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我会陷入思考:
我真的是这部小说的主角吗?
还是说我只是个用起来不算方便的望远镜,被上头的那个敲打键盘的废物拿来窥视着这个世界?
又或者说,我只是“她”的陪衬,是为了让御姐角色更加鲜明而存在的对照物?
但无论如何,这次我要讲我自己的故事了。
让我从开头说起吧。
·
老爸和老妈,是性格截然相反的人。
老爸很温柔,老妈很暴躁。
老爸是从小被老妈欺负到大的。
老爸即使现在也被欺负着。
老爸和老妈,过得似乎很幸福。
·
所以……
我放下摆出专业的交叉防御姿势的手臂,看着那几个讨厌的家伙向着远方逃去。
“……难道说,我以后也会和这群人变成要好的朋友吗?”
“没那种可能啦,儿子。”
老妈掏出一根烟,递给我。
“干啥?”
“要不要来一根?”
“不要,这种东西对身体不好。”
“你这点和你爸一样。”
老妈把烟叼上,但是并没点燃。
也许是因为我在她身边吧。
·
“老爸。”
“怎么啦,儿子?”
“我觉得你的基因好弱。”
“啊?有吗?”
有啊……我看着被儿子说了这种话还很柔和的笑脸。
“应该说,爸爸能把妈妈的凶悍覆盖过去的基因很厉害吧?”
而且这家伙还十分自豪。
“……说的有道理,那样的话,希望你把妈妈的可爱基因也给覆盖掉。”
“这种事情,我的基因怎么会舍得做呢,哈哈哈哈哈哈。”
老爸这么说着,然后第二天我的房间里多了本《青少年防身术》。
·
转眼间,这些都变成了回忆。
虽然老爸老妈还是老样子,可我却变成了大人了。
还是相当无聊的那种。
·
——夏初。
我是个普通的、刚刚入职的实习生。
虽然是实习,但是工作却也不怎么轻松,尽管五点下班,我却有种浑身精力都消耗殆尽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过于疲惫,提着煎饼果子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的我——
·
——一屁股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拿着煎饼果子,慢慢地啃着。
·
你们在期待什么?
或者说我在期待什么?
奇怪,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
然后我开始发呆。
发呆。
……发呆?
我为什么要呆在这里……虽然刚租下来的房子不怎么样,可也比长凳舒服吧。
于是我站起身。
“啊,回家去,明天好像要加班……”
·
第二天,我又来到了公园。
“要一个煎饼果子,两个蛋,葱花香菜都要,辣的少来一点,稍微沾点辣味就可以了。”
“好的。”
卖煎饼果子的大妈说。
我接过大妈递来的煎饼果子,打开纸袋,鸡蛋的香味和酱香味冒了出来,我咬了一口,微烫的酱汁搭配还很脆的果子,肉味浓郁的香肠Q弹可口,嗯,真是恰到好处。
我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慢慢地啃着。
然后发呆,直到太阳落山。
·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然后夏天过去了。
夏天……是这么短暂的吗?
短暂的夏天之后,我成为了正式员工。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窗外纷纷落下的叶子,我心中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被我忘记了。
·
好像是什么“未曾发生的事情”。
·
夏天过去了。
所以长凳凉冰冰的,感觉会拉肚子了。
可是我……为什么这么不想离开这长凳呢?
就好像不想离开一个微微有点凉的被窝。
·
“夏工!”
“呃?……啊,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女人叉着腰,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让她对我的称呼从“那个新人”到变成现在这样着实花了我十几年的功夫。
不过从“那个白痴”到“老公”只花了我一个朋友兼同事三个月的时间……只能说是甘拜下风了。
“一会儿要面试了,你稍微精神点,注意我司的形象。”
我的上司的确是个很好的表率,这身西服见她穿了二十年,却还是和新的一样……
不,怎么想也不可能,大概是她有很多套一样的西服吧。
“知道,大姐头。”
我调出那份新来的简历,想着一会儿出个什么面试题能体现我司的特色呢……
·
来应聘的是个女孩子。
当然啦,说是女孩子,其实也有二十岁左右了,不过相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女孩子了。
我推推眼镜,心不在焉地听她讲完了不长不短的自我介绍,然后抽出一张A4纸——不,不是什么纸,那玩意儿早就看不到了——纸片儿电脑,递给她。
”嗯,那先请你手写个快速排序吧。“
听到这句话,我身旁留着长发的帅气男同事轻轻咳嗽了一声。
唉,一不留神就和自己当年面试的时候一样了。
·
“好的,你被录用了。”
我身旁的长发帅哥这么说。
既然他决定了,那我也没话可讲,只是偷偷地松了口气。
·
下班了。
我伸了个懒腰,走出公司,骑上楼下一辆电单车——这东西能轻松地飙到六十公里每小时,幸好有联网导航辅助,不然我可不敢骑着这个上路。
当然,让我心生勇气的主要还是联网导航是帅哥亲手从第一行写到最后一行的。
我对他的信心,仅次于自己会单身到老这一点。。
·
多亏了帅哥,我的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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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一个煎饼果子,两个蛋,葱花香菜都要,辣的少来一点,稍微沾点辣味就可以了。”
“好的。”
面前一人高的金属箱子这么说。
我从箱底拿走了我的煎饼果子。撕开环保袋,鸡蛋的香味和酱香味冒了出来,我咬了一口,微烫的酱汁搭配还很脆的果子,肉味浓郁的香肠Q弹可口,嗯,真是恰到好处
我坐在长凳上,慢慢地啃着。
夏天又到了啊,不过这凳子坐着还是有点凉。
夕阳要下山了,把我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我点燃一根烟,深深地,深深地吸一口,曾以为永远戒掉的烟草灼烧着我的肺,让我想念起了某个人……
谁来着?
·
“你果然在这里啊。”
她挡住了夕阳。
我不带期待的抬起头,发现是刚才来面试的女孩子,她穿着现在流行的散发着科技感的流线型衣服,白色的纤维和露在外面晒得黝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这种衣服自带除汗功能,不过她身上还有不少亮晶晶的汗水,大概是刚刚跑过来吧。
运动的气息,让我想起了我一个朋友。
虽然我好像并没有这样巧克力色的朋友。
“老哥,别发呆了,给我让个位置。”
忘了说了,她也是小了我二十岁的亲妹妹。
·
说到做到,就是老爸老妈的恩爱之道啊。
·
“老哥,我想吃烤冷面唉。”
她手里拿着一个奶油煎饼果子——我偶尔会尝试一下这个口味,不过说真的,我觉得机子里的奶油会过期。
“跟我说干嘛。”
她往我旁边一坐,轻轻地吹着烫手的煎饼果子,里面融化的奶油散发着甜甜的香气——好吧,真空保鲜真厉害。
我把烟掐了,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老妈,她最近改抽0尼古丁含量的电子烟,之前偶尔能闻到的烟草味变成了薄荷味。
“唉?难道不是你负责这个项目的吗?”
我家妹妹真是不依不饶,这种性格真是适合程序员,或者说,适合加班。
“曾经是我负责的,不过几年前我就交接出去了,新型号煎饼果子烤冷面凉皮之类的都能做,只是公园里的这台是老型号。”
……也是最后一台,不过我宁可啃过期的奶油也不敢吃那个大姐头老公做的菜,虽然他的厨艺相当一流,据说是大姐头也无话可说的水准。
“唉~这公园里发生过什么嘛,老哥?”
“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我常来这里而已,另外,这里离公司不远,之前说了不要这么早就暴露我们是兄妹吧。”
虽然我老妹也算是个高才生,胜任这份工作没问题,不过让公司里的同事知道了搞不好会对她另眼相待。年轻人还是多点历练比较好。
天呐,我也开始像长辈一样思考问题了吗?
真可怕,我觉得我还很年轻呢。
“没事的,这个公园差不多只有老哥一个人会来的吧?”
她点出这一点,的确,这公园已经很久没人来了,所以卖煎饼果子的大妈也不知去向,我也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虽然这个项目也算是给我司带来了不少收益,我司的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口味,至少放在楼道里的那几台我每次去都已经空空如也了。
“可能是这样的吧……那我也像在家里一样,叫你阿花好了。”
“不要啦!夏花这么好的名字被你说的这么俗气。”
“你本来应该叫夏叠的,不过老妈临时改了主意。”
夏重夏虫,夏叠夏蝶,应该说是同一种生物的不同状态,所以我决定换一个——老妈很有文学少女感的这么说。
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怀孕的时候一直在看泰戈尔的诗集,那是老爸在防御力随年龄上升而下降时想出的“温柔老妈培养计划”中的一环。
……顺带一提,那个计划失败了,她偷偷念诗被老爸发现时,红着脸赏了后者一套组合拳。
“我知道我知道,这事情从小说到大了。”
“嘛,你知道的话就好。”
“另外,老哥,人家有个问题哦。”
“说。”
“今天和你一起面试我的那个大帅哥……是谁啊?”
听到她这句话,我被香肠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夏花用力地拍了两下我的后背,她的手劲快赶上年轻时的老妈了。
“你别打他的主意啊。”
我好心地提醒我的妹妹,这可涉及到终身大事。
“啊?为啥啊,那个长发真的很对我胃口哦。”
妹妹的眼睛里露出了星星——真的有星星,所以说现在的可穿戴设备真是会加一些没用的功能。
“你花痴真的又犯了。原因有二,其一……你口中的那位大帅哥,嗯,比我大一岁。”
“啊?!”
我妹妹眼睛里的星星立刻不会眨眼了,真可怜。
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是怎么保养得这么好的,真是让人不爽,这样想想我就觉得自己的抬头纹变深了。
帅哥比我和大姐头的白痴老公早几年进公司。
他是个很可靠也很严肃的人,而且真的很帅,可以说是我司的门面了。
而白痴……好吧,我真的不应该这么叫他,他是个挺逗趣的人,其实心很细,从他能赢得我们大姐头芳心这点就能看出来。
·
我们三个应该算是好朋友吧。
不过我们写的代码,彼此都看不懂。
·
“第二,从我第一天认识他开始,他桌上就放着张只有女孩子背影的照片……而那个时候照片就有点发黄了,直到今天那张照片也从没换过。”
“唉……怎么帅哥都和我无缘呐。”
夏花消沉了起来,虽然我的妹妹十分擅长移情别恋,可惜她在移情别恋的前半步就完全没成功过。
她的恋爱史就像是过不了编译的代码,连DEBUG的机会都没。
“你也可以试着啃啃这块硬骨头嘛。”
“嗯……!也是,我要努力了,首先老哥把我分到他的组吧!”
“我本来也有这个打算。”
于是之后三年,夏花都在叫苦中度过。
因为那家伙不仅仅只有不老的帅脸,更是我司首屈一指的工作狂,不然组内也不会如此缺人了。
当然缺人不是问题,他一个人至少有三个人的战力,从我入职开始,他就一直一个人干着一群人的活而且还游刃有余,可怕的家伙。
说回我的妹妹,很可惜她的努力并没能在情感方面打动工作狂,所以我老妹很快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了一些——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最后会嫁给自己做出来的AI……这又不是科幻小说啊。”
·
对,绝对不是科幻小说。
·
不过这件事让我想起了另一个朋友。
不……怎么想我的朋友里也没有这种皮格玛利翁。
“你有啥资格说我,老哥你可还是一个人啊。”
我半躺在不符合人体工程学弧度的坚硬长凳,接过老妹递来的煎饼果子。
“是啊,我可能也得去做个AI然后娶了她了,虽然智能机器人是我司主打业务,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被AI给泡走……”
“哼~那也比老哥你强啊,风中残烛都没有女孩子追的。”
“我才四十多,毛的风中残烛啊。"
“但是还是没有女孩子追吧,你小时候不是很可爱嘛,嗯嗯,带到班上的照片真是广受好评。”
“多亏了你啊,我二十年来建立的威信都没了。”
“怎么,你还想推翻大姐头的残暴统治不成?”
“这话我会去和她说的,你下个月的绩效有好戏看了。”
“别吧老哥,我还是很喜欢总经理的,而且我们刚才可是在聊嫂子的话题啊,嫂子呢?”
“嫂子不知道在哪儿。”
·
或许她迷路了。
·
“老哥……我在想哦,你天天坐在这个公园里磨洋工,是不是在等嫂子出现啊?”
“……”
·
或许根本就没那个人。
·
“我猜对了?”
“没那回事,为什么要来这个公园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煎饼果子好吃吧。”
·
或许这边才是真的,或许那边只是个梦。
·
“嗯?那你为甚不不把那台机子放自己家里啊?”
……是啊,为什么呢。
这冷冰冰的长凳坐起来,有那么舒服吗?
除了夏天,都很冰屁股。
但是……
“我感觉我坐在这里是有什么理由的。”
我转过头,看向夕阳的方向,依旧期待着某个人在热风**现。
只可惜这依旧是个不完美的夏天。
·
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站起身,合金外骨骼驱动着我的身体,让我产生了自己在空中漂浮的错觉。
回家吧,今天有总决赛可以看,虽然对百多岁的心脏不好就是了。
·
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明明小时候的事情就像是刚才发生的一样。
还是说我已经到了那个过去比现在要清晰的年纪了?不对,以寿命来说,我应该早过了。
最清晰的就是刚才坐过的长凳吧,可是我总觉得这个公园里少了什么,少了本应存在的什么。
是什么呢?
我的心中无法消散的、无法释怀的、无法填补的违和感,是什么呢?
·
有一个词堵在我的嘴边,可我想不起来,这感觉真让人烦躁。
耳边好像又有个声音在絮絮叨叨让我忘了“这个词”,还说这样我就轻松了她也轻松了,可以不用费很累地持续施法了。
……是错觉吧。
·
也许这个想不起来的词儿是个BUG,所以我控制不住自己想把“Ta”DE掉。
但是,这个BUG里面,总觉得渗出了很奇妙的感觉。
那是我从二十二岁的夏天之后,再也没感觉到的……
快乐?
·
是的,我不快乐。
虽然我并不是不笑,也并不是心情低落。
我就是,不快乐。
我的心里有个洞,很疼,好像是被谁生生挖掉了一样。
我拼命地工作——虽然没有帅哥那么拼命,可我也以自己的程度拼命了——想把它填满。
·
工作确实往洞里塞了很多东西。
金钱啊,成就啊,知识啊……
但是没用。
·
并不是说这些东西没用,而是我觉得心里的洞还是那么大。
不多,不少,不深,不浅。
差不多刚好能装下一个人。
·
“……”
我张开口,想说什么,但是傻乎乎地只发出了干涸的声音,我的喉结颤抖着,但是毫无作为。
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把"那个词"说出来。
显然我失败了。
·
如果我说出来会怎样?
搞不好像是吐出一句魔法咒语,像是打开月光宝盒的“菠萝菠萝蜜”,会让人穿越什么的吧?。
比如穿越到剑与魔法的世界当个冒险者之类的。
最好别穿越到修仙小说,里面的角色都太奇怪了,对吧。
·
我决定问问阿花。
“阿花。”
我呼叫了她。
“干嘛啦老哥,地月通讯的话费还蛮贵的哎。”
“我在想一件事情,当初我面试你的时候为什么会让你写快排这么老的东西,都二十年之后了啊。”
“唉,不是因为经典吗?”
不对。
“等等,‘二十年之后’?我是以什么基准在说这句话的?”
“肯定是参加工作啦……”
哪里不对。
“……阿花,我司中枢计算机里天天喝茶打酱油的那个自底向上人工智能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个我怎么知道啦老哥。”
绝对有哪里不对。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不是你们组的主打项目嘛,介绍点原理嘛,我突然很有兴趣。”
那头沉默了很久。
“【你找这种漏洞……用你记忆里的词叫BUG吧?找这种BUG就太没劲了,小生已经尽力去考虑你的世界关咯?小生这关的规矩是靠意志力来突破的呀,所以你还是忘了这些,老老实实地在幻境中消失吧。】”
咔,通话被中断了。
·
“……?”
刚刚发生了什么?突然有种精神恍惚的感觉,好像给谁打了电话又好像没有。
我有些茫然,然后我看到了那把长凳。
这个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只有那把长凳的存在感如此强烈……
我走过去,躺在了上面,凉冰冰的,弄得我的肺隐隐作痛,看来我第二次戒烟戒得太晚了,也许我应该把肺换成人工的了,又或者已经来不及了。
我敲开AR视窗,切进沉浸模式,现在比赛这种东西真是在哪里都能看了。
不过,这种地方肯定算不上是舒适场所,除非——
“今年的TI,有人一起看就好了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第一把的BanPick结束前,我就睡着了。
凉冰冰的,我这把年纪这么睡过去不会死掉了吧,不过系统检测到我生命体征太低应该会自动报警的,所以倒是不用担心。
但这样好没意思啊,我只想睡得踏实一点。
我在半梦半醒间输入一串复杂的指令,强行关掉了检测功能,开玩笑,我好歹也敲了几十年代码,梦里破解个我司自己的程序还是轻轻松松。
于是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消失了。
生命没有永恒。
我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
所以我的故事就这么走到了结尾。
只是,我有点不甘。
·
故事的结尾,会不会有意外的峰回?
·
好冷。
好冷。
好冷啊,这可不是夏天了,喂。
这家伙听不懂我说话的吗?
我的声带用力地振动——
“——别抱这么紧,你想冻死我啊,师父!”
唉?
·
……我说了什么?
·
伴随着两个音节的咒语,我眼前的黑暗扭曲了。
明明黑暗扭曲了也还是黑暗,我却能分辨出个被黑色衣服包裹住的黑色人影,那人影好像露出了个贼兮兮的笑,然后向我走来——
·
师父?
紧握的手。
师父……
甜蜜的笑。
师父——
哭泣时的拥抱。
“师父!”
·
我睁开双眼,黑色的人影不见了,自己站在刻火的房间中……不是,这并不是少女们秘密的花园,只是这间房间的布局和上一间一模一样罢了。
脑子一阵麻酥酥的疼痛,之前的记忆开始复苏。
是了,进入这个房间时,房间的主人告诉我们这是“意志”的考验,只要能走出房间就算通过。
先我一步进入房间的林立似乎已经到了下一个房间,只是我完全没注意到他怎么离开的。
“真没想到,没有道心的人竟然也能从小生的幻境中脱身啊。”
眼前是个身材高大健美的妖族女性,轻便紧身的服饰套在身上,黝黑的肌肤散发着丰润的光泽,白色的线条延伸在身体各处——如果不是身边没有一把剑,这人简直就是个加大版的阿泪。
“小生琢土,刚才多有得罪了,不过你的幻境……嗯,充满了小生不明白的东西啊。”
身高一米七的黑肤御姐自称小生……真是充满了违和感。
我脑子还迷迷糊糊的,但是我好像过关了。
虽然说我对于琢土所说的“没有道心也能通关”感觉有些在意,不过眼下最好还是赶快追上林立吧——
“唉?”
我想向前走,但是身体一使劲,却动弹不得?
我低头向下,发现自己的双腿被泥土完全包裹住了。
“呃?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嘛,虽然你已经通过考验了,但是小生可并不打算放你走哦。”
琢土笑了,两眼都眯了起来。
“因为小生打算强行拿走你的身体,然后就这样逃之夭夭啦。”
……看来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
“我说,强行拿走身体是指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啦,刚才如果你在幻境中‘放弃’小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唉,真可惜。”
她凑近了我,我看得到她虽然一直面带笑容,眼中却没有笑意。
“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还没觉醒道心,小生就可以一直对你释放幻境,不过这次小生会准备让你无法逃脱的幻境,彻底让你‘放弃’的。”
“虽然说我作为主角最近一直很没有存在感,但我也不是说要束手就擒就束手就擒的吧?”
“虽然不懂你说的是啥,但小生也不是听人说说就会停手的吧?”
虽然我说了一句很装逼的话,但事实是,我的两条腿完全迈不开,双手又够不到对方,灵气又不能使用,看来只能是束手就擒吧……
而另一方面,我的来自于之后应该会过来的阿泪,从林立已经到了下个关卡来看,似乎她一次也只能对付一个人。
“小生说啊,你不会是在想着会有同伴来救你吧?”
“唉?被看穿了吗?”
“因为你的同伴刚刚离开吧?放心——那可是真的刚刚。虽然你在幻境中经历了很久的时间,但其实并没过去多久。小生创作的幻境并不完整,无法真正虚拟出每一个细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小生被赋予了能调整这个房间内部时间流逝速度的‘权限’。”
“什么……”
“刚才那个幻境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的时间也就半个时辰吧,在房间外,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还不到。”
“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了让我绝望吗?”我看你不想那种会解释来龙去脉的BOSS啊。
“不是,小生想找点好聊的话题而已。”
“……你们妖王确实一个比一个奇怪啊。”
“承蒙夸奖啦,其实这个房间之所以这样设计,一方面是因为要防止有人借助朋友作弊,另一方面则是小生制作幻境需要时间,如果不提前准备施法,怎么有办法让人一进关卡就中招?刚才那个小哥,哇,小生真的很想直接放他过去,想让他中术真的是太难了,最后他也是很轻松地就离开了幻境,说到底,已经找到道心的人根本没必要接受小生的考验嘛。”
说到这里,琢土摇摇头。
“唉,小生真的不想干这种事情嘛,幻境术也是为了工作现学的,说到底,土和幻境不是只有二分之一个偏旁部首的关系吗?!”
“……你还真是能碎碎念啊。”
“‘碎碎念’可是很有用的!你不觉得已经变困了吗?”
“……真的是,我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不知不觉就中招了吗
“对吧~很快你就会再次进入幻境之中了——上次小生是遵照规则生成了‘应有的世界’,这次小生会直接用‘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削去你的意志,想要阻止小生的话,不如趁现在来直接试试击败小生吧?”
她摊摊手,做了个欢迎的姿势,封住我身体的泥土牢笼也融化了。
“为了防止你误会,小生先说,这可不是在骄傲或是自大或是放水,只是小生的幻境术到了这个阶段不得不全心全意放在施法上,而且小生刚才发现你这个人的身体还出乎意料的结实嘛?你有在做什么炼体之类的吗?唉所以说啊,小生就没有火那种格斗的天赋,不然小生也可以去守第一关啦,肯定比现在有意思的多。”
“天赋这种东西,说到底就是纯粹的爱。”
我一边说着自己从小说里看到的台词,一边挪动着因为被关着太久而麻痹的身体,向着已经盘腿坐在地上,口中继续碎碎念不停的琢土冲去。
因为使用不了灵气,我无法取出自己常用的子母飞剑,只好顺手拿起后背上的那把青色飞剑斩了下去。看似破旧的青剑轻松地劈开了琢土的身体,但这十有八九和剑是否锋利没有关系——
“果然吗,物理攻击对土这种东西……”
“没用的啦,泥土和火不一样,你也许可以指望着把火扑灭什么的,但是你怎么让泥土消失呢?——啊,为了防止你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小生先说哦,就算是把小生的身体混杂上什么乱七八糟的液体也不能改变小生的性质的哦,毕竟泥土本来就是混杂了很多东西的,这点又和水不一样,所以说在这种不能使用灵气的环境下,小生可是无敌的哦。”
“你的废话可真多……”
我干脆把剑**她的嘴里,但是她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说着。
“有那么多吗?其实也还好啦,因为小生的幻境快要完成啦,你很快就会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在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中,你要多久才能崩溃那就不是小生在意的事情了,反正对小生来说只是一瞬间而已,到时候小生就要借用一下你的身体啦,那个小生‘无法提及的人’一定没想到小生会通过幻境之术悟出侵占人心的方法吧,这么一说,小生说不定还挺有天赋的呢。”
“虽然我很想恭喜你,但是要不然这样,我直接让你附身,带你出去,你把让我崩溃那一步省了好不好?”
“啊,对哦,还有这种方法。”
打坐的琢土似乎恍然大悟,而我连吐槽的力气都快没了。
“那我们不如……”
“但是小生没考虑到这点,所以小生只会侵入‘崩溃’的世界。”
“怎么想也是让人崩溃比较难吧!”
看来我还有吐槽的力气。
“啊哈哈哈,不好意思啦,反正,小生的幻境术也终于完成了,那么就请你——”
后面的话我没听到,因为我正在向幻境跌落。
幻境不是白色也不是黑色,而是浑浊的、无意义的、“什么都没有”的颜色。
就好像电视机上的雪花。
什么都没有的幻境,跌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我就像是在梦中摔倒了一样,虽然只有一瞬间,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好像自己的灵魂脱出身体。
·
我变轻了。
我的脑子里,和那个身着黑色道服的笑嘻嘻的家伙在一起时的“重量”正在消失。
·
“你叫■声■■,■叫你声徒弟,■们就算是决定啦。”
“但是■■会尽力保护你的,如果你愿意相信■■的话就大胆地去筑基吧!”
“一旦■■命令你,无论是怎样的命令你都必须遵守。”
“今年,有人陪■■看呀。”
……
·
有些东西,当你失去它时,你才会发现她如此珍贵。
·
我拥有的,关于“■个■伙”的回忆,居然如此短暂吗?
我和■■仅仅在一起了那么短那么短的时间吗?
明明那段时间的记忆曾经如此清晰,甚至于比在永夏度过的昨天还要清晰——
·
所以我拼命地想要握紧这不断逝去的指间沙。
但是,黑色的沙子仍然不断地■■——
·
“如果你非要送给■礼物的话,就送给■徒弟好了,不然■是不会收下的。”
·
一些无关紧要的回忆也开始消失了,不好,这样下去……
·
等等,无关紧要?
·
噗嗤。
·
——师■,这是你给我的“小抄”吗,“主考官”这样做,真的好吗?
·
不过先开始作弊的是监考老师,我也就不在乎这种事情了!
·
“砰!”
·
一声枪响。
·
“嗯?没想到你还有使用暗器的余力啊,但是就如小生刚才所说的,物理攻击对小生是完全没效果的啦,虽然就这样无视了你的垂死挣扎很抱歉,不过呢,小生觉得你还是继续在幻境中消失比较好哦。”
意识回到了现实,琢土依旧在喋喋不休,流走的沙子嬉笑着回到了我的指间,打定主意缠着我的手指再不放松。
“那可不一定哦?”
我学着那些留着奇异发型的打牌少年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
“唉?!你怎么能说话了?小生维持的幻境怎么消失了?小生可是一直在苦练唉,等等,为什么……”
她终于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的下巴已经不受她的控制,像她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也开始龟裂。
“你应该觉得奇怪吧,为什么在这个不能使用灵气的空间里你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我卸下右手中特制的沃尔特PPK的弹夹,倒出一颗光泽暗淡的山铜子弹。
我将它凑到好像从六楼掉下来的花盆似的琢土的面前,展示上面让人看了眼晕的复杂花纹,花纹布满了整个子弹,当子弹射出时膛线会变成最后的几笔,完成并且发动这个【干扰魔法阵】。
·
“没错,因为这是‘魔法’啊,不过来自剑与魔法世界的手枪……好像确实有点超纲了。”
·
我将那个家伙转送给我的女仆的临别赠礼收回腰包,舒展一下因为后坐力而轻微麻痹的手臂,跨过那摊看不出形状的泥土,准备前往下一个关卡,同时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开第二枪,毕竟随便使用这种外挂肯定不算是磨砺道心吧?
我摸摸小腹,丹田中的那黑色水潭依旧毫无结丹的动静,让我内心有些烦躁了。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踏上修仙之路的?
是像阿泪那样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吗?
还是像林立那样为了见到更广阔的世界呢?
我觉得我的答案并不在这些ABCD中间,可我讨厌做简答题啊,师父。
最后的关卡,也许会有答案吧……
我抱着这样的期待,穿过了和它的主人一同崩解的泥土门。
·
永夏之七 揪心的玩笑与漫长的白日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