,她迁怒地吼一嗓子,“滚出去!”
长老随意挥挥手,屋里的人迟疑,但还是退了下去,把门带上。
她试图改变,也试图什么也不变,巴达、奥维特特利会因为各种意外,死在骷髅手上,她渐渐明白过来,但这次她想做最后的挣扎。
奥维特特利的母亲在她所经历的一百多次回溯里,亲吻她的手背一百多次,活着离开戈雅森林,这与最开始的结局不一样。这次,她没有提出送别邻居一家,也留下和巴达过随时会终止的日子。
她偷偷跟上邻居一家,还没有到克里斯,邻居一家遇到了劫匪,在刀剑的挥舞下,邻居一家惨死,就连躲在柜子里的尤塞佩罗也惨死在劫匪的刀下。
奥维特特利的母亲没有因为奥维特特利的死幸免一难。未来不受过去干预。
““要继续吗?”长老面无表情。
尤塞佩罗摇头。
“你想明白了?”
尤塞佩罗不是想明白了,而是知道没有骨骼,她根本不能凭借只会使弓箭的自己救父亲,一次次无能为力地看见父亲死去。
“说说吧。”尤塞佩罗抱胸,不再说那几句重复一百多次的话,“你找我想做什么?”
“和你一样。”长老说,“救自己所在乎的人。”
“你是谁?”尤塞佩罗加重,“长、老。”她敢确定,来找她的,和让她回到过去的不是一个人。
“辛克。”长老很坦然。
“尤塞佩罗冷笑一声,“你的能力这么厉害,怎么还需要我。”
“你也看到了。”辛克苦笑,“有这样能力的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尤塞佩罗想了想,“你在哪?”她猜测,也只是猜测,辛克不是眼前这个老态龙钟的人,更不处于“现在”。
“现在的我在七个月后。”
在七个月后,他会找上她,尤塞佩罗放下戒备,“原来我们认识,并且似乎在做同一件事。”
辛克没有否认,找了椅子坐下,有促膝长谈的意思,“达母一族与戈雅一族本是同源。”
尤塞佩罗不了解这些,巴达没有跟她提过,她只知道自己似乎是戈雅一族的。
“达母与戈雅本是一对姐妹,她们信仰恶魔,也为恶魔做事,但达母背叛了恶魔,她爱上神阿斯,被神阿斯囚禁。”辛克说,“妹妹戈雅为了救姐姐剥出姐姐的灵魂,而她忤逆恶魔的命令,受到恶魔之力的反噬,灵魂永困森林。不过达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灵魂不灭,却不得不占据后代的灵血,苟延残喘。”
尤塞佩罗没有感情地点评:“很动人的故事。”
“达母受到神阿斯的囚禁,依旧不肯背叛阿斯。”
“感人的爱情。”尤塞佩罗嘲讽,“所以她要对你不利?恶魔。”
“执迷不悟。”辛克说,“囚禁她身体的牢笼在克里斯,她的子孙后代在保护她,用她不灭的灵魂,让自己长寿。”
“一片孝心。”尤塞佩罗说,“我该做什么,当坏人?杀死这个爱情至上的女人,顺便杀死这些孝顺的子孙后代。”
“差不多。”
“恶魔能给我什么。”
“解放戈雅森林的灵魂。”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