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涅尔瓦说要等到见过家族长老后才为林轩苏提供无条件支援，但当他几乎一丝不挂地从地下室走出来的时候，直升机的探照灯还是即刻打在了他身上。
落叶被层层吹开，黑影从天缓缓而降，螺旋翼声响嘈杂。
直升机上都是莱汀集团特别行动组的干员，他们为林轩苏准备了新衣物。
“居然藏在这种角落，你可让我好找，林。这个夜晚度过的愉快么？”平板电脑那头传来涅尔瓦亲切的问候，“说起来你的这位姑娘喜好可真有点偏门……哦，我不该对他人的私生活评头论足。抱歉，林，别放在心上。”
林轩苏穿上长裤系紧腰带，他看了一眼递来的平板，没吭声。
黎丝瑶的这间地下室在西区一处弃置房的停车库里，她把这儿改造了一番就偷偷占用了。
涅尔瓦并不知道前因后果，这家伙大概是误会了他和黎丝瑶的关系，把他们之间的行为理解成了某种监禁加露出play。
也许西洲人在这方面都非常奔放开明，但在中洲的主流文化里，人们一般会将其称之为变态。
没错，林轩苏觉得黎丝瑶是个变态。
而且他觉得涅尔瓦很有可能也是个变态……
“你说莱汀小姐消失在了她的病房里？”药物还在影响林轩苏的身体与神智，他强制自己冷静并心平气和地问，“过去了多长时间？有监控拍下画面么？”
“护士发现病房没人的时候是在三十分钟前，现在是凌晨五点，截止四点时还有莱汀的员工向我发送派翠西亚的健康状况报告。”涅尔瓦说，“至于监控，最近三个小时内的监控画面都只剩下了雪花，电磁活动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干扰。”
“至少三十分钟，至多一个小时……所以莱汀小姐仍然还在第三城市层的西区，她不会被带去太远的地方。”林轩苏分析。
“你说的没错。董事会已经批准出动了十架云豹倾转旋翼机，其中一架用来找你，其余九架用来找派翠西亚。”涅尔瓦语气自信，“通往北区南区中心区的道路已经设置了关卡，洲府默许了莱汀的搜救行动。西区不大，林，我们很快就会找到蛛丝马迹。”
云豹是莱汀军工的代表作，最高时速五百三十千米，兼具空中悬停与高速巡航能力，自研发出产至目前已在各公司各洲的部队中服役三年。
这种军用直升机横穿一座城市只需要短短几分钟。
“那你没理由来找我，就像你说的，西区不大。”林轩苏淡淡地说。
“但盲目搜寻总是效率低下，我需要一位可能的知情人士，比如说……”
“紫霞阁，葛氏集团旗下的新楼盘。除了商务大厦已经装修完毕，其他住宅房几乎都是毛坯房。”林轩苏没等涅尔瓦说完，他知道时间紧迫，“摩天轮上发现的切割痕迹也在那里找到了相同的，我认为那里很可能藏着什么他需要的东西。”
“好极了，我会让他们送你去那儿。”平板那头传来拍掌声。
“涅尔瓦。”林轩苏突然喊住了他的名字。
“还有什么需求么，林？”
“董事会的反应速度快得不合常理，是你提前申请了这批直升机。”林轩苏声音冷了下来，“但既然莱汀小姐是引出领主的诱饵，你为什么不安排人暗中追踪？”
他揭露了涅尔瓦的计划，并且毫不留情地当众戳穿。
林轩苏以为涅尔瓦是个骄傲且富有自尊的男人，他不应该为了这种事情以派翠西亚的安全作为牺牲。
“啧，你一定要当着我家下属的面把话说这么明白么？”拍脑袋的清脆声响，涅尔瓦好像颇为头疼，“这位先生，取消免提，把平板电脑递过去，我要和林先生讲两句悄悄话。”
于是那个一身特种作战服戴着头盔和墨镜的行动组干员就照着涅尔瓦的要求将平板交给了林轩苏。
“所以我他娘的才想把那些老不死的混账畜生都特么的送进地狱！”林轩苏刚把耳朵凑到平板边上就听到涅尔瓦情绪激动的污言秽语。
他从没想过儒雅和善的贵族公子居然还有这样暴躁不文明的一面。
而且涅尔瓦还是用的标准中洲语在骂人，有点幽默在里头了。
“所以这不是你的本意？”林轩苏好像有些搞清状况了。
“林！那可是我亲妹妹！我怎么可能允许？但你知道的，长老的权限压过一切家族成员。这是他们的主意，而他们才是莱汀真正的主人。”言语间夹杂着牙齿打颤的声响，涅尔瓦的怒意林轩苏隔着话筒都能感觉到。
“好吧，涅尔瓦。”林轩苏低声说，“可你还是没解释为什么不安排人追踪。即使是我也只能给你提供一个可疑的地点，并不能百分百保证莫里斯就在那里。”
“中洲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着……”
“打草惊蛇。”
“对！就是那个！打草惊蛇……该死的打草惊蛇！”涅尔瓦又骂了一句，随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还是家族长老的主意。为了确认领主带走派翠西亚的目的，不准许存在任何惊动到他的可能性，否则莫里斯很可能会为了掩人耳目而使用障眼法混淆视听。”
林轩苏知道莱汀家族的长老们在忧虑什么。
他们想借莫里斯之手探清更多与灰烬领主灰烬君王有关的信息，一旦莫里斯因为害怕被发现而终止了行动，那么诱饵计划也会随之付诸东流。
派翠西亚的安危在这些老家伙眼里的似乎并不重要。
林轩苏总算理解了涅尔瓦为什么与他们之间的矛盾如此巨大。
因为这帮老登既蠢又坏。
连莫里斯这样的纯血领主都把派翠西亚当宝贝供着，他们难道还没意识到派翠西亚的权能到底有多稀有多难得？
“先生们，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该出发了！”林轩苏将平板还回去后，免提又被重新打开，涅尔瓦动员起了机上的几位行动组干员。
悬停结束了，直升机正在上浮。
林轩苏在舱门边看着地面离他越来越远，看着那间停车库离他越来越远。
他离那个女孩也越来越远。
黎丝瑶真的就这样放他出来了，在复仇这件事上她似乎比任何时间都要宽容，林轩苏从女孩的眼中看到了理解与信任。
就好像先前那个缺乏安全感的黎丝瑶从来不曾存在一样。
林轩苏并不认为与涅尔瓦会面和讨伐莫里斯有什么本质区别，两者的最终目的都是复仇，都是为了杀死灰烬领主。
黎丝瑶认为一切都交给她就好了，林轩苏什么都不需要做。
但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不亲自将莫里斯杀死，而选择放任林轩苏行动？
不，不对。
林轩苏想到这里蹙起了眉头。
她在对派翠西亚出手前就已经知道莫里斯的真实身份了，她根本不需要拐弯抹角地以除掉派翠西亚为由阻止莫里斯。
她明明有绝佳的机会亲手杀死莫里斯。
她是故意错过的。
林轩苏莫名感到一阵恶寒，他低头看向自己被镣铐和绳索捆出勒痕的手腕，心中不禁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替他解开束缚的正是黎丝瑶。
纵使风筝翱翔天际，筝线却仍然牢牢握在女孩的手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