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怎么会想到用求婚的？”
在两人共同走到一处无人楼阁时，楚依铃忽地松开了殷以助，就这样背着两手慢慢向前走去，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穹，以及连绵不断的蜿蜒之山。
“好舒服的风……”
她打心底地发出感叹，闭上的双眼犹如在进一步地感受品味。
殷以助却是从那话语中，读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想到……‘用’求婚？”
“之前的不是认真的吧？”尽管没有任何证据，楚依铃却觉得自己就是知道，“你都从来没有和我提过。”
“也不并不是从来没吧……”殷以助感到有些害羞，“最开始和你确立关系的时候，不是有提一次么？”
“那次是‘结婚’。”
“结婚和求婚，也没必要那么咬文嚼字的吧？”
“你想要在什么都不去准备的前提下，对我讲求婚吗？”
转过身的楚依铃望着殷以助的眼睛，在四目相对的一瞬，殷以助就像是卸掉了浑身的力量一般，长长地吐了口气。
“我能稍微坐一会儿吗？”
“请便啊。”
以温柔的目光凝望着他，楚以铃接着又说。
“你问过我哥哥——关于我母亲的事情了吧？”
她原本有这么敏锐的吗？在干净的木制地板坐下，殷以助抬头向少女望去。
背对着山野与天空，让她的面容很自然地笼罩上一层黯淡的阴影，但楚依铃的嘴角却又在上扬着，她的眼里充满信任，一切的神情与动作之间都没有半分虚假。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
望着她的那副眼神，殷以助一时怔仲。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上楚依铃呢？其实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是因为作为“吸血鬼”的她，在初见的时候给自己留下了很美丽的印象吗？
但是属于皮囊的吸引是有限的，即使可以维持一时，也终究不能去维持一世。
那么是什么呢？
是在最寻常不过的雷雨天里，会害怕到发抖的她让人产生了怜爱欲吗？
坏脾气会打消怜爱欲。
可自己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去和她产生联系。
是因为这个人率先喜欢上了自己吗？
不……
“我想着，不管事情可能会去怎么发展，最后也得有所交待才行。”慢慢地，殷以助低头开口，“我的家境，虽然以寻常标准来说，算得上是还不错的那种，但如果要和楚家相比，自然还是小巫见大巫的。”
“吸血鬼和人类，二者的关系原本就很微妙，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更别提我其实没有太过大的优势。”
“虽然现在……你因为对我的感情，而只能吸我一个人的血，但万象界存在着消抹记忆的术法——换而言之，如果你和我全都遗忘了彼此，那么现在的这份牵绊，也就会随之化为泡影。”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想太多……但以阴山之主的能力，真想去做也大抵不难。”殷以助慢慢地说，“要是她真的那样做，我一定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阻止的。”
“以助。”
“叫我浩义吧，”殷以助说，“我想要你这样叫我。”
楚依铃摇了摇头，面露为难之色：“但是……”
“但是？”
“我并不是因为喜欢你变身后的样子……才会和你在一起的。”
殷以助愣了几秒。
随即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些什么。
“……怎么回事啊。”
“什么？”
“我的楚依铃，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体贴且细心的？”
“现在还不是你的吧……”
嘟囔着走了过来，楚依铃慢慢把膝盖落了下去。
殷以助无声地伸过了手，让对方一点点地靠在自己怀中。
“我承认，自己一直都很自卑……或者说很自傲。”感受着肩膀上的那一份重量感，殷以助说，“我……一边对自己的现状和外貌感到不满，一边却又无法放开作为勾魂时的自己，一直总是像挂着面具，怀抱着假象生活……”
哪怕在交际中并未付诸假意，却也极少袒露真心。
想要的东西，讨厌的东西，因为怕被否定，怕看到对方失望的眼神，所以总是在开口之前就会停止。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即使只是纯粹夸奖的语言，都会让人感到受伤。
意外的眼神就像对存在本身的否定，如果这具身体无法给予别人足够的印象的话，那么干脆就不要去表露出不该有的印象。
觉得我怎样我就是怎样——
逃避可以躲过很多事情，但却唯独无法俘获真心。
“今天的事，其实我自己也心里没底。”落在楚依铃肩上的手微微发抖，殷依助吸了口气说，“但是我觉得，被觉得很蠢也好很天真也罢……至少如果我能再多争取到一些时间，说不定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只要能够表明态度。
只要能够尽可能地去展现自己的一份价值。
那么说不定，阴山之主也就不会特地施展什么强硬手段——
再说，这还要建立在楚依铃会一直，一直都对自己怀有恋爱感情的基础之上。
一旦她没了这种感情，那所谓的吸血冲动也就不会再固定于唯一的人，倘若两人分手，那即使阴山之主什么也不去做，也自然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叫我浩义吧。”再一次，殷以助说，“我不想再把原本的自己分离开了。”
表面上人畜无害的，是他。
实际上心有不羁的，也是他。
如果与自己和解能让他变得更有力量，如果能正视一切会让他真正走向成长……
那么，他想要从现在开始去试一试。
不管最后的结局会是如何——
“浩义。”
楚依铃叫了他的名字，那双属于少女的眉目，就像是盈了水波般只望着他。
……果然还是收回前言。
不管是作为殷以助，还是作为南浩义，现在的他都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为爱伟大。
只要是她高兴就算是分开了也没关系——
像是那种事情，自己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先预想会失去的那种可能性呢？
无声地抬过楚依铃的脸，少年闭上双目，缓缓落下一吻。
……依铃。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
因为此刻除了不断在内心重复对方的名字以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的必要。
圈住了自己身躯的动作，便是她最有力的回应。
——浩义。
那是即使不用去听，也全然能感受到的呼唤。
未来的事全然不确定也罢，最起码在如今一刻，存在于此的一切皆为真实。
对……
不管是【人类】还是【吸血鬼】。
现在都不存在任何间隔束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