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公爵府,雅米安陷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化成一双隐形的大手,从下要把她拽进什么深渊,她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按理说她说什么也不愿回来,但是父亲的命令不可违抗。
雅米安展开手臂,女仆正给她套上一层又一层的裙子,女仆们用力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出来,紧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深吸气,没发出一声不满。
穿好衣服,女仆们低着头退下,全程没和雅米安对视,雅米安也习惯了女仆们给自己打扮、穿衣,但从不看她一眼,也不发出任何声音。不过穿过一段时间裤子的她有点不习惯这厚重且勒腰的裙子,她摸了摸被挤压的腰肋,的确很细,要是稍微用点力气,就会像野兽撕裂人一样从腰部把她撕成一半,她不喜欢这样细的腰。
她把藏好的、尤塞佩罗给的肋骨藏在裙子底,门外响起敲门声,没等她反应过来,门往里推开,换了身衣服的戴夫走进,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语气却很生冷,“公爵请小姐过去一趟。”
说是请,戴夫身后的人,个个佩刀佩剑,就差上前把她围住。
雅米安朝戴夫身后看一眼,“好的,我知道了。”
她跟在戴夫身后,心不受控制跳得越来越快,离开公爵府的日子其实不算好过,她一离开公爵府,便稀里糊涂的进了训练营,大量的难民,差点让她误以为自己进了难民营,紧接着是各种超负荷训练,她难以完成一个项目,但是好在,这些项目只会让她的身体肌肉疼痛,不会对她参加选拔赛造成影响,没呆一两天,训练营里发生了只有在阴暗角落里才能看见的血腥,女人肉眼可见的减少,孩童因为疾病、饥饿一命呜呼,还有一些瘦弱的男人,死在各种拳头下。
这跟政府宣扬的训练营完全不一样,这里更像监狱,每一个人都是亡命囚徒,都在等死受死,下一个或许就是她。
她很幸运,在还没进入这座监狱一样的训练营前,就被交代特殊关照,不用想,这份特殊关照是父亲给的,但不是出于父亲对女儿的关照,这点她格外清晰,于是她觉察出点什么来,这是个大型的实验,她还是那只小白鼠。
雅米安有些局促地站在费尔曼多的面前,费尔曼多把雅米安从上到下地打量,他盯了又盯,像是要拿放大镜在雅米安身上找到什么,什么也没找到后,他皱了皱眉。
费尔曼多脸阔,五官大,体型肥大,给人一种肥头大耳的厌恶感,看起来很像那种知道吃喝玩乐的贵族,蠢笨的让人牙痒,他皱眉的时候,粗浓有些花白的眉毛就会压住眼睛,使得那双眼睛意外锐利、刻薄、贪婪。
“雅米娜没再出来过?”
雅米安摇了摇头。费尔曼多的目光移到戴夫身上。
戴夫站了出来,“实验室已经完工,随时可以用。”
费尔曼多皱着的眉头没下去,他迈出缓慢而沉重的步子,用肥硕的身体罩住雅米安,居高临下地俯视,“雅米安,你是我唯一有希望的孩子,我对你寄予了厚望。”他伸手按在雅米安肩膀上,“你和你姑姑都是我们家族的希望。”
雅米安低着头两眼盯着裙摆,声音胆怯地说,“父亲,我会为了家族献出我的一切,哪怕是生命。”因为出身贵族,生来就有姓式,家族荣誉就要比任何东西还要被看重,为了家族,付出生命也是理所当然,父亲这样说,她就要这样做,一切都不要需要理解,只管去做。
费尔曼多把脸贴近,他本就大的五官更疯狂地扩大,眼球凸现,就好像眼球掉了下来,又塞进眼皮里,鼻子又高又尖,像把三角尺,把最尖锐的一端对向你,迫不及待朝你刺来,嘴唇肥厚,咧开的时候,整张脸就这样分开了,雅米安想往后退,繁重的裙子,肩膀上的手劲,她退不了一步,只能脖子往后倾。
“这次我们一定会成功。”费尔曼多那张脸的样子,是势在必得。
“是的,父亲。”雅米安的腰往后弯。
费尔曼多为此大张旗鼓举办宴会,邀请各上层名流,另外,他要在宴会上宣布继承人。同时,秘密实验也开始启动,而重要研究对象雅米安被软禁在公爵府。
…
马车轮辗过湿润的树叶,装满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的马车,往公爵府里驶去,尤塞佩罗走在路边,缩了缩脖子,把半张脸埋在竖起来的衣领里,在马车驶过肩的那一刻,藏在耳朵里微小骨骼快速跳下来,弹跳到马车里,她停下,微微侧身看了一眼,继续走。
马车进了公爵府的后大门,微小的骨骼跟细碎的沙子似的,从苫布上抖灰一样滚下来,掉进草丛里,看准时机,跳到路过的人的裤腿上,最后爬到接雅米安、看起来有些威严的戴夫衣摆褶皱里。
戴夫脚步匆匆,绕来绕去,最后绕道公爵府看似荒废的后庭院,走到爬满苔藓的假山前,用手握在一块圆滑的石头上,转了三圈,假山里发出缓缓的闷响,露出个人缝口,戴夫进入那个黑漆漆的洞口,不知道怎么走的,听得三两步的脚步声,就没声了,只有什么金属链摩擦的声音,持续了十来秒,就有微暗的光线,隐约能看清前头有个厚重的铁门,铁门上还有两个小窗,戴夫走过去,敲了三下,停两下,又敲了三下。
小窗打开,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看了看戴夫,然后铁门嘎吱响地开了,里头拿着枪的人给戴夫点头行礼。一路上,这样拿着枪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戴夫上了矿车。
很难想象,公爵府的地底下有隧道,而且这隧道很长,像废弃的矿井那样大。终于到了终点,刺耳的齿轮摩擦声停了。戴夫从车上下来,前来几个穿白大褂的上了点年纪的人便笑着给戴夫指路,一路上都在讲实验基地建设情况。
几个月前,费尔曼多的秘密研究基地因反叛军大肆捣毁生物实验而被无辜殃及,费尔曼多不得不考虑重新建立一个研究地,最后铤而走险,建立在地底下,且离公爵府并不遥远,毕竟这项研究是公爵府的财产,在眼皮子下比较放心。
这项研究从上一代公爵就已经开始的,直到近年来,才取得突破性进展。
尤塞佩罗通过微小骨骼听到了重点,明天,明天就是公爵启动实验的日子。其中一个年老的研究者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会不会太赶了?”
戴夫当然知道,但公爵等不及了,其中一个有眼力见的研究者拍胸脯,“这你放心,我们正全力抓紧时间准备,绝对能进行,也绝对不会出差错。”
戴夫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我可警告你们,一旦实验有差错,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当然。当然。”
微小骨骼不着痕迹地从戴夫衣摆褶皱里掉落,跟风吹细沙一样,自然从腿间梭巡。
墙壁全是瓷白色的,一堵围着一堵,像冰冷的迷宫,每一间的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机械零件、玻璃制品,微小骨骼从装满不同颜色的药水瓶缝间走,然后走到这一层的尽头,从上往下看,看到一间巨大的玻璃罩,里面有个棺材似的冷金属打造的盒子。微小骨骼不动了。
盒子并不是密不透风的,布满了密密匝匝的圆形小孔,看上去就令人心里发毛,盒子的一端连着一个摆钟形状的机械,最上面有个圆形表盘,也有指针,但指针指向的是一些复杂的数字符号,指针现在并没有走动。
尤塞佩罗这会儿依靠在一棵树前,目视前方宛如宫殿般的公爵府,控制微小骨骼跳下去,巨大玻璃罩几乎没有缝隙,微小骨骼只好顺着玻璃罩滑下下去。
这一层少了些精细仪器,拿枪拿刀的家伙变得多了些,微小骨骼不得不谨慎地穿行。门缝里传来呜咽声,微小骨骼便从门缝里滑进去,里面简直是个刑场,各类沾着血粘着碎肉的刑具,这里头有几个被捆绑在十字桩上的人,呜咽声就是从这几个人嘴里发出的。
这几个人中,尤塞佩罗的眼睛一下瞪大了,是住在外面的、流淌戈雅血脉的族人,这个抽抽嗒嗒的家伙,跟找上门的老人是一伙的,这一点尤塞佩罗很确信,即便这家伙没什么记忆点,但她见老人数百遍,这家伙也见了数百遍。
这些人是戈雅一族的。公爵为什么要抓戈雅一族的人?
渐渐的,尤塞佩罗意识到对面受过折磨的家伙有些不对劲,这家伙是个成年男性,现在这副神态,哭得眼泪鼻涕流一脸,因为哭累了,又停不下哭,只能不停抽噎,意识不到处境有多危险、绝望,只能本能的哭喊,这种既天真又恐惧的脸,完全是小孩的表情。
与其他人相比,这家伙受的折磨算轻,只是身上几乎每一块布料上都沾满点样的血,像是从尖细的铁针板滚过一圈,但又没那么深,更像是铁针在皮肤上点一下。
尤塞佩罗想不了这么多,现在牵扯出戈雅一族来,事情变得有些眉目,又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从选拔赛开始,因为一些原因,尤塞佩罗和雅米安待在一起,后来雅米安被人挟持,尤塞佩罗去追,再到现在,果然,辛克不会无缘无故邀请雅米安作为同伴,雅米安是辛克抛出来的线,只要顺着雅米安去查,就会查到什么。
辛克这家伙,大概是没有真心的。
尤塞佩罗冷哼一声,直起身子,身后有个声音说:“小姐您好,能请你喝点东西吗?”
谁?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难道是刚才操控骨骼太专心,没有注意到有人绕到身后,尤塞佩罗咬住舌头,转过身。
“是我老板让我过来请小姐的。”说话这人态度诚恳,“希望小姐能赏脸。”
尤塞佩罗松开牙齿,“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