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轻轻推开客厅的门，扶着女子缓缓走到沙发旁，小心翼翼地让她坐下。
“我去帮你弄点吃的。”
女孩看着这位母亲哀毁骨立般的身体，想到她可能因悲伤过度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吃饭，“轻巧”的身体似乎随便来一阵风都能给她吹倒。
“.......”
女孩刚要起身离开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拉着自己的手，她回头看去，恰好和女子对视上了，她能清晰地从她毫无光彩的眼中看到转瞬即逝而弥留不散的惶恐与不安。
那只握住自己的手用的力气很微妙，明明尽力想要抓住，不放她离开又隐隐松力不想弄疼女孩或是引起女孩反感。过程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这位母亲便依依不舍地把握住女孩的手缩回了怀里，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局促。
“呼——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您先稍等一下........嗯........母亲。”
女孩转过身子面向女子，微微蹲下好和她视线平齐，她伸出双手轻柔地抓回女子缩回怀里的那只手，白皙稚嫩的手指在她略显消瘦、骨骼分明的手背上轻轻摩擦，像是抚慰睡前的婴儿一般安详而沉静。
女孩抿着嘴唇，眼珠左右打转，看着她盲从不安的双眼眨了眨眼，内心复杂地思虑许久，向这位孤苦无依的没落贵族喊出了母亲。或是单纯地为了抚慰此时孤苦伶仃、惶恐不安的她、或是为了填补多年以来本无亲人的孤寂、又或是二者兼而有之，她内心深处尘封的柔软怂恿她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嗯，没事的，我不担心。慢点行动，别着急，我多等一会儿也是没关系的。”
似乎是因为再次听到了那声令人安心的母亲二字，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考虑到女儿的感受，说出了这段苦于等待的违心话。
女孩试探性地缩回双手，慢慢直起腰，尽量不发出一点大的声响，尽管这些声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女孩也不想放纵他们破坏此时难得的平静，这是彼此二人默契的心照不宣。
女孩蹑手蹑脚地照到了厨房，里面的家具几乎已经尽数变卖，没有任何做饭的工具，她长叹一声，在这空旷的厨房里摸索许久找到了一些似乎还能吃的面包与几罐快过期的牛奶。
女孩心下暗自笃定必须找个稳妥的时间出去弄点食物才行，以往的她万念俱灰、思念心切顾不上调理自己的身体，视钱财等世间万物如无物，如今她既然在这里，就必须打破这紊乱的不良生活。
“母亲——我回来了。”
拿到食物后，女孩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客厅沙发前，看到这位母亲一改先前窘态，正襟危坐在沙发之上，膝盖并拢，上面平整的放着一本满是模糊字迹的本子，此时的她正低头含笑，手指温柔地抚摸着纸面。女孩看到这与先前大相径庭的一幕不禁呆住了。
“您这是在？可是我记得您不是——”
女孩走过去缓缓把食物放到桌子上面，挨着女子坐下，满脸疑惑地询问出声。
“母亲的眼睛确实因为过度的哭泣坏掉了，虽然看不到现下活生生的字体，但可以看到往日奔跑的足迹呀。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讲睡前故事吗？那时的你很可爱呢，故事没讲完就睡下去了，之后几乎每一天我都会给你讲，然后把这些故事记在这个本子里，抚摸着这个本子，往日那些温馨的画面似乎便在我眼前活灵活现了。”
“可惜时间过去太久了，母亲的记忆也衰退了，忘掉了很多珍贵的东西。在没有你的那些日子里我的未来是一片活生生的阴霾，看不到一点希望的痕迹。我害怕此生再也找不到你，往日珍贵的回忆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往后现实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于是我便更加急切地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些记忆，但却始终.....力不从心，我抵抗不过岁月。”
“卡儿，你知道吗？现实越是残酷人们便越会想念过去，一想到过去的快乐便又会越加讨厌现实。很多我们在当下习以为常、毫无感觉的事情一旦成为过去便会被打上美好的烙印，所有人都会去怀念过去，但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回到过去，只是渴求那须臾一时的内心慰藉而已。”
“地位崇高的教父说人不能沉湎过去，理应看向未来，但若是看不到未来呢？沉湎过去一时不会带来进步，但如果一直沉湎呢？一辈子活在这过去为自己带来的余温之中，随后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或许是垂危者能做到的对自己最周全的打算了。若是在饱受思念之苦煎熬一生与我所说的后者之间做选择的话，我恐怕会选择后者，但是——”
“但是我害怕，我没有亲眼见到女儿的尸首，我害怕整个世界的人合起来欺骗我，我害怕我的女儿还在等待我，所以即便衰微至此，我也要为了女儿做出行动。人们都说我疯了，那是他们浅薄，那是因为事不关己，如果我真的亲眼见证女儿身死也就罢了，但既然没有，不管前路多么荒谬，我都要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母亲，我来晚了——”
女孩心弦不断颤动，她主动抱住女子，心里满是对她的怜惜与复杂。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那一缕微不足道的曙光历经千难万险来到这里的呢？
“不晚，一点都不晚，卡儿——母亲本不该对你说这些让你担心的，可是.......可是母亲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我忍不住一直把这些话深埋于心。”
泪水再次从女子泛红的眼眶涌出，势不可挡。
“没事的，没事的，母亲，我不担心。多往好处想想，最起码我们现在和以后是幸福的，以前的努力与挣扎都没有白费不是吗？功不唐娟。”
“对，不说那些没用的了，吃饭，好好吃饭。”
“嗯。”
这些老面包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下咽，但这又是最好下咽的一次。在精神的催化下，味同嚼蜡也会甘甜。
“时候不早了，您先歇息吧。”
简单充饥过后，女孩提议道。
“哪有母亲比儿女先睡的道理？”
“此一时彼一时，您现在身体这么弱，不早点休息怎么行？我猜您以往肯定夜不能寐，没睡过一个好觉，这次我陪着您，好好的养养精神。我的话您也不用担心，咱正年轻力壮，不碍事的。”
“呵——好吧，那你答应我，你也得早点睡。”
女子轻声一笑，脸上的泪痕也如雨刷波纹般环环散去。
“当然。”
之后，女孩扶着她进入了房间。女子握着女孩的手安心地睡去，在确定女子熟睡之后，女孩小心翼翼地缩回手，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忘记此行的目的。”
女孩张开鬼翼在茫茫夜幕下飞上天空，朝着哥特式风格的大城区飞去。白天可以陪伴母亲，晚上去弄物资，寻宝物，两全其美。
寻找宝物与她扶危济困并不相左，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在奔波寻找才叫尽心尽力，那只是一种不成熟的畸形认知。命运与机遇悄无声息，不管你把时间用在什么地方，它都生存得恰如其分。既然一切几率对等那何不顺从本心，为所当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