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凝滞。
屏息。
光火之剑与墨火之镰斜对相应，焰芒照亮了少女的卧室，照亮了淡粉色的壁纸和白色的毛绒玩偶。
林轩苏终于听到黎丝瑶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看着这个此刻面露悲伤却始终保持骄傲的少女，看着她半跪在床上却挺直腰板高仰颅首凝视自己。
黑白光焰下女孩素净的胴体洁白明亮身姿婉转妖娆。
此刻的她美得耀眼。
纵使林轩苏这一生始终保持克制未近女色，但他仍不免为现在黎丝瑶所展现的傲气之姿折服。
可这场对峙保持得太久了，他们就那样彼此对视着，好像连时间都要忘却。
林轩苏读不懂黎丝瑶的眼神。
他不明白身为菲特兰迪亚·恩洛斯的她先前为何要主动献上自己作为女性的身体，也不明白身为黎丝瑶的她现在为何要以这般高傲的神色与语气回应质疑与质问。
从千年之前开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读懂过这位毁灭世界的君王究竟在想些什么。
后脑勺剧烈地刺疼，眼中景象趋于模糊。
力量正在流逝。
赫利俄斯的赐福与灰烬的诅咒烙印相互冲突之下林轩苏已经不能再长久将裁决之剑具象化，剑刃燃烧光焰的每一秒都是巨大的消耗和负担。
隐姓埋名的千年间他处理过不少从睡梦中复苏的灰烬领主，而他也往往只在决胜之刻拔剑给予致命一击，绝不拖沓半秒。
可这次他拔剑并不为了终结，他下不了手。面对这个最大也是最终的敌人，他却下不了手。
尽管他高声告诉自己这就是菲特兰迪亚·恩洛斯，可在林轩苏眼中，那个作为普通少女的黎丝瑶却仍然跪坐在那里。
那个温驯柔和的黎丝瑶，那个总喜欢坐在枫树下静静看书的黎丝瑶，那个会淡淡微笑
他分享游戏和漫画的黎丝瑶。
那些曾经存在过的形象与记忆在林轩苏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裁决之剑下已经有太多他根本不想夺取的性命，如今他的神明已经不再存在，他也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了。
圣白的焰芒倏然消散，他手中的剑化作辉粒飘弥在轻薄的月光下。
少年眼中的金与赤都在黯淡，渐渐黯淡成原本的墨黑。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挽救眼下这种僵局，却出乎意料地发现，从刚才开始就抵在脖间的黑火长镰也于此刻转瞬崩解散作飞舞的烬尘。
黎丝瑶的眼神空洞迷离，眸中炽热渐凉。
她失力趴倒在林轩苏的怀中，冰凉细嫩的脸颊紧贴着他衬衣间暴露在外的胸口，发丝如水流从小腹间倾落。
属于少女的芳香和柔软一下子将林轩苏的五感都麻痹，他下意识扶住了黎丝瑶滑腻雪白的肩膀，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黎丝瑶依靠着他轻而短促地呼吸，温热却芬芳的气息于前胸间弥漫，少女暗红双眸中疲惫之色轻淡。
她没有拒绝林轩苏，没有把林轩苏推开，任凭林轩苏怀抱着裸露上身的自己。
林轩苏默默端详着自己怀中女孩，他看见黎丝瑶脖颈上的淤青，那些淤青出自于他的双手。
灰烬君王能让自己的手在足以融化金石的火焰中反复新生，却没有选择立刻修复自己脖子上的区区伤痕。
她已经不再是过往那个即使化作碎沫也能从尘土中重新爬起的不朽暴君了。
具象化那柄黑火镰刀对她来说也同样是巨大的负担。
他们同病相怜。
窗外远处列车擦轨而过，汽车鸣笛轮胎摩擦声刺耳，熄灭许久的电脑屏幕又将卧室照亮，摆在房间某处的手机铃声音乐响起，轻快欢乐的电子旋律悠扬。
这是千年之后的现在。
尽管林轩苏不愿意承认，但他怀中的女孩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还知道他真实身份和过往的人了。
黎丝瑶始终沉默，她低着头，却也张开双臂从后背搂住了林轩苏。
两个来自千年之前的孤独灵魂此刻相拥。
他们都不再愿意与彼此为敌了。
“你想要什么？”林轩苏低声问她。
“你。”黎丝瑶的声音如丝般轻柔却又那样清晰，“我想要你看着我。”
林轩苏低头看着女孩，而女孩则低头看着他的小腹之下。
黎丝瑶的行为从刚才开始就无限接近于求爱，林轩苏不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原因，他不会阻拦也同样不会接受，他对所有追求他的异性都是这个态度。
林轩苏原本打算离开这里，那是因为他原本以为黎丝瑶摆脱了身为灰烬君王的嫌疑。
可现在黎丝瑶自曝身份，转生之后的灰烬君王就在他的眼前。
“我不会走了。”林轩苏又低声说。
黎丝瑶一下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轩苏，而林轩苏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孩看向自己的目光那般诧异。
他那直来直去的脑袋瓜子确实不知道自己这句回答能带来多大的误会。
“菲特兰迪亚·恩洛斯。”他呼唤曾经宿敌的名字。
“我在。”黎丝瑶应声娇柔。
她看向林轩苏的眼神中欲望高涨，眸底红色莹莹闪烁。
“你曾是灾祸，但现在不再是了。”林轩苏将自己裤腰带重新系好，从床沿坐下，“从今往后，我会看管你。”
“从今往后？”黎丝瑶侧坐在床边，她微微歪头。
她似乎在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她从刚才开始就在试图理解林轩苏这些话的含义。
“有人要来找你了，我得离开。你也不想落个监禁同学的罪名吧？”说话间林轩苏已经穿好了裤子，他微微扭头眼神淡漠地看向少女，“把这里收拾收拾，别给人抓住把柄。”
黎丝瑶如梦初醒似的，她缓缓爬到床沿，抬手抓住了林轩苏衬衫的下襟。
“你要走了？”少女仰头，她轻声问。
林轩苏不再说话了，他将那件敞开着的衬衫褪下，一个眨眼间身影就已经蹲跪在窗边，窗户被打开后风涌进了房间，窗帘悠悠飘起。
“明早见。”少年纵身跃下。
随即融于夜色之中。
黎丝瑶呆愣愣地看着林轩苏消失的地方，秋夜的冷风吹得她浑身发凉。但她并不急着关窗，她抓紧了林轩苏留下的单薄衣物，满脑子都是少年刚刚说过的话语。
“他说，不会走了？”黎丝瑶将那件衬衫凑到了面前，淡淡雄性气息扑鼻。
“他说，从今往后？”她将脸埋了进去。
属于他的气息，属于他的气味。
少女退到床背边半躺依靠在上面，随后只管把脸埋进那件衬衫间。
他说。
他会看着她。
她想起自己咽喉被掐握时，那一瞬欢愉如春风沐浴全身。
果然没错。
这样愉悦，这样充实。
好像有什么东西填满了内心。
她始终独占着属于他的气息，她始终独占着属于他的气味。
这一定就是爱了。
这肯定就是爱了。
她终于理解什么是爱了。
她万分喜悦。
直到清脆门铃将她唤醒前。
少女始终沉浸在对爱的探索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