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曙光初照,孤星便一刻不停歇地朝着雾山疾驰而去。
经历了小雅的离去以及渎魔蛊老的消逝,雾山已恢复了几分往昔的平静。至少,不会再出现那种在半道上走着走着,便有骇人的东西从草丛中突然窜出,令人惊惶失措的情形。然而,尽管周遭的环境看似安稳,孤星的内心却比初次前来时更为忐忑不安。此刻,他的心头仿佛被一层难以驱散的阴霾所笼罩 ——他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和辰星说这件事,如果事实真和花姐所说的相差无几的话,那接下来的路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自渎魔蛊老殒命之后,原本悬于山顶之上那犹如雷霆万钧般的紫色雷电已然消散殆尽。但无论发生什么变故,这里始终都是与拂雪之羽沟通的唯一关键路径。孤星凭借占星卜的力量,成功踏入了拂雪之羽的领地。
拂雪之羽欢迎来客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孤星再一次从天上掉了下来,不过这一次在占星卜的协助下,他没有狼狈地陷在雪里,周围也没有要致他于死地的那一群巫女。
眼前的拂雪之羽,依然是那番模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永不停歇,天地间一片银白。
孤星缓缓仰起头,冲着天空哈了一口热气,然后就这样幼稚地张着嘴巴,任由雪花落进他的嘴里。冰冰凉凉的,还有一点甜,这是糖雪之家独有的浪漫。
不再过多感慨,孤星直接利用占星卜传送到了羽晶宫。
甫一落脚,这座点缀着无数水晶的巨大银白色宫殿便映入他的眼帘,羽晶宫周围驻守的巫族士兵感受到空间波动,立刻拿起武器,严阵以待,但在看清来者是孤星后,士兵长立刻下令放下武器。
好在孤星与这个士兵长有过一面之缘,不费吹灰之力便顺利进入了羽晶宫内。
孤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地走了进去,因思绪过于集中,没有意识到外界的瞬息万变,在刚进入大厅后就被旁边冲过来的一个毛茸茸的大家伙扑倒在地。孤星睁眼看去,发现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它的脑门上还有着好看的青色图案。此时,这只大狐狸正满脸享受地用脑袋在孤星脸上蹭来蹭去。
“你还记得她吗?”
这时,孤星耳边传来一道空灵、稚嫩的女声。孤星扭头看去,发现辰星已经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旁,她蹲着身子,单手托腮,静静地凝视着被小狐狸扑倒在地的孤星。
“当然记得,这才几天不见,这小家伙就长这么大了。”
孤星笑着抚了抚小狐狸的毛发。
“几天不见?你都离开我快一个世纪了,怎么?这次想起来过来看看我了?我还以为你离开拂雪之羽之后就要和我一别两宽了呢。”
辰星浅笑着,露出了两个诱人的小酒窝,甚是可爱。
孤星挣脱了热情的小狐狸,盘腿坐在地上轻声咳嗽了一声,看了辰星一眼并未言语,到了现在了还在组织语言。
“实——实不相瞒,某此行寻找少侠——确有一事相求。”
孤星挺直腰板,双手抱拳,神色间透着一股义薄云天的大侠气概。
“噗——说吧说吧。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无利不起早,有事不求人。想要你主动过来找我待会比杀了渎魔蛊老还难。”
辰星从孤星这一番僵硬的动作和结巴的言语就能看出来,此时他的心里早就担忧的要死要活的,那色厉内荏、打肿脸充胖子的模样,反倒透露出一种别样的可爱。
“需要我帮忙的话——我猜你想要让我用占星卜帮你查找一些知识对吧?毕竟除此之外,我为数不多可以派的上用场的也只有这一身无与伦比的力量和这张冰肌玉骨、出水芙蓉、眉清目秀、闭月羞花的脸了。”
“没错,我要救一个血族,需要知道解救她的办法。”
“男的女的?”
辰星没有在意血族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是精确地抓住了问题的要害。
“........”
“.......”
“......女的。”
听闻此言,辰星脸上原本的笑容瞬间敛去。
“什么关系?”
“关系的话.......确实有点特殊,就像........”
“就像什么?”
“就.......和咱俩之间的关系差不多。”
听到这里,辰星身体一震,瞬间瞪大了眼睛,感觉心里有一颗冰凉的大石头重重地砸在了心上。
“那个.......辰星,你......没事吧?”
察觉到辰星的状态有些微妙,孤星弱弱地问了一声。
“没——没事........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呢?能帮上你的忙我很开心啊,虽然........虽然是帮你救一个和你关系很好的女孩。”
辰星闭上眼睛,歪了歪脑袋,强颜欢笑道。
“.......你........真的没事?”
孤星将信将疑地问道。
“真的,哈哈——好了,不多浪费时间了,这件事肯定很紧急吧,我这就去帮你查查。”
说着,辰星打了个哈哈,快速转移话题道。
辰星神色凝重,轻退几步后缓缓盘腿而坐,双手优雅地召唤出占星卜。她闭目凝神,气息渐匀,周遭瞬间浮现无数细小的银白色碎片,如星屑般环绕着她翩翩起舞。
在占星卜的加持下,辰星于一片无暇的纯白之境中摸索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那里,她查到了孤星要救的血族女孩是谁,叫什么名字,是怎样遇难的.......包括她迄今为止和孤星发生的一切,最后.......她满心忧虑地查到了拯救她的方法。
“.......”
辰星专心查找之际,孤星就坐在一旁满是忐忑地看着她,手心不觉攥了一把汗。
辰星突然睁开眼睛,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扭过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孤星。
“辰......辰星?你还好吗?”
孤星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我......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那.......你查到拯救她的办法了吗?”
“查......查到了,只是在这之前,我可以先问你几个问题吗?”
“额.......你问吧。”
“她......是不是对你非常重要啊?就是那种不惜生命也要去救的那种。”
孤星察觉到了辰星话语里的低落,但是他想不出更好的回答,只能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告诉你拯救她的办法非常的艰难,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最后那一生还是生不如死的那种,你也还是会去救的,对吧?”
这一刻,孤星依旧没有言语,他不置可否,只是沉重地看着辰星,但是辰星已经从他那决绝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可是......你......你想过我吗?你想过你走之后我的感受吗?你考虑过我这个你曾经拼了命救下来的女孩吗?”
辰星有些呜咽地说着,点点泪光已经在眼角蓄势待发。孤星低着脑袋,不知该怎样回答。
辰星别过头去,不再看向孤星。就在她扭过头的瞬间,温热的泪水再也难以抑制,肆意地顺着她的脸颊滚滚滑落。她竭力忍住不让自己抽泣出声,然而这点理性的克制在如洪流般汹涌的感性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辰星.......”
当孤星看到辰星如此伤心的模样时,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埋在了冰冷的寒窖,彻骨的严寒与内心的悸动如潮水般向他席卷而来。
辰星在情感的漩涡中努力地掇拾着那仅存不多的理性,使她不致于做出什么让人追悔莫及的事。
在这一刻,纵使是冰清玉洁的她也难免心生自私的魔鬼,毕竟她终究是感性的生物。
如果不告诉孤星救助弦月的方法,那弦月便绝无复活的可能,如此一来,孤星便会只属于她一人,再不会有旁人来抢。可是,这样势必会遭到孤星的怨恨。他是一个不懂得节制的傻瓜,到处撒播过剩的同理心,以至造成如今骑虎难下的局面。
如果告诉他救助弦月的办法的话,那无疑是把他推向了深渊,她查过救助弦月的办法,这个处于最权威的占星卜给出的办法在她看来过于荒诞,以至于根本就不可能会达成,那样只是叫孤星去送死。
无论怎样选择,她似乎都面临着失去孤星的处境。她的心里似乎寄存着一个催人心智的恶魔,在无时无刻地怂恿着她做出错误的抉择。
虽说前者会令孤星怨恨自己,但他至少还能存活于世,不是吗?只要不将方法告知于他,那个血族丫头便永远也无法复活,他所能爱的人唯有自己,无论最终他是埋怨还是憎恨,起码他仍在自己身边,自己还能时常看到他。而一旦选择告知,便等同于间接害死了他,即便他最终成功了,也会与那个血族丫头携手远走高飞,自己终究会被渐渐淡忘,只能孤独终老。这难道便是自己所期望的结局吗?
“够了!”
突然,辰星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用力重重锤了一下地面,直接将羽晶宫的地面砸出来一个坑。孤星也被辰星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身体后仰了几十度。
辰星自始至终欣赏的都是那个不顾一切去拯救他人的笨蛋孤星,如果不告诉孤星,那不就等于自己亲手毁了自己所憧憬的他吗?尽管他要救的人辰星并不喜欢,但是她不想如此彻底地毁掉孤星。
“过来,你不是想要知道救她的办法吗?我告诉你。”
辰星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语气强势却又带着一丝哭腔地呼唤孤星过去。
“想要救那个血族女孩需要三样宝物——玫瑰的心脏、落雪的花伞和滴血的发簪,它们都不在我们这个世界里,你需要去到煌雨帝国最东边的那片名为两仪死江的海域,通过两仪之眼才能到达那个世界,知道了吗?”
“........嗯。”
“过去你孑然一身、无人记挂,傻傻地为了拯救他人不惜牺牲性命。现在我告诉你,你已经和以往不一样了!你有牵挂着你的人、在乎着你的人,所以,行动的时候给我小心一点、谨慎一点,别糊里糊涂地把命给丢了,还有人替你担心着呢!”
梨花一枝春带雨,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辰星举起小手指着孤星大声喊道。
孤星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像一个正在听家长训话的孩子一样。
“你一定要把那血族丫头安全地带回来,知道吗?我已经通过占星卜了解了你和她之间的故事,我还等着你把她带回来之后和她讲述我和你之间的故事呢,毕竟,我们之间的羁绊一点都不比她少!”
“隆冬长路的不离不弃与高天之树的锲而不舍使我坚信你绝对不会辜负我的。再不行,大......不了......大不了我和她共——”
“辰星........谢谢。”
辰星话说到一半就被孤星打断了,以至于孤星根本没听清她后面说的什么。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言多语失的痛苦就让我来承担吧。你只需要把她好好地给我带回来,听到了吗?”
“.......嗯。”
“好了,赶紧走吧,再多在这里待一会儿的话我可能会改变主意的。记住,给我活着回来,你这个笨蛋!”
孤星并未多语,只是深深地望了辰星一眼,随后转身离开了羽晶宫。
“知君有意凌寒色,你这笨蛋,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啊!”
待孤星走远,辰星自言自语着静静地目送孤星远去,脸上的泪痕与微笑相互交织,显得那般凄美而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