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夜，窗外声声喧嚷，一片热闹景象。
关上玻璃窗，室内安静了不少，只是能隐约听见烟花爆竹之声。
“真热闹啊……”
昕雨只是在窗前停留了一会儿，城市的高楼令她看不见烟花绽放的场景，烟花的美立即被抹除了一大半。
她转头望向电脑，宽长的屏幕上，两个应用开成悬浮窗，各自占屏幕的一半。
左边是ps，开着空白的图层，右边则是聊天界面。
「初雨在吗？」
音响响起了提示音，聊天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红点，跃到了好友栏的最顶端。
昕雨立马注意，摇着轮椅来到电脑前。
发消息的人昵称为“信雪”，头像是一个在抬头凝视一树花白毛少女。
是她啊……
右手落在键盘上，昕雨只敲出了一个字：
「在」
信雪是找自己约稿的老常客了，算是自己最熟络的网友，一个月能找自己约一到两张稿子左右，都是较为精美的那种。
如此频繁约稿，是因为对方是个虚拟主播，网名就叫信雪。
「这次是第二张新春贺图，还是画我虚拟形象」
「你好宠粉啊，这个月你都约两张了」
「嘿嘿，谁叫我人美心善呢」
「真羡慕你钱包……」
昕雨顺便附上一张流泪的表情
「放心，给我画画，钱大大滴有~」
「这次有没有什么要求？」
「你每次构图我都挺喜欢的，你照着自己的来就行了」
对方没有要求，顺便还夸了夸自己画的构图。
不过昕雨倒不感觉两人是心有灵犀，只是对方找自己约稿约久了，自己的特色也跟着别人去了。
「那我还是先发草图给你？」
「可以」
信雪对自己信任有加，连约定时限都省了。
「那让我思考思考吧」
这句话是她网络口头禅，大概意思就是她要思考怎么画图，让对方不要去再发消息了。
「先别着急着画」
信雪反常地又发了条消息。
「有事吗」
「你看，我们都认识两年多了，你给我画画也有一年多了」
经过对方提醒，昕雨才想起已经与信雪做了两年多的网友了。
怎么自己之前都忘记了？
只见对方接着发消息：
「现在我所有的图都是你给我画的，真的谢谢初雨，所以啊，我想送你一套今年咱的提督套装」
「啊……那些图实质上是你买的啊，我没做什么，就不用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初雨你的图真的物美价廉啊，我最开始出道没有你的白菜图（bushi）我真的活不下去啊」
「啊……有吗……」
「所以，初雨，你发发你家地址，我把套装给你邮过来吧」
昕雨明白自己的画放在圈子里不算精品，便宜的确是一大特色，但物美价廉还说不上。
依稀记得自己刚认识对方时，信雪还未出道，两个人同在一个漫画群水着。久而久之，互相认识，便加了好友。
一年后，那个难忘的十八岁生日，她的父母逝世。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全家只剩下自己一人，那些亲戚在此之后也作鸟兽散了。
昕雨只能重拾起画画的爱好，转兴趣为职业，以此想尽办法来养活自己。
而她接到的第一单，便来自信雪。
如此来看，反而是信雪养活了自己。
但出于自卑，昕雨从未对信雪提起这些事。
「信雪，谢谢……」
「你怎么还谢起我来了，好啦，快点发地址吧，我明天就给你邮过去」
不知道信雪样貌究竟如何，但昕雨已经认定对方人美心善了。
心中怀着感激，她将自己家的地址发送过去。
「熙和省秋林市xxxxxx」
……
经过十几秒，对方迟迟未回应。
昕雨只是以为对方在填收件人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到疑惑。
「诶！」
突然，信雪惊讶地发来了一个语气词。
「怎么了？」
「初雨，你和我一个市的啊」
一个市？
昕雨心中也升起了惊讶。
两百多万人拥挤在秋林市中，熙熙攘攘在市区，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或许就在以前的某一天，自己可能就与信雪擦肩而过，甚至有可能互相对视过！
网友竟在我身边？
「啊？好巧啊」
「那就方便的多了，那昕雨你有空吗，哪天我亲自送过来？」
亲自送过来！
昕雨的呼吸莫名费力了起来。
「不用你费力了！其实这套装你可以留给你粉丝的」
「这是专门为你定制的一份，只能送给你啊」
昕雨紧张之余又升起了一份感动。
原来，除了已过世的父母，还有人这么重视自己。
但她偏偏是轮椅上的人，心中的情感，那种独有的自卑，抑制着她想去见面的想法。
昕雨低头，眼神落在双腿上。
冬季未果，双腿上面还穿着棉裤，微微晃动，能感受到温暖，上面还留有仅存的一丝知觉，但想要站起，却螳臂当车。
信雪决计不会接受这样的我的……
「不如……你送给做模型的太太吧……我真的受之有愧」
「哪有啊，而且冬哥也有准备的，你就出来见上一面吧」
昕雨仍不死心，继续找理由拒绝。
「你是虚拟主播，中之人怎么能够暴露，你就不怕我发你的真照？」
「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我相信你」
这么信任我吗……
「昕雨你就别犟了，明天下午三点人民公园集合，不见不散」
消息发出未及三秒，信雪的头像便变成了黑白色。
下线了吗……
看得出来，对方也很想与自己见面。
倘若自己不是这副残缺的身躯，想必，自己也很期待吧。
“该怎么办啊——”
少女苦恼地揉了一把满脑的乌发，倒在了轮椅的靠背上。
如今，拒绝信雪已经是不可能了，而且自己只有单刀赴会一个选择。
难道就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这副模样，那信雪会怎么看自己？
网友，本来就是建立在不知道对方孰人甚貌的前提下的。那种情况下，昕雨不是坐在轮椅上的，而是与他人平行的。
但打破了这道虚拟的墙，线上的交际变成现实的人际关系，这轮椅，对于对方就异常扎眼了。
窗外的烟花之声还能听见，看不见焰火，昕雨望向电脑，ps界面还在，聊天界面也还在，只是她今晚却没有了开始工作的心思。
如果信雪能够接受自己的话……昕雨不介意再为她便宜画几年。
感觉这种想法好功利啊……
昕雨指尖敲响键盘，几个英文字母化作汉字，向信雪发出：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