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已是深夜,我喊着妈妈,一边敲着门,里面传来几句“来了!”来开门的是妈妈——她老了一些,一见她,我就抱上去,亲了她脸颊一下,我已经有十几年没这么做过了。妈妈呆呆的看着我,过了一会,很高兴的笑了,笑时眼里带着泪花。
“快进来吧!孩子!你怎么回来了呀!不上班了吗?”
“过年了啊,这公司放假的早。”
“那你怎么不先给我们打个电话啊?”
“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你这孩子!……你饿不?妈妈给你热一下饭菜给你吃。”
“不饿,不饿,吃过了。”
“吃吧!”
“不吃了,很饱。”
妈妈絮絮叨叨的问我在外面的衣食住行,不时穿插着例行的那句“你瘦了。”然而我感到很怀念,不由的一阵心酸。
妈妈觉得没什么可问的了。
“好吧,那你快去看看你爸爸吧,你爸爸在阳台呢。”
我答应着,一边走向阳台。
爸爸正在阳台倚着栏杆对着天空抽烟。我靠近仔细一看,惊呆了,爸爸比我上次见到他,还老了许多,背也驼了不少,好像缩水了一样。看来他很为公司的事苦恼,苦恼到要发疯了;我早从妈妈那里知道公司几乎面临倒闭,似乎已经欠下不少债。
“回来啦?”
“嗯。”
我们父子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
“唉,生意不好做啊。”他深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我像是知道怎么办了,过去抱着他——他真缩水了,轻拍他的背,对他说: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等明天过去,一切就都好了。”
谁说创世主不干好事呢?
爸爸乐了,以为我只是在安慰他,也拍了拍我的背。
“好儿子。”
爸爸后来对我讲起过去的往事——他过去对我讲过无数次。讲的最多的,是那些激励人心的片段,大概也借此激励自己。
末世到来前的最后一天,我睡到了中午才起。看了消息和通话记录,南河没有任何音信。吃过午饭,我决定写下这篇自述,聊以当做活过的证明。写完后,把自述夹在最爱的一本小说集《彷徨》里面。
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是薄暮。吃完最后的晚餐,便与父母相拥而别,我告诉他们我出去办点事,也许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当我走到街上,在路灯下,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远,不禁泪下,随后把泪擦干。我要以坦然达观的姿态,迎接死亡,迎接新生。
我该赴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