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天清晨失踪了两天两夜的林轩苏像个没事人正常拎着包走进教室坐在座位上的时候，整个教室都鸦雀无声视线全聚焦在他的身上。
短暂寂静后，随即炸开了锅。
经常和他打球的男生们都一拥而上将林轩苏的座位边上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都特别好奇林轩苏跑到哪个神仙地方能逃课两天不被抓回来。
黎丝瑶的座位就在林轩苏的旁边，她有些受不了这种热烈的氛围。
她只是想看看林轩苏现在的脸，看看他现在的表情。
人群的间隙中黎丝瑶和林轩苏对上了眼神，黎丝瑶似乎能看见少年的眼中倒映着惊讶失措的自己。
那是她么？
在林轩苏眼中她原来一直是那样么？
简直就像是一只胆小怕生遇到危险就惊慌逃窜的兔子。
她已经扮演这个形象太久了，久到她快要以为这就是她自己。
如果林轩苏没有出现，如果林轩苏没有向她递出书签和邀请函，黎丝瑶很可能一直都只会是一只无害无危险的雪白小兔子。
“各位午休打球的时候再聊吧，这儿太挤会影响了别的同学。”林轩苏和班上男生交流起来时也总是文质彬彬，至少还没有人听过他说脏话。
没实力的人这样你可以说他做作装逼，但有实力的人这样那就是大侠风范。
林轩苏显然是后者。
晚半个月入学第一次月考成绩还能列在年级第二，上篮扣篮三分样样精通球技全校无人能敌，样貌俊秀英朗帅到进食堂没带饭卡靠刷脸都能让女孩们乖乖掏卡请他白搓一顿，一周只收到一封情书都算这周冷清，一天只来一个别班女生串门搭话都算那天消停。
这样一个人还时时刻刻为其他同学着想。
这是什么？
这就是大侠风范！
男生们虽然对他嫉妒得咬牙切齿，但又不得不佩服他。
而当他们都散去后，紧接着拦在黎丝瑶面前凑到林轩苏旁边的就是派翠西亚，及腰的淡金长马尾在黎丝瑶视线里摇晃着。
这姑娘东问西问，林轩苏也东答西答。
“居然真的被灰烬风暴卷走了？”派翠西亚轻遮嘴唇低声惊呼，“太危险了！真亏你能平安回来！”
太扯淡了。
这找得什么破借口。
目前地表所有的大型灰烬风暴都在五洲空岛的监测范围之内，每次风暴眼的移动都是重大新闻和紧急状况，届时五洲空岛将全面戒严并准备提高引擎动力挪移逃离。
等会儿警察来找他做笔录他也要这样和警察解释么？
黎丝瑶不由担心这一根筋的笨蛋到时候会把自己给供出去。
“是的，莱汀同学你也要多加小心。”林轩苏面无表情。
“嗯嗯，我会小心的。谢谢你的提醒，林轩苏同学。”派翠西亚连连点头，她此刻既安心也开心，长长马尾像波浪般轻柔起伏。
一个敢说。
一个敢信。
黎丝瑶感觉派翠西亚望向林轩苏的眼睛里那闪着的一颗颗小星星都快要跳出来了，估计无论林轩苏说什么这个傻丫头差不多都会相信。
“黎丝瑶，昨晚实在对不起，贸然拜访太失礼了。”派翠西亚猛然一个转身握起了黎丝瑶的双手，“但林轩苏同学能平安回来实在值得庆祝！明天周六我们可以一起去游乐园，到时候你也会来的，对吧？”
耳坠叮咚作响，阳光反射下莹莹闪亮。
脸凑得很近，几乎快要贴到一起，黎丝瑶嗅到淡淡的蜜桃香气。
是洗发水？还是香水？
派翠西亚真的太像一只爱黏人的金毛犬了，看着她眨巴眼睛期待自己给出肯定回答的模样，黎丝瑶几乎能想象到拒绝后她失落哭唧唧的表情了。
黎丝瑶其实还蛮想看派翠西亚哭的。
欺负这种漂亮的女孩子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况且她又恬不知耻地跑到林轩苏这儿来卖蠢卖傻，黎丝瑶很想给她点惩罚。
但林轩苏正看着，大家都看着，大庭广众之下的黎丝瑶应该人畜无害应该温驯柔和。
她又像往常那样提醒自己，她又像往常那样警告自己。
“当然，我会去的。”黎丝瑶淡淡微笑。
没有温度，只是嘴角勾起轻轻弯弧。
而当派翠西亚低声哼着曲子悄步离开后，黎丝瑶与林轩苏又对上了视线，这次她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淡漠孤独的自己。
黎丝瑶怔住了。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自己，她所不知道的自己。
派翠西亚希望能和黎丝瑶成为朋友，但是她有着独属于她自己的秘密，派翠西亚永远也不可能理解她。
而这个世界上唯一剩下还理解她的人。
就在眼前。
就正看着她。
就只看着她一个人。
黎丝瑶真希望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
她已经不再愿意为那些没有源头没有尽头的执念而奔波了。
“早上好。”
和秋季到来之后的每一个早晨并无差别，林轩苏照例向黎丝瑶打招呼。
就好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
似乎有某种东西堵在心门口一样，她忽然感觉鼻子痒痒的。
她不理解这种情绪。
特别是这种情绪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时。
喧闹。
教室中又恢复往常那般，在老师到来早读铃声敲向之前，教室中总是喧闹。
“早上好。”
不同于以往的沉默与冷眼相对，这次她低声说。
细小。微弱。
很快就没于喧闹中。
她不知道林轩苏有没有听见。
她只知道自己一定是有哪里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
这个上午并不平静。
早读开始没多久警察就把林轩苏带走去做笔录了。
就连灰烬督管厅的干员都出现在了学校门口，学生们纷纷趴上窗台往外看，课也没法上下去了。
本来就坐在窗边的黎丝瑶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杵在激流中的礁石，人群从她面前身后来回窜动。
好在林轩苏下午就又回到了学校，回来以后他始终对失踪期间发生什么闭口不谈。灰烬督管厅的介入说明这件事和灰烬相关属于机密，他有义务保密。
这下每个人都相信他被灰烬风暴卷走过又平安归来了。
“所以你没有把我供出去？”黎丝瑶接过林轩苏递来的罐装可乐，她正坐在公园长椅上，看着不远处的孩子们在跷跷板上玩耍。
“我在灰烬督管厅有关系，现在审讯部主任是以前我帮助过的人的后代。”林轩苏并不喝可乐，他坐在黎丝瑶身边拧开了那瓶从贩卖机里买来的纯净水。
这不稀奇。
黎丝瑶原本以为林轩苏是通过某种方式转生了，现在看来他是在神明赐福与灰烬烙印的双重作用下获得了近乎无限的寿命和青春。
千年之间认识多少人认识怎么样的人都不稀奇，林轩苏现在的人脉网络一定复杂得惊人。
相对而言，只苏醒了十五年还转生到这具身体里的她却像极了一个孤立无助的孩子。
放学后，他们一起翘掉了派翠西亚的茶会，来到了公园中的这处角落。
有些事情他们的确得单独聊聊。
昨晚气氛不适合谈正事，而且不久后就会有人来打扰。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黎丝瑶捧着易拉罐，始终没有拉开拉环。
“你想问的是为什么不把你供出去？”林轩苏仰头喝了一口水，然后才反问。
“嗯。”黎丝瑶轻声点头。
“人类还没有做好面对灰烬君王的准备，计算出现了误差，他们以为你的复苏还需要更久。”林轩苏斜瞥了这个女孩一眼。
黎丝瑶注意到了林轩苏的视线，她抬起头也望向林轩苏。
所谓的“更久”，大概指的是五百年之后。
黎丝瑶知道完整的转生仪式是什么样的，在人类经过千年研究之后他们也知道完整的转生仪式是什么样的。
但实际上千年之前的那场仪式是残缺的。
黎丝瑶是个早产儿。
她提前复苏了，但相对的，她获得的是一副血肉之躯。
布满大地的灰烬已经不再与她共鸣，这副身体装不下那么庞大的灵魂，她也是残缺不完整的。
但这就是林轩苏的回答？
他想说的就这些？
黎丝瑶看着他的眼睛，看见他眼神微微躲闪。
他在说谎。
女孩凑上前去，柳般纤长细指轻抚过林轩苏的脸颊，冰凉如丝。
如瀑长发流泻到他的肩上，白丝裤袜裹覆的膝盖抵在他的胯间，少女雪白脖颈幽幽清香扑鼻。
黎丝瑶扶着少年的脸，引导着他和自己继续对视。
窘迫。
有意思。
这可不像格兰瑟姆·卡尔会露出的表情。
她缓缓贴得更近些，贴到少年耳边，随即于轻语间呼出温热的气息。
金属易拉罐沿着长椅边缘滚落，一直到路牙前才停下。
“和我说实话。”
而她这样低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