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意识率先苏醒的是红色——纯粹的、浓郁的、粘稠的红色,它们似昙花、如浪潮,绚烂一刹,然后低调收尾,将舞台让予后继者。
长空泼墨,夜凉如水,皎洁的月光似从高山之巅倾泻而下的银河,漫过丛生的玫瑰与遍野的芳草。陡峭的悬崖边缘,寒风裹挟着肃杀之气呼啸而过,唯有一座壮丽高雅的花园孤然矗立,花瓣上未染半分尘埃,在月光下透着近乎不真实的出尘之态。
园内一朵朵的鲜花汇聚在一起,伸出娇嫩的花瓣,烂漫地睁开双眼,看这白寄的天,看那苍老的风,看满世的苟延残垣、析骸以爨。
“有花生于红园,孪血腥,伴银芒。有女子生于花间,梳新妆,起红裳。”
“有花生于红园,孪血腥,伴银芒,有女子......”
“有花.......”
这段话如呓语般不停地在女孩的脑海游荡、回旋,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红园?”
女孩吃力地睁开双眼,起身揉了揉略微酸胀的腰肢,游目四顾,回想着方才脑海里响起的阵阵回声,再结合目之所及的巨大花园,她试探性地喃喃自语道。
“.......似乎也只能进去了。”
女孩发现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悬崖,周围除了苍凉的天幕和衰朽的野草再无其它,自己能选的似乎只有这座壮丽的红园,于是她便快步走了进去。
刚入红园,里面的景色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惊艳许多——这里所有的鲜花似乎都定格在了最美的盛放时刻,没有死亡、没有枯萎,永远都是辉煌,盛大的如此震撼人心又......毛骨悚然。
“这是?血月玫瑰?”
一朵鲜艳的玫瑰瞬间在令人目不暇接的花园之中吸引了女孩的注意,她快步走到近旁试探性地用手触摸花瓣,滴滴鲜红的血液沾到手上,凉凉的、香香的,引得女孩不由自主地把手指头放进嘴里。
“嗯——味道还不错。”
女孩眯着眼发出愉悦的声音,随即左看看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继续偷吃起来。可惜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一阵剧烈的香风便在红园内刮起,女孩赶忙用双手抓紧地——凭借她对这阵风强度和自身体重的认知,这是真能给自己刮跑。
待香风骤停,女孩睁开眼,发现身上落满了各色花瓣,自己的正前方站着一个面容极其熟悉的女子,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她顿时惊了一下——几乎和弦月如出一辙,但是身高好像比弦月高一点点。
“是我熟悉的味道没错,但为啥还掺杂着一堆奇奇怪怪的味道?”
女子来到她的面前二话不说便蹲下身,凑近脸庞对着她就是一顿闻,随后退开几步捏着下巴诧异出声。
“额.......弦月?”
时隔多日再次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女孩咽了一口随后试探出声。
“弦月?什么弦月?嘀咕啥呢?喂——我问你,你是谁?为何会来到红园?”
女子的回答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还是给女孩带来了一阵不可避免的失落。
“我叫孤星,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初来乍到,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顺便问一下,您是这座花园的主人吗?”
女孩眼珠转了又转,起身把花瓣打落,对着女子长长鞠了一躬。
“没错,我不管你找什么东西,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的身上为何会有血族真祖的血脉?而且似乎还——有所杂糅?”
女子锐利的双眼紧紧盯住女孩,态度严肃而认真。
“这个.......机遇,没错,偶然所得。”
女孩像只小刺猬一样满是警惕,虽然编的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但一时半会她想不到什么更好的理由,迫于对方强悍的眼神压力又不得不说。
“呵——那你的运气可真够好的。还没脱奶的小屁孩还想着糊弄我?你是被真祖初拥的对吧——哦呀,居然还印上了誓恋花契,本事不小啊——”
女子轻哼一声,以极快的速度捏住女孩下巴将她的头扭了过去,露出了脖子上那朵鲜艳的玫瑰花。
“啊?你.......你怎么知道的?”
被拆穿的女孩有些心虚地问出声。
“你难道没发现咱俩其实长得很像吗?呵呵——因为你体内流着的是我的血脉呀,小傻瓜。我就是世上最初的血族——辞兰娜,如今世面上的真祖遗传的便是我的血脉。”
“真祖?遗传?”
女孩似乎对这两个词语组合在一起产生了一些疑惑。
“没错,严格意义上来说真祖只有一个,那便是我,但是随着我的消逝,这份力量与血脉便会传承到下一任手中。所以你会在世上看到我的一些后代虽然被冠以真祖之名,但实际年龄说不定还没成年。”
“原来如此,我说她怎么有的时候跟个俏丫头似的。”
“自言自语啥呢?现在,告诉我,你是怎么被我的后代初拥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都告诉我,别想着糊弄我知道吗?我喝过的血比你见过的水都多。还有——你要来这里找什么?”
辞兰娜上前一步,眯着眼质问出声。女孩第一瞬间想到的便是来两仪死江路上看到的无尽大海,随后看到辞兰娜坚持的眼神自知再难推脱,将来龙去脉简单陈述了一遍,同时告诉了她自己要来寻找的宝物。
“说的倒是有理有据,就当是真的好了。”
“那前辈,为了拯救您可爱的后辈是不是该——”
女孩搓了搓手,满脸的期待。
“这你先别急,但凡是涉及到我血族的事情,我一定会有所表态,但是.......也只能是血族!”
辞兰娜突然露出一副让人看不懂的笑容,尖锐的獠牙暴露在空气中,她慢慢靠近女孩,伸手抚摸着女孩脖子上的那朵猩红玫瑰花。
“啊?前辈你这是啥意思?我现在不是血族吗?”
“你只是拥有了血族的体征与习性,至于灵魂.......真的是站在血族这一边的吗?”
辞兰娜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眸子里散发出阵阵危险的猩红色光芒。
“当然是真的呀,我不是和您说过了我在魔殷血谭做——”
“单凭言语可说明不了什么,如果你真的想要融入血族,那便证明给我看——”
辞兰娜说完,左手长出尖锐的指甲,随着她轻轻一挥,空间顿时被撕裂,露出一个猩红色的洞口,她一把提起女孩,像扔小鸡一样把她扔了进去。
“哎呀——”
女孩落到地上,屁股被摔得火辣辣的疼,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在一座破败的茅草屋内,里面摆着一些已然生灰的破烂家具,正前方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类。
“喂——你没事吧。”
女孩警惕的走过去,拿起木棍戳了戳他,他没有任何动作,依旧死死地躺在那里,如果不是还能听到那点微弱的呼吸声,女孩早就认为他已经死了。
“音星健——万籁一心!”
女孩拿出风笛开始缓缓吹奏,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女孩睁开眼,发现万籁一心居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还是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不省人事。
“难道是幻境作祟?万籁一心居然不起作用,你撑住啊,我出去帮你找医生。”
女孩留下一句话便走出了茅草屋,可是刚到外面她就傻眼了,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荒地,除了枯草与寒风没有任何东西。
“啧——我的空间口袋里也没带着药物啥的,这可咋办。”
毫无头绪的女孩回到茅草屋苦思冥想着。
“不行,一定不能坐以待毙!”
女孩思索了许久,还是只能寄希望于远方,她用占星卜在这个茅草屋定了一个坐标,随即张开鬼翼朝着一个方向直直地飞了出去。
但命运似乎就是喜欢捉弄人,时间不断流逝,她已经记不清自己飞了多久,一眼望去还是那荒芜的地面与苍凉的天空,直到她的力气也被消耗殆尽,外界还不知有何未知的危险,无奈的她只能通过占星卜传回去。
熟悉的茅草屋内,那个人类的气息几乎已经消逝殆尽,但还是可以感受到若有若无的鼻息,这里的一切似乎照旧,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女孩又饿又累。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东西吗?辞兰娜前辈——呵——”
女孩蹲在墙角,对着茅草屋的屋顶嗤笑一声,随即请闭双眼,闭目养神。
时间逐渐流失,女孩忍受着饥饿与眼前血液的诱惑熬着这永无止境的一天又一天,直到........旁边一团猩红色的光芒闪烁而过。
“呵——这.......就是你的决定?”
辞兰娜一脸好笑地从红光里走了出来。
“.......”
女孩依旧蹲在墙角闭目养神,没有任何动作,不知道是饿的没力气还是根本不想。
“这样做可是拿不到宝物的,我接受的对象只有血族,不想吸血的算什么血族!”
“.......”
“还在默不作声是吗?你........有对自己好好思考过吗?啊?保留了人类的伦理约束而生理上却以人类为食,被初拥为血族想谋得宝物却不敢吸食血液。呵呵呵呵——不论是做人还是做吸血鬼你都做的........不伦不类呢——”
辞兰娜尖锐的话语顿时将矛盾推上了高潮,可是如此刺激的言语却未能打动女孩分毫,她始终如此。
“哼——如果你的选择是这样的话,离开这里——我看在你有我血脉的份上不让你太过难堪,但你记住!想要拿到宝物,除非放弃你身为人类的一面。”
辞兰娜长舒一口气,在她身边打开了一扇空间窗口,随后声历俱下的叮嘱道。
“.......还愣着干什么?要我把你扔出去吗?继续僵持着还有意义吗?”
辞兰娜见女孩不为所动,顿时皱了皱眉头催促道。
“不是你还真——”
辞兰娜话还没说完,女孩突然轻笑一声,缓缓起身,她在辞兰娜疑惑的目光中走出草屋,在草屋外左右望了半天,随后缓缓走回草屋,来到那个人类的身旁。
当女孩此时看向这个人类时他已经没了气息,身体还有些余温,许是刚离开不久。
“安息吧兄弟——我竭尽全力帮你寻求生机直至最后一刻,但无奈你的命运被有心之人早已写定,我已仁至义尽,”
说完,她便抓起一只胳膊,露出尖锐的獠牙,一口咬了下去,贪婪地吸食着他体内的血液,辞兰娜全程并未言语,只是在一旁默默观看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待女孩吸食完毕,辞兰娜皱了皱眉头不解出声。
“就是表面意思啊——智如辞兰娜前辈应该不会理解不了我的话吧。”
女孩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轻笑回答。
“没错,确实如您所说,身俱人血两面的我单拿出哪一面都显得不伦不类,但我接受这份命运并始终为此感到庆幸,茹毛饮血却畏惧不前,本能驱使但作茧自缚,这些都是正确的。但同时,生而为人拥真祖之力、无拘无束感风土人情,这些.......也都是正确的。”
女孩一边缓慢的走来走去一边组织着言语娓娓道来。
“诚然,我不能代表人类也无法高攀血族,但在人类与血族的链接与枢纽这一方面,势在必行,当仁不让。在平衡血族与人类的习惯与观念之中我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尺子。所以——我无法按照您的期望成为一个纯粹的血族,但也不会选择您给出的另一个选项。”
女孩摊开双手,语气从未有过的笃定与认真。
“因为人格,我不会接受你给的这两个选项,因为责任,我必须拿到这个宝物,所以——得罪了!辞兰娜前辈!”
女孩眼中猩红色的光芒闪烁,她掏出玫血骨杀指向辞兰娜,坚定的眼神中没有任何畏惧,只有决绝与冷冽,仿佛此时自己才是那实力强势的一方。
“.........哈哈哈哈——突然说这么出这么帅气的话,连我都有些动心了。”
辞兰娜突然大笑出声,指尖轻轻一动,玫血骨杀瞬间变回了戒指。
“夜星键——步夜舞!”
女孩见辞兰娜没有明确表态,丝毫不敢松懈,见玫血骨杀被劝退,她召唤出那把精致的黑色长强在原地蓄力。
“哎——停停停——我认输,我认输。”
辞兰娜忽然做着暂停的手势,随即举起双手,轻笑着朝女孩走来。
“真的?”
女孩把步夜舞往回撤了点,满脸试探地问道。
“那当然是假的啦——兵不厌诈!”
在两人大概有不到四米的距离时,辞兰娜速度陡然飙升,女孩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被她抱了起来,举得高高的。
“哎——前辈,你干嘛——放我下来。”
“嘿嘿——就不放,谁让你刚才那么帅的。”
辞兰娜把女孩紧紧抱在怀里,用脸颊反复地在女孩脸蛋上蹭来蹭去。
“所以您的决定到底是什么。”
亲昵许久,辞兰娜才依依不舍地把女孩放了下来,女孩试探地问出声。
“你都那样说了,我还能继续为难你吗?要不然我这个做前辈的多差劲呀,看来我的后代眼光还是不差的,连我都心动了。如果我再年轻个几万岁一定和她当情敌。”
“........前辈——”
女孩一脸无语地看着辞兰娜。
“好了好了,不闹了,算你过了。”
说罢,随着辞兰娜轻轻一挥手,茅草屋的画面顷刻破裂,二人回到了红园。辞兰娜领着女孩来到花园深处,从茂盛的血月玫瑰丛中找到了那个最娇嫩欲滴的花蕊——它的形状很是奇怪,像极了心脏的模样,但是因为花瓣衬托直面起来又没有那么瘆人。
“哎——要我说,你也别去救辞弦月了,留在这里和我待着得了,反正我和她长得又差不多,我很欣赏你的,孩子。”
辞兰娜取出玫瑰的心脏再即将交给女孩时突然停顿了一下,坏笑道。
“前辈,您都多大岁数了。”
女孩一脸无语。
“不多,也就几万岁吧。你不知道血族女孩越老越有韵味吗?辞弦月此时是正水灵的年纪,那我折算下来就是千万倍的水灵,而且我心智成熟,,身材也不差,还有——我那方面的理论知识非常丰富的,保证——”
辞兰娜挺了挺胸,手指顺着自己玲珑的身体曲线滑下,一脸骄傲。
“打住打住打住——话题被引到奇奇怪怪的方向去了,而且前辈你这也太坑后代了。我要是答应了你,我的一世英名不就毁了吗?”
“行吧,行吧,给你,去救你的小女——”
“前辈再见——”
女孩将玫瑰心脏收纳好之后便迅速离开了这里。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或许,这世上真的不需要那么多‘纯粹’的血族,像她这样,好像也挺好的。”
女孩走后,辞兰娜低头悠悠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