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
他在向着更伟大更崇高的道路前进。
当王冠闪耀光芒之际,莫里斯能够感受到这个神圣而古老的物件正在涤荡他血管中的污垢升华他的血脉。
那是君王为其子嗣爵臣设下的先天限制。
从大公到侯爵,从侯爵到伯爵,从伯爵到男爵,每一代往下分裂衍生的纯血领主都比上一代的血统更为脏淤阻塞,他们的力量逐级受到削弱。
君王是伟大的,君王也是吝啬的,他独拥至高权柄而不愿与爵臣分享。
但君王却又留下了王冠。
纵使是不朽的菲特兰迪亚·恩洛斯也没能想到自己会有一天沦落到需要再沉睡千年才能复苏新生,五洲神选拼尽性命的奋力一搏使得暗中窥伺的众多爵臣蠢蠢欲动,他们已经渴求血脉上的净化与突破太久太久了。
莫里斯是幸运的,他是这千年之中唯一一个率先发现王冠秘密的纯血领主。
只需要一句口令。
只需要一句从未有人知晓的口令。
莫里斯知道这种美妙的满足感不是他临终前的荒谬幻想,因为体内毒素正在被分解消化,更高等的血统理应不将这般低劣品质的灰烬金属当作威胁。
空气也比以往更加香甜,他能清晰地看见各色的元素流体从眼前飘逸流动而过。
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元素视力!
莫里斯相信自己此刻血脉比大公还要更加纯净无瑕。
而想要毁灭一位大公的肉身,至少也要以另一位大公的余烬作为材料制成刀刃。
但纯血领主是永生不灭的,灵魂尚存的领主即使死去也不会留下余烬。
唯有菲特兰迪亚·恩洛斯,唯有君王才有资格剥夺烙印,将一位领主的灵魂揉碎,使逆臣在君王的怒火中彻底沦为尘土。
换句话说,现在没人能将莫里斯杀死。
除了君王,没有人能将现在的莫里斯彻底杀死。
血肉鼓动增生。
莫里斯愣了一下,他看向自己忽然暴突膨胀起来的右臂,畸形的指骨在小臂外蠕动。
凉意瞬间窜上后脊。
他并非没有听说过那些传说。
妄图跨越种族桎梏寻求高位的人类贪婪而又无知,光是将王冠戴上头顶就已经沾染其中流溢四散的灰烬气息,体内组织细胞失控分裂,最后变成一团不可名状的可憎血肉。
可莫里斯不是人类,他是纯血领主。
他已经按照幻境中君王所言说出了那句钥匙一般能将笼锁解开的口令,他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啊!
莫里斯恍然大悟,他那被灰烬组织覆盖的可怖嘴角流露笑意。
真正崇高的血统是可以改变自身肉体结构的,莫里斯意识到自己原来可以随时控制每一个细胞的分裂与演化。
这不能怪他。
毕竟他已经卑微了这么久,攀上高位后总是需要一段适应的时期。
从一位不被大公放进眼里的伯爵,转而升华为比大公更为高洁更为伟大的存在,光是想到这里莫里斯就禁不住要笑出声。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莫里斯以嘶哑残破的喉嗓放声大笑起来,他傲然地挺立,俯视着摔倒在积水中浑身淋湿的林轩苏。
他已经不会再看得起一个血仆一个人类了。
神明又怎么会将区区蝼蚁放在眼里?
现在他应该尽到神明的职责,给予这个可悲的生物解脱。
莫里斯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仁慈太有神性了,他怎么能给一个侮辱过自己的虫豸这般优等的待遇?
小臂上的指骨诡异地扭动,最后自己将自己扳正扳直,肌肉纤维与灰烬组织沿着小臂往上生长包缠。
一根手指由此新生,区别于十指长在了小臂外侧。
权能·熔切
曾经烈焰大公麾下的切石匠如今已经高高在上。
莫里斯不会乖乖等死。
他知道萨姆戈尔德·科洛斯迟早有一天要清算自己,在神选迈进獠牙城殿的那天,热焰的爵臣们一齐背叛了这位雄狮般威严的大公。
他知道烈焰大公已经苏醒了,他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莫里斯才要在今夜进化升华获取在那位大公之上的权柄!
新生指尖红炎绽放,灼眼射线迸溅而出,林轩苏即将要被高热激光所洞穿。
偏移。
射线的轨迹被硬生生偏折拨转开,红热的长刀平直地横切过整个展览厅,玻璃展柜上下两断,墙垣上留下一道幽深笔直的焦痕。
那根断指滚落到台阶下时还喷着血,腥污在消防喷头的水幕下很快消散。
莫里斯难以置信。
又是一样的手段,他居然被同样的手段妨碍了两次。
那条水流是从满地积水中延伸出来的,消防喷头将整个潮湿的展厅都化作了水元素领域权能的主场。
他看着林轩苏平稳地从坐姿中起身站立,他看着这个失去了武器的年轻男人竟敢在新晋的神祇面前不下跪。
莫里斯暴怒。
十根手指如蠕虫般从他的小臂中以极速生长,骨肉转瞬交织,激光即刻由指尖射出。
十道高热激光齐射。
数支由水流凝成的尖刀只来得及切去其中四根手指,林轩苏被剩下六道射线穿过了肩胛胸肺大腿,割去了两条手臂。
断臂落在了林轩苏的脚边,他一声不吭。
焦香味弥漫。
失血、催.情药物、被灰烬侵蚀神智,这些都没能让此刻的林轩苏在莫里斯面前跪下,他依然站立着。
额发间瞪圆的双目炽热鲜红。
这个年轻男人始终死死盯着莫里斯,那眼神似是要他千刀万剐要把他碎尸万段,就好像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无法弥合的滔天仇恨。
可莫里斯不曾在以往见过林轩苏,至少他不记得了。
水帘中舞动的清色水流哗然破裂回归瓷砖积水间,灰烬能量失去了对水元素的掌控,林轩苏的领域收敛了。
但人类终究是人类。
即使逞强站直也不过是在讨要虚妄的自尊,站着死同样也是死,死了就毫无意义,死了就是弱小,死了就是罪过。
莫里斯冷笑。
随即又仰天大笑起来。
高贵的血统、真实的强大,这些才是真理。
千年来始终在烈焰大公复苏倒计时的阴影中苟活残喘,现在他终于获得了与其野心相匹配的力量,他终于可以站到阳光之下了。
处决。
他要割下僭越者的脑袋作为战利品,庆祝这个新神诞生的日子。
莫里斯打量一番,沉思沉吟。
而当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抬手切砍时,空气中的元素流体顿然紊乱崩碎了。
权能发动失效。
莫里斯木然愣神,他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事情。
这还是他已经获得了强大元素视力的情况下亲眼所见,如若是从前,他只会更加迷茫更加一头雾水。
尚在思忖,整个展厅的落地窗却都在这一刻清脆破裂。
墨黑色的羽翼鼓动悬临在窗外。
鸟?
可这里是万米之上的中洲空岛,哪里会有鸟雀飞到如此高度?
莫里斯定睛才终于看清羽翼的真貌,那分明是已经熄灭的烬尘,是绝望的死亡枯萎的漆黑。
那个携带枯颓与死亡的娇小燕雀骤然冲进了展厅中,她身影所掠过之处电灯熄灭喷头瘪折。
展厅回归夜色,如雨般洒下的水帘也消失。
而在烬尘的庞然羽翼彻底飘散后,轻然落在林轩苏跟前的那个人影却娇小洁白。
那是一名穿着雪色连衣长裙的年轻少女,她的肌肤白皙如玉在轻薄月光下剔透耀眼,及腰长发似是银白绸缕般柔顺,双臂修长纤细,裙摆下小腿曲线优美。
少女踩着一双低跟绑带凉鞋,脚步轻柔地踱在林轩苏身边。
她望向林轩苏的暗红双眸中带着心疼与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