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广场,长椅,阳光透过滚成水柱的喷泉折出斑斓细腻的柔光,柔和地勾芡在喷泉上,像一朵含苞的花,在下一秒,音乐最激荡的时候,眼花缭乱的绽成晶莹闪烁的水花,停留在高耸的空中,音乐继续奏响,细碎的水花像闭幕时洒落的花瓣一样,纷纷扬扬的有种梦幻的感觉,最后意犹未尽的结束,让人对圆形喷泉上含苞待放的花充满期待。
扑面有一丝丝清爽的凉意。
尤塞佩罗在长椅上等了有一会儿,那个说要请她喝东西的人还没来。
有人坐了下来,尤塞佩罗没有扭头去看,半张脸继续埋在竖起的衣领里,眼睛看向前方的喷泉。
“抱歉,招待了个客人,来迟了,”打扮低调的弗诺格说,“下次一定请你喝东西。”
“这里离公爵府不远。”
弗诺格有点惊诧尤塞佩罗的直接,“是很近。”
“胆子可真大。”
有点意思,这女孩儿沉着冷静,遇事想必会很谨慎,但胆子又很大,有绝对的自信,做事似乎不考虑后果,“你去过公爵府了?”
”嗯,离公爵府不远处的地底下,有个地下研究室,里面关押了一些戈雅人,”尤塞佩罗说着眼睛往上移,看喷射而出的像雨帘似的喷泉,“还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罩,里面有个古怪的金属盒子。”
弗诺格沉思了一下,“这家伙可真是不死心,难道他成功了?没想到还真能做到。”
“辛克什么时候会到克里斯?”
尤塞佩罗的话打断了沉浸在感到不可思议的弗诺格,他不确定,“会晚点,或许明天能赶到。”
尤塞佩罗“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给你找了帮手,”弗格诺说,“万一他们赶不到。”
对于帮手,尤塞佩罗没什么反应。
“那家伙也是戈雅一族的,你很熟悉。”弗诺格说,“他能帮你大忙。”
“维德是吧。”尤塞佩罗说,“那家伙已经被执法者关押,不知道会送去哪。”
弗格诺有点意外,他笑笑,“出手真快。”
“他是戈雅一族的?”
“离开戈雅森林的那一支,如假包换。”
也是,有一部分的戈雅人早就背叛祖先戈雅,离开戈雅森林里去过安稳的日子,现在想想,维德这个人知道很多事情,但没有表现出敌意来,“他是你的人?”
“算不上。”弗诺格说,“对于维德来说,还有的选,我还挺羡慕那家伙的,散漫但自由,做什么都随心。”
“没用的。”尤塞佩罗扫兴地来了一句,“都被捆缚着,哪有自由。”她有点不忍心,“之后,你能把雅米安带走,带到安全的地方吗?这里……”她抬头,喷泉喷涌,水花四溅,在阳光下熠熠发亮,“这里就是地狱。”
弗诺格能把雅米安带到安全的地方,远离克里斯地区,只是有必要吗?他没有回答,说起重点,“你看到的金属盒子大概是什么能转换灵魂的机器设备,那个东西,之前我带人摧毁过,不过后来,费尔曼多还是不死心,没想到他又打造了个一模一样的金属盒子。”
“从上一代公爵起,这盒子就有了模型,不过一直没有成功,费尔曼多还真不死心。弗诺格说,“费尔曼多一直残害戈雅一族的人,可他明明就有一半戈雅的血脉,为了把灵魂从肉体里剥离出来,他害死他一母同胞的妹妹雅米娜,同时也是他的第一任妻子。”
雅米安是费尔曼多强迫亲妹妹的畸形产物,有一半贵族的血一半戈雅的血,是费尔曼多最合适的肉体。费尔曼多和上一任公爵将雅米娜关在金属盒子里,进行灵魂抽离的实验,结果以失败告终,直到上一代公爵死后,费尔曼多继承公爵的位置,继续公爵府的不死计划,他惊奇发现,在雅米安身上找到雅米娜的灵魂,一个肉体存在两个灵魂,雅米娜,真的对他来言,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一方面,他感谢雅米娜不死的灵魂,这代表不死计划的成功,另一方面,他想要那个灵魂永远消失,延续他腐烂的灵魂,年轻的肉体。
“自从我捣毁了费尔曼多的实验室,他就把雅米安转移了,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把雅米安藏在训练营里,并且还在继续研究,”弗诺格说,“我提醒你,雅米安没你想象的那么一无所知,她从很小就知道雅米娜既是妈妈也是姑姑,还有,她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不过,我不清楚她知不知道她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就是雅米娜,她的母亲,这事,雅米娜自己不提,雅米安是不可能知道的,费尔曼多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有一半肮脏的。”
尤塞佩罗忽然想起雅米安的坚强,她明明很害怕,但还是想要救人,她很容易满足,也很乐观,相信一切美好,因为活着不被期待,自我怀疑存在的价值,尤塞佩罗心疼那个活得小心翼翼的红发姑娘,总在观察别人的眼色,生怕自己做得不好的脸上有雀斑的姑娘。
“什么永生,”尤塞佩罗不痛快地嘲讽,“痴心妄想。”
这次彻底捣毁费尔曼多的计划应该是实在必得,不过,就两个人,实在是有点难,哪怕弗诺格手里有个御肢底牌,“别掉以轻心,公爵府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那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弗格诺站起来,戴上帽子,“希望下次见面,我能请你喝东西。”如果有机会的话。
……
尤塞佩罗进公爵府没那么费劲,她踩在三楼高的墙壁下横起的腰线,伸手敲了敲窗。
咚咚的急促声响,惊了雅米安一下,她看到窗外尤塞佩罗半个身影,从床沿跑下去,打开窗户,“你怎么在这,多危险啊,快进来。”
“没多高。”尤塞佩罗盯着有些着急的雅米安,微微笑了。
雅米安想起那个剽悍的尤塞佩罗,强大到不可直视,或许并不危险,她还是伸出手握紧了尤塞佩罗,“你怎么来了,是来要礼物的吗?很抱歉,我身上并没有。”
尤塞佩罗往旁边移了移,隔着一堵墙,在窗户口,与雅米安面对面,“礼物我不想要了。”
“为什么?”是不喜欢?可雅米安都没拿出来,一眼都没看,还是不喜欢……,雅米安没问出口。
“比起那个礼物,我更想要别的。”
会是什么呢,雅米安忍不住去猜,猜的她心惊的要掉一层汗,不敢想,但又忍不住期待,比得到父亲嘉许的眼神还期待。
“你很好,所以一起逃离吧。”轻轻的,尤塞佩罗说,
雅米安愣了一下,她抽回手,“你在说什么,我回家了,要去哪?”
去哪?尤塞佩罗也不知道,但是不能呆在这里,像巴达一样在她眼前出事。
“费尔曼多会害死你的。”
雅米安像是知道,也像早已接受,“我哪也不去。”她像极了固执的巴达,悲伤的巴达,“这里是我的家。”
这里怎么会是你的家!尤塞佩罗捏住她的胳膊,差点吼出来,她看她的鼻尖、雀斑、瞳孔,她松了松手指,滑到衣料攥紧了,“也许在别处,你还有家,我们是同伴,也是家人。”
雅米安眼波暗涌,表情怆然,她哀伤地垂下眼睛,摇了摇了头,“选拔赛结束了,我早就出局了。”
都这样说了,尤塞佩罗还是不肯放手,“就不能离开吗?”她说话的语调很软,“就这一次。”
雅米安推开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陌生地打量她,“先进来吧。”她说话不是缓慢、悦耳的旋律,很普通很寻常,“你在这个地方,像是偷情。”
尤塞佩罗单手撑着窗台,一举跃进房间,“你是雅米娜?”
“好敏锐,”雅米娜不经夸赞,紧接着她说,“放弃吧,她不会跟你走的。”
尤塞佩罗当然知道,就是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是你的原因?她知道你是她的母亲。”
“不。”雅米娜说,“她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雅米安一直以为,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雅米娜是她的姐姐,父亲最中意的孩子。
“那是她的身体!”尤塞佩罗怒不可遏,“你没有权利夺取。”
“说到底你和我一样,有自己的目的,有要豁出一切也要实现的,我们是一类人,”雅米娜眨了眨雅米安的长睫毛,顺了顺雅米安的红发,“我在雅米安的身体里,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戈雅一族的,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训练营里,但你的强悍让我很吃惊。我很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这样我会有一个强大的帮手,但这丫头对你很特别,你大概是她第一个朋友,所以我劝你,尽快离开。”
尤塞佩罗没有动,“你都说了我是她的朋友,那我就更不能走了。”她看那个使用雅米安身体的人,眼神冷冰,“我不走,也不会帮你,你根本就没想过拯救戈雅一族,对吧。”
她的话尖刺冰冷,戳破了雅米娜的大义凛然,雅米娜和费尔曼多一样都想对方死,都想对方的灵魂先死,但是没用的,戈雅一族的灵魂永生永世困在戈雅森林,恶魔的诅咒,谁都不能幸免。
灵魂成功被剥离的雅米娜在被吸进戈雅森林前,意外、惊喜地融合在雅米安,她几岁的女儿身体里,在进入盒子之前,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她知道,只要有戈雅的血脉,只要戈雅一族不灭,诅咒一辈子不能摆脱,死就是下地狱。
短暂喜悦后,她决定要完成公爵府的计划,毕竟她成功了,于是等上一代公爵死后,她立马露出马脚,让费尔曼多注意到她,围绕着她,这很冒险。只要戈雅的血和那些高贵的血交织融汇,繁衍更多的孩子,再用金属盒子剥离灵魂,那么就可以逃避死亡,解除诅咒。
这些计划需要一个贵族身份,需要一个开端,她需要费尔曼多的爵为、财产、实验室,而费尔曼多这个谨小慎微的人,因为不敢赌被剥离的灵魂能完美融合到其他的戈雅人身体里,又一次在知道雅米安身体里的灵魂是雅米娜的情况下,把雅米安关到金属盒子里,剥离雅米娜的灵魂,失败了。雅米娜得出总结,灵魂就像意识一样存在于身体里,一副身体在当下只能有一种意识,在之前身体意识一直是雅米娜,雅米安的意识过于渺小,以至于费尔曼多想剥离雅米娜的灵魂,但同时不想让雅米安肉体死去,用药剂量不够。
意识到这一点,雅米娜的意识陷入了浅睡眠,把身体掌控权还给雅米安,也制造了雅米娜消失的假象迷惑费尔曼多。
“你只是想要得到费尔曼多的权利、地位,”尤塞佩罗说,“还有永生。”
雅米娜既不恼羞成怒也不反驳,她转身,“你还太年轻,看事物的眼光还不够远,”走到书桌前停下,“要想改变,就要有必要牺牲意识。”她转头,一张微笑的脸,“有的时候杀一个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尤塞佩罗还在眨眼,雅米娜已经冲到眼前,手里拿着针筒,快速扎下来,把药推进去。
“你跟费尔曼多一样。”尤塞佩罗很快四肢发软,她站不住,倒在雅米娜的怀里,“你也想她死,她一点都不知道……”
“怎么会。”雅米娜温柔地摸尤塞佩罗洁白的额头,“她早就在费尔曼多的洗脑下,想要结束生命,费尔曼多不允许她有意识,可怜的孩子还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她望进尤塞佩罗无力眼皮下凶辣的眼睛,“那孩子主动把身体交给我的。”
“你、放了她……”
“我做不到。”雅米娜把尤塞佩罗放下,“来不及了,你见不到她了,还有她没送出去礼物。”
雅米娜推开厚重的门,守在门口的二十几个执法者绕过雅米娜冲进来,快速捆好尤塞佩罗。费尔曼多拖着肥大的身体,缓慢地走到雅米安面前,朝屋里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尤塞佩罗,又看一眼乖巧但有些胆怯的女儿。
“她就是威胁我的那个戈雅女孩。”雅米娜声音发抖地说,“父亲,我安您的吩咐,她、她是不是死了。”
“放心。”费尔曼多宽大的像诡异的大片阴影落在雅米安的头上,“她只是昏过去了。对了,你说她是从训练营里出来的?一个小女孩,怎么能从那种地方逃出来。”
“她是维德的女人,”雅米娜装作害臊,“我见他们…在一个房间里笑。”
费尔曼多没有怀疑,他笑了,“走吧,不早了。”维德那个疯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杀了他安插在维德身边、记录雅米安一举一动的人,他把维德关到地下研究所里的牢房,他知道维德是个纯正的戈雅人,还有骨骼那种东西,留了一命日后好用,至于这个女人,那就大发慈悲赏给他。
…
夜凉如水。
马尔西薄薄的眼皮动了,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辛克略显疲惫的脸,“辛克。”他的声音很小,沙哑的、脆弱的,听着很揪心。
“我在。”辛克搂紧了怀里的马尔西。
马尔西的个头比辛克高大很多,他不知道压着辛克多久,辛克又抱了他多久,他撑着手,想起来,手能活动,但奇怪的是,他没有一点痛楚,他记得……那条手臂断了。
“别动。”辛克握住那只颤抖的手,“就这样在我怀里睡吧。”
“我记得……”
“对不起,”辛克打断的他,“是我让你陷入危险的。”
“你在说什么?”马尔西不明白,他看到辛克脸上悲怆的表情,有了不是在手臂处的隐隐的痛楚,“辛克,一定是你救的我吧,真好,又捡回了一条命。”辛克另一只手去顺马尔西柔发,再摸到脸上,“这只手…”握马尔西的手劲大了些,早晚要知道的,“不是你原本的手,那是放在佛洛神殿里的御肢,因为这只手,你才不至于失学过多……”辛克不想说这话,他说不出,“用起来和原来的没什么差别,就是没什么疼痛知觉。”像一只木偶似的手,怎么都有异样感,辛克垂下眼睛,不敢去看马尔西,也是人的手臂怎么可能没有疼痛知觉,“我把你变成了怪物。”
“我没觉得自己像个怪物。”马尔西表现得很乐观,“这只手要是受伤了,我一点疼痛也感受不到,这不是很好吗,而且,这只手很神奇,不是它救了我嘛。”
“这只手会打乱你后半辈子的安稳。”辛克希望马尔西给他一拳,让他别说了,“你没法置身事外。”
“我知道。”马尔西握住了脸上那只冰凉的手,“从选拔赛开始,我总觉得你要做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和西琪娜亚说,不想让我们担心,也不想拖累我们,一路上我都在猜,猜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很懊恼,要是我聪明一点,没准我就能推出你想做什么,这样我就知道可以帮你什么。”他说得委屈,“你又不愿意交代我活,我怕自己没用,有了这条胳膊,我有用了吗?”
辛克低着头,贴近马尔西的那张惊为天人的脸、那双毫无招架的绿眼睛,“嗯,很有用。”
除了西琪娜亚是真睡着了,那几个夜猫子精神好,耳朵也好,都不敢出声,怕尴尬。扎哈本来挺识趣的,但耳痒得不行了,“那个我说……”脖子上一只手捏蚂蚁似的简单扼上,话断断续续的,“……我耳、耳朵痒。”
“耳朵痒就割了,费什么话。”木吉柴托松开他,嫌弃的口吻。
“我都这样了,还能动动手解决?”扎哈可怜兮兮的指控木吉柴托把他五花大绑,“要不松开我……”他借着自己有用,蹬鼻子上脸,“我给你捏捏肩捶捶腿什么的。”
“不需要。”木吉柴托讨厌他的殷勤他的巴结,还是把他从骷髅里松开了。
活动手腕,扎哈就嬉皮笑脸凑上来,“蹭”地一声,然后冰冷的尖锐的东西抵着他喉咙,他不动了,在黑夜里举起手,“小心,万一路面颠簸,血会溅到你脸上。”
木吉柴托收回小刀,“少跟我套近乎。”
他这样说,扎哈有点急眼,“你不能这么说,我不是想活命才跟你好的,不是,你懂不懂啊,你们之前可没有我。”
这话勾起了乌蒂的兴趣,他早就想找个东西转移注意力,御人的耳朵,真的不要太灵敏,“喂~”他在另一端,隔着老远喊,“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看不出来?”扎哈大剌剌的,“我就是个临时替补的货。”
乌蒂听得迷糊,想问也不知道从哪问,“什么替补,这种事,还能转手?”
“木吉柴托不感兴趣,也不想管,扭头不管扎哈,扎哈像得不到关注孩子,破罐子破摔,“你们不知道观察者吧,佛洛神殿的御肢就是他们劫的,我倒霉,遇上了他们,不然按着主支走,可没我什么事。”
乌蒂沉声:“你都知道些什么?”这些辛克知道吗?或者还有辛克不知道的,那个几乎全知的家伙对视过来,乌蒂一眼就懂了,这个“观察者”神秘、危险,“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再看看吧。”灯槽微弱的光晕下,辛克的神情莫测,“先打个漂亮的仗,至于观察者,他会找上门来的。”
“我们是不是还差几个人。”木吉柴托指出,“一个女人,一个小孩,还有一个老大哥。”
“查里亚特会把罗波尔带来的,”辛克说,“我们去找尤塞佩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