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房间内，唯一的煴火在陶盆中忽明忽灭，映照着两个飘忽不定的人影。
“风起云涌，天假煞灵，你一再通报等候，究竟是在等些什么？”
阴影最深处，一道苍老却掷地有声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金石摩擦般的质感，打破了死寂。说话人并未现身，只瞧见暗处伸出一只枯瘦却筋骨分明的手，指尖重重叩在身侧的木几上，发出“笃”的一声闷响，语气里满是压抑的质问。
“变数。”
煴火对面，那道相对纤细的人影纹丝不动，仿佛与摇曳的火光融为一体。女子的声音冷静如玉，清晰地穿透昏暗，不见半分波澜。
“变数？”
老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归于沉默，等待着她的后文。
“来自天外的变数，连推演都无法触及的威胁。我势虽已崇盛，然猛兽之临死反扑亦不可忽视，尤其还是在另一头猛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她侧过脸，目光似穿透了厚重的墙壁，望向远方。
“蚍蜉再多，岂能憾树？一力降下，千谋难当。更何况水火不容，阴阳难合。”
老者的声音陡然带上了几分不屑，木几上的手猛地松开，似在嘲讽这般顾虑。
“我所说的变数并非如此，乃是第三者。”
女子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袖缘绣着的暗纹，动作舒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第三者？”
“没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女子颔首，火光将她的侧脸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轮廓，语气里添了几分了然。
“.......那你的筹划呢？”
“请君入瓮，禁于未发！”
女子缓缓抬眸，目光与暗处的人影遥遥相对，声音里终于染上一丝果决。
“哼——希望你的计划能一帆风顺了，我们能等，但那位可等不起，你心里该有点数。”
“拭目以待吧。”
女子闻言，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如同火光闪过，她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什么？”
就在此时，老者刚要转身隐入更深的阴影，一抹比夜色更浓的漆黑影子突然从门缝钻了进来，像活物般缠上老者的影子，瞬间融为一体。老者身形猛地一顿，眉头死死皱起，额间青筋隐隐跳动，不由诧异出声。
“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吃惊？”
女子眸光微凝，向前半步，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探询。
“........计都被伤了。”
“被伤了？谁能伤她？她不是如此莽撞的人，日曦她们也没可能特意埋伏她。”
女子瞳孔微缩，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月霜——”
“.......月霜？它不是在碎冥之境吗？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难道——”
女子猛地攥紧了袖摆，指节泛白，
“阴阳两隔，自夜流纱陨后至此皆未曾一变，心血来潮的勇气不至于此，其中定有变数，说不定就是你所说的那个第三者。”
“........还有吗？她是在哪里被伤的？可有其它在场之人的线索？”
女子沉默着，指尖在袖中反复摩挲，许久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你自己看吧——”
随着老者一声令下，一道黑影朝着女子飞去，瞬间钻入了她的影子里。
“.......呵呵——好孩子，干的漂亮。”
片刻后，女子突然咧开嘴，发出阵阵阴恻恻的笑声，刺耳的笑声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透着瘆人的寒意，与她此前冷静的模样判若两人。
“呵——看你这样子，有眉目了？”
老者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了然。
“计划有变，咱们可以不用再等了，就现在，没错——就现在，对整个寰宇之空招兵买马，全力进攻韶阳之境！只需要您和计都大人上就好了。”
“那你确定攻得进去？”
老者带着几分怀疑追问。
“声东击西，稍作诱敌，然后——”
女子思索片刻，指尖在空气中虚划了几下，随即通过影子将详细计谋传给老者，语气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老者微眯双眼，露出了狠厉的笑容。
与此同时，星噬之森外的林荫小道上，几人的身影正穿梭在浓密的树荫间。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风一吹，便晃得人眼晕。
“话说莹姐，咱们为啥要一直走小路啊？飞一会儿快速赶路不好吗？”
帕肴拖着软麻的双脚，一步一挪地跟在后面，小脸皱成了一团，语气里满是委屈。
“这样最保险了，匿影藏形。整个韶阳之境对于日曦大人来说就是如臂使指，咱可不敢担保飞行的时候恰好她不在观察。”
莹心刚把帕肴从背上放下来没多久，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哎呀——这种大人物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随便看着玩啊。”
帕肴撇了撇嘴，小声吐槽。
“昔日或许如此，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你白姐——”
莹心停下脚步，压低声音，目光看向走在最前面的女孩背影。
“白姐？”
“没错，你不想想之前在碎冥之境的时候我们要走，月霜大人那副伤心透顶的样子？眼睛都红了，我敢担保，如果不是白姐邀请她一起走，最后她真的会把白姐软禁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莹心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
“啊？白姐一整天到底吃的啥啊？能让这俩大人物对她如此死心塌地，如果是我的话——嘿嘿，那肯定一辈子不愁吃喝了，想吃啥吃啥，嘿嘿——”
帕肴瞪大了眼睛，随即摸着肚子，露出一副向往的神情，嘿嘿笑了起来。
“瞧你那点儿出息。日曦大人和白姐相处的时间更长，对她的执念只多不少，如果让她发现了一点白姐的消息，那我感觉她就算不远千里也会追过来。”
莹心被她逗得笑出了声，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好可怕，感觉都有点病态了。等等——可是为啥白姐离开日曦大人就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呢？”
帕肴缩了缩脖子，抱着肩膀打了个寒颤，随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额——这个.......按理来说她们之间的灵魂链接应该是双向的，所以可以推断出白姐.......比较无情。”
莹心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皱着眉思索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
“原来如此，所谓太上忘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要不白姐为啥有时老是神神叨叨什么镜花水月、须臾一时啥的，都快成仙了。”
帕肴恍然大悟，用力点了点头。
“哈哈哈——确实，你说得太对了，帕肴——哈哈哈——”
莹心笑得前仰后合，忍不住拍手叫好。
“喂——你俩嘀咕啥呢？总感觉你俩在后面偷偷说我的坏话。”
察觉不对劲的女孩扭过脑袋，一脸没好气地问向莹心和帕肴。
“没啥，我们在夸赞白姐你的人格魅力太强大了。”
莹心立刻收住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
“对对对——”
帕肴也连忙点头，使劲眨了眨眼。
“哼——说的跟真的似的，小点声——别打草惊蛇。"
女孩挑了挑眉，显然不太相信，但也没再多问，只是摆了摆手，压低声音叮嘱。
“好嘞。”
两人齐声应道。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几人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林荫小道上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伴着偶尔的低语，朝着煞灵域的方向缓缓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