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跑过去打开门,眼前是带着温和笑容的青年男子。
“南河!你还好吗!”我激动的抱了他。
“一切都好。你呢?”还是那样温和的声音。
“见到你之前还不太好。”我笑说。
南河与我是发小,我们从小感情很好,和另一个好友(他上大学时死了),效法“桃园三结义”结拜,成了结拜兄弟,“一人有难,二人相助!”这是我们的信条。我们无话不谈,有心事就说,总是如影随形,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兄弟。别人还怀疑我们是同性恋,是GAY,我们也不以为意。一直到了大学毕业以后,我们的来往才没那么密切。
南河从小任侠好义,有正义感,有领导力,一直是我们的主心骨。记得小学有个同学受到一个大块头恶霸的欺凌,他便号召全班起来反抗那个恶霸,吓得恶霸从良了,再也没作恶。他从小就是这样的英雄人物。
他在大学念了生物医学,因为一个幻梦:想要以基因技术,改良人类的基因,把那些坏的分子全部优化。他专业成绩中上,但却显现出非凡的创作才能,他写了一部非常动人的小说,没人看了不落泪,后来被多个高校改编为戏剧上演。毕业后,他进了一个生物实验室当科研人员。
他的创作才能,算暂时停止成长,可是他德性方面的天才,却开始真正觉醒。
那是在两年前,那时我就有一年多没工作了,我们也很久完全没联系。一天,南河忽然打电话过来,先问了我近况,然后对长久不联系表示抱歉,要请我去他家做客,他女朋友亲自下厨招待(他们从高中开始相恋,她也是个可爱的人。)我答应了,但我没去,因为觉得自己太不堪,没脸见他。
过了几天,不知怎么的,我想去拜访南河了,有时我自己也搞不懂自己。
到了南河家楼下,只见警戒线和警察和白色粉笔线。南河就在不远的地方,正坐在地上痛哭,我从没见过那么伤心的他。我走过去,轻拍他的背,南河抬头一看是我,立马起来给了我一个拥抱,我险些摔倒。
诸事无常,原来是南河女朋友不幸坠楼身亡。
我说了一些安慰他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很笨的话,我向来不懂怎么安慰别人。南河没什么反应,只是一直盯着地上。过了一会,南河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问我有打火机吗。在堕落生活中,我早学会了抽烟,可是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我感到我们之间的记忆又有一块缺失。我拿出打火机为他点烟。
“给你了。”他把那包烟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了看,是老烟枪才抽的烟。
“这烟可不像你抽的啊。”我笑说。
南河缓缓抬起头,盯着我,我这才发现他整个人很憔悴,好像瘦了一圈,可是那眼神里射出的光芒很奇异,像是有惊愕、有痛苦、有恐惧……我至今想不到怎么准确形容,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南河。
南河缓缓低下头,看着地上说:
“难受的时候就抽一支。”
我点点头,也抽出一支烟点上,把那包烟还给南河。
“不用了,你留着吧,我只抽一支,我不想依赖外在的物质,可是现在……”南河哽咽了,接着吸了一口烟,猛咳了几下。
这之后,南河问了我近况怎样,我说我已许久没工作、没收入,已经无法可想;我恍然大悟为什么我突然来找南河,原来我是来向他求助!我鄙夷我自己。
南河说会帮我找工作,并且先借我一点钱,好让我维持生活。
我听了如释重负。我说我会不再堕落,先试着写小说(我从没创作过),好赚一点钱。
人心总是光怪陆离、千奇百怪的,每个人总有我们万想不到的一面。那以后过了几周,一个青年男人自杀了,是南河女朋友的情夫。他死前留下遗书,上面说他和南河女朋友相恋以至通奸的种种经过,如今佳人不再,他甘为此情,以死殉之。
我大为震惊,谁能想到,那样甜那样可爱那样纯情的女孩子,也会不伦之恋,而我们竟看不出她身上有一点异常。同样使我震惊的,是一个情夫、奸夫,竟有如此真情,所爱的人死去,他也不愿独活,此种真情,恐怕已超过世间在道德轨道内的大多数人,震惊之余,也不免有点感动。
我对于这一对“狗男女”、“地下情鸳”,有浓厚的兴趣,好奇他们的人生经历,他们究竟在想什么,想要抓住他们的思想脉络。可惜我自顾尚且不及,自然无暇去研究这些了。
当然最使我感动的,还是南河看到这则新闻的反应。他先是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神色,随后平静如常,接着低下头,画了个十字:
“逝者既已,愿他们安息。”
我想我看到了圣人,纵耶稣再世,也不过如此吧?
那几周间,南河经常来拜访我,送了我不少好东西。知道我对耳机的需求和要求高,特地送了我一副上好耳机,一边告诫我娱乐要适当,不要太入迷了。《福音战士新剧场版:终》在电影院上映,是他买票请我去看的,但他没去,他工作太忙。百忙之中,仍不断来看我,送我东西,其友情可感。我无以回报,只送了我家的钥匙,但是没什么意义,因为我几乎一直在家。找工作的事,大概因我太废了,南河说对方一直没有回信。
后来,他逐渐不怎么来了,最后完全没来了,就像之前一样。不过他还是一直给我打钱,每次数额都不小。他以电话抱歉是因工作太忙。可是我总觉得,他还是对我失望了。当然我没有什么怨言,那是我活该。如果说末世来临,而我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像南河这样的圣人可能死去。但我隐隐相信,创世主自有安排,他不会像一个龙套一样死去,而是成为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