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回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等到走出营帐准备迎接的时候,亥时的梆子已经敲过两声。夜风卷着塞外特有的寒凉,刮得营帐边角簌簌作响,她却像没察觉似的,只定定地望着远处漆黑的旷野。
“姑娘,你一个人蹲在这干啥呢?当今晚秋,又在塞外,更深露重,还是快些回去歇息——”
苍老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传来,老炊家裹着厚厚的棉袍,连耳朵都藏在毛领里,只露出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他说着,还伸手想拉她起来,却被她轻轻避开。
“额?没事的,老伯,我体质特殊,不怕冷,我..........在等一个人回来。”
弦月听到身后的关心声扭过头微笑了一下解释道,她顿了顿,目光又飘向远方,声音轻得像在呢喃
“等人回来?丫头,你脑子糊涂啦,这大军才刚出发不过半天,怎么可能回来呢?即便回来也不可能挑这时候啊,你还是快点回去吧,冻出病就不好了。”
老炊家疑惑地皱了皱眉,苦口婆心地劝诫道。
“我就是有点傻呀,老伯,我感觉........他能在这段时间内解决问题,也确信一旦问题解决完毕,他一定会火速回来找我的。”
弦月傻傻地笑了一声,解释完毕后扭过脑袋呆呆地望向远处。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
“老伯!你看!快看!”
老炊家还想再劝,可是却突然被弦月打断,弦月起身拉了拉他的袖子,用另一只手指向远处,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
“是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弦月激动地手指上蹿下跳,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
“嗯?邪了门了,大晚上的还有人牧羊?这羊怎么看着这么整齐?”
老炊家眯着一双老花眼打量着远处浩浩荡荡的一群不明生物猜测道。
“什么羊啊——真是的,那是祥龙帝国的大军!”
弦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纠正道。
“啊?真.....真........真的?那........那这大晚上的,他们刚征战回来不得.........不行,我得赶快安排人做饭去——”
老炊家惊讶出声,随即匆忙跑进营帐。
“坏家伙,真是的,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等你好久了,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很快,孤星率军迅速赶回了营帐,在看清彼此面容后,弦月小跑着朝着孤星冲了过去,孤星见此也赶快从马上下来,甫一下马弦月便扑了过来,将他紧紧抱住,弦月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没啥事儿,健康的呢。”
孤星轻笑着举起双手供弦月检查。
“没事儿就好,嘶哈——嘶哈——”
弦月嘟囔着把脸贴到孤星的胸膛上轻蹭,贪婪地呼吸着。
“咳——弦月,先别在这儿——咳——其实还有——”
孤星略微尴尬地提示了两声,弦月意外地抬起脑袋,发现孤星身后缓缓走出了几个人。
“如........如山将军!”
弦月意外地抬起脑袋,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顿时瞪大了双眼,惊讶地出声。
“咳——”
孤星身后走出来的几人正是养好伤的如山以及和他一起幸存下来的几个部下,如山将军走出来后第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轻咳了几声。
“失.......失礼了。”
弦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还趴在孤星怀里,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赶忙松开手退开些许,慌乱地理了理衣襟,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
“我们并不介意,弦月,你的眼光确实不错,怪不得总是推脱,不想接任我的职位呢,原来是另有高就,有远见!小伙子,老夫今天就将弦月正式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
如山将军捋了捋胡须,看了眼孤星又看向弦月,话说到一半突然猛猛拍住孤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如山将军!您说啥呢!谁要你托付什么乱七八糟的了,真是的,没个正经。”
弦月的脸更红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急忙跺脚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点娇嗔。
“很遗憾,从那几个伏休的恶魔身上并没有找到宝物的线索。”
孤星补充道。
“没事儿,现在一切危机都已经解除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找。”
弦月拉着孤星的手上下摇了摇安慰道。
“喔——”
如山将军身后的士兵们见状,纷纷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眼神里满是打趣,还故意发出起哄的声音,拖长了语调,惹得弦月更加不好意思。
“去去去——不和你们待着了。”
弦月顿时娇羞成怒,狠狠瞪了那些士兵一眼,拉着孤星的手就往营帐内部走去,留下原地继续起哄的一众士兵,还有笑着摇头的如山将军。
就此,伏休大军的威胁就这样被不明不白地解除掉了,整个祥龙帝国的军队甚至完好无损,军人们回到家时见到泪流满面来迎接自己的家人顿时也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打算以身殉国的,谁知道最后跟看了一场戏一样,算了,毕竟是打赢了,自己也活着回来与家人团聚了,这些细枝末节也不必过多在乎了。
此战大胜过后,为了庆祝,整个皇宫大摆庆功宴,一时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大批将领授勋封爵,其中作为最大功臣的孤星频连推脱,最终把大部分的功劳都安在了如山将军头上。
“没办法,一想到到时候一大堆不认识的人过来你敬一杯我敬一杯,之后还要什么册封、发表演讲啥的就头疼,如山将军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任劳任怨还要遭受老皇帝的非议,受点优待是理所当然的。”
面对新皇帝不解的追问,孤星如此答道。
但尽管如此,皇帝还是坏笑着给孤星准备了一份大礼,孤星满脸疑惑地站在错综复杂的皇宫内,看着那张略显抽象的地图,目标位置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多大的人了,真是的,一国之君了还整这么幼稚的游戏。”
孤星一边吐槽着一边看着地图寻找路线,很快便来到了目标房间门前,那是一扇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浅棕色木门,很难让人猜出它的后面到底藏着什么。
“当当,没想到先知大人如此聪慧,这么快便找到了这里。”
小青不知何时,从旁边的一处房间走了出来,满脸打趣。
“这小孩子似的把戏找不到才有问题吧——”
孤星面无表情地吐槽道。
“咳——总之,恭喜你找到了陛下精心为你准备的宝藏,我们可是废了好多脑筋才骗........咳——后面的还是等你自己亲自去探寻吧,接下来,先拿好这进入房间所必备的钥匙!”
小青神神秘秘地介绍道,说完后从身后拿出了一枝花蕊处还带着纯净水滴的精致玫瑰花递给孤星。
“钥匙?这能开门?”
孤星一脸不解地接过玫瑰花,歪着头疑惑道。
“哎呀——您可真是不解风情,这只是一种比喻而已,它真正的用途是帮助您摆姿势用的,就比如说您把这枝玫瑰横着叼在嘴里,然后进门单手拄墙,再然后——”
小青扶了扶额头,耐心解释道。
“打住——怎么把我说得像个风流子弟一样,谁会那么做呀!真是的。不过这枝玫瑰花我就收下了,先给弦月留着,她比较喜欢。”
孤星吐槽了几声,但还是把玫瑰花收了下来。
“额........那行吧,一切看您自己发挥了,加油——好好享受陛下为你们准备的大礼——”
小青快速说完,没等孤星再问,转身就跑,裙摆飘起,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哎,等等——你先把话说清——算了,跑的真快。”
孤星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却只得到一个远去的摆手动作。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纠结,伸手推开了木门。
推开木门,屋内琳琅满目的一切顿时吸引住了孤星的目光,红——面面俱到、一应俱全的红,屋顶的红绸、猩红的床单、窗上的红字、桌上的红烛.......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连空气里,都似乎飘着淡淡的熏香,甜而不腻。迟钝如孤星此时此刻也明白——这分明是婚房的装饰。而此时坐在床上死死低着脑袋不肯抬头的玉人非弦月无疑。
“这.......他们可真能胡闹——”
孤星站在门口,一时间语塞,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玫瑰花,耳尖也悄悄红了。他愣了几秒,才找到话题,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咳——这........我也没办法,我是被骗进来的,他们..........他们把门锁上了。”
弦月喘着热气,胸口微微起伏,她刻意轻咳一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羞涩,她说着,偷偷抬眼瞟了孤星一下,又飞快地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那........现在该咋办?”
孤星久违的拿不定主意。
“这个........通过这房间也能看出来,他们装饰得也挺认真的,尽管胡闹,但........坐下来歇会儿.......应该也没啥——”
弦月时不时地瞟孤星一眼,眼神躲闪,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也是。”
孤星点了点头,挨着她坐了下来。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整个房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还有两人略显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哎,对了,弦月,我带了个礼物给你。”
突然,孤星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那枝玫瑰花,花瓣上的水滴还没干,在烛火下闪着微光,他把花递到弦月面前,声音放得很轻。
“这........是给我的吗?好漂亮。”
月微微抬头,目光落在那枝精致的玫瑰花上,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赞叹出声,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花瓣,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只是定定地看着,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
“那个........孤星,我们血族这里有一种说法叫‘欲许佳心倾一笑,拟为落雪别一枝。’这是一种美好的寓意,你......可以帮我戴上吗?就像戴簪子一样,不用特别麻烦,直接插上去就可以了。”
弦月犹豫了一下,指了指那枝玫瑰又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银发,声音软的像棉花。说完后她的脸颊又红了几分,轻轻歪了歪头,把银发凑到他面前。
“当然。”
孤星很爽快地答应了,紧接着便攥紧那枝玫瑰对着弦月的银发左瞄右瞄。
“不是.........你这........你在扎气球吗?”
弦月等了一小会儿,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抬眼去看——只见孤星攥着玫瑰的手左右移动,还闭上了一只眼,脑袋离得远远的,像在瞄准一样,那认真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哭笑不得地说。
“咳——抱歉,我........此前确实没有戴簪子的经验。”
孤星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有些窘迫地解释。
“真是的,笨死了——这还要我教你,你........你就........你就一只手按住我的脑袋,然后.........然后用另一手拿着玫瑰花顺着我的头发,找个好点的位置把它插进去就行了。”
弦月娇声抱怨着,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她轻轻握住孤星的手腕,引导着他的手靠近自己的头发,声音里带着点小温柔。
“好——”
孤星按照弦月所说的做了起来。他先用左手轻轻按住她的头顶,指尖传来柔软的发丝触感,然后右手拿着玫瑰花,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银发插入,动作轻柔,生怕弄疼她。全程精准无误 —— 尽管确实没什么能失误的地方,很快,就把玫瑰花稳稳地簪在了弦月的头发上。
“嗯——可以,漂亮极了——”
簪好后,孤星退后些许,双手抱在胸前,仔细打量着,眼神里满是欣赏。
“真的吗?嘿嘿——”
弦月听到孤星的夸赞开心道,随后身子一软慢慢靠进了孤星怀里。
“嗯哼——好安心的感觉,等等——”
弦月轻哼着在孤星怀里蹭来蹭去,像只温顺的小猫,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温存,可下一秒,她似乎摸到了什么粘稠的液体,顿时羞得无可复加,可当她闻到那熟悉的腥味后心里又多了一丝了然与失落——那正是血族最熟悉的鲜血无疑。
“弦月,你头上的玫瑰花似乎在——”
就在这时,孤星也注意到了异常,他指着她头发上的玫瑰,满脸错愕,声音里带着几分惊讶。
“这——它在滴血?”
弦月伸出手,接住了从玫瑰花上滴落的液体 —— 那是鲜红的血珠,顺着花瓣滑落,滴在她的手心里,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紧。她喃喃道。
“滴血的发簪,难道?”
孤星皱了皱眉头,猜测道。
“待汝功成名结,洞烛玫钗滴血........”
弦月还没说完,话锋突然顿住。四周突然闪现出一阵强烈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将两人尽数笼罩。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解构,化作虚无的光点,熟悉的晕厥感再次朝着孤星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