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尔瓦搭乘的直升机最先抵达二十五层，已经破碎的落地窗省去了不少麻烦，派翠西亚被带上飞机时仍在安然熟睡。
林轩苏扯下了展厅的帘布将一丝不挂的黎丝瑶裹住，几乎哭哑的女孩依偎在他怀间颤抖抽泣，林轩苏为她轻轻擦去泪痕。
等待直升机上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对话。
林轩苏知道自己有些太过火了。
经期期间撞破宫颈，女孩一度失去意识又被疼痛唤醒。
直到要搭上直升机时，双腿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黎丝瑶才开始主动抱紧林轩苏，在他找到座位安稳坐下前始终没有松手。
黎丝瑶像猫咪那样侧卧蜷缩在林轩苏的腿上，不愿意离开他，却又对他的任何行为担惊受怕。
既依赖，又害怕。
似乎害怕被抛弃，似乎害怕又一次被粗暴蹂躏。
“呃……”
副驾位戴着飞行头盔的涅尔瓦扭过头来看着这对粘在一起的年轻男女，卡在嗓子眼的一大堆疑问最后都咽了回去。
这位贵公子当然还是知道要看气氛看场合的，尽管他非常好奇失去联络的这一个小时里大厦内都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选择闭上嘴不发一言。
而且比起行动细节，涅尔瓦显然还是更关注自己妹妹的平安与否。
派翠西亚既没有受伤也没有丢失纯洁，她大概是这场混乱之中最幸运的那个，只是睡了一觉，什么都过去了。
女孩仍在微微颤抖。
透过薄薄帘布，林轩苏能感受到。
他搂紧了怀中女孩，轻轻抚摸女孩的肩膀。
惊慌，挣扎，最后安静下来，她又往林轩苏的胸口贴靠得更紧了一些，侧脸埋在红色帘布间。
“莫里斯被成功处理了。”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林轩苏，他安抚着女孩情绪，随后又抬头和涅尔瓦对话。
“我看得到，林。”直升机正在远离大厦，涅尔瓦的视线仍聚焦在展厅中色泽鲜艳的火红余烬，“可那不是普通的尘土，那是纯血领主的余烬，甚至一度被怀疑只存在于传说中。”
林轩苏也看向那里，但他看的是余烬之上叠放的王冠和权杖。
现在的黎丝瑶无法销毁它们，她不及当年伟力了。
“他死了，永远的死了。”林轩苏低声说。
“烙印的消殒，轮回的终结。”涅尔瓦收回视线，他提起防风眼镜回头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会写成报告的，涅尔瓦。”林轩苏摇头，“至于要不要让这份报告出现在董事会的议题桌上，这取决于你。”
“你这是在给我出难题啊，林。”涅尔瓦揉了揉太阳穴，“你想去西洲岛么？如果董事会知道你能彻底杀死一位纯血领主，他们一定会让想方设法邀请你过去。”
“我记得你说过——”林轩苏话到一半，他看了看主驾驶位上的飞行员，停顿。
“没事，林。他是我的人。”涅尔瓦摆了摆手。
“初次见面，林先生。”那位灰棕色卷短发的飞行员没有扭头，他的声音在头盔下显得略微沉闷，“阿奇尔·富兰克林，涅尔瓦少爷的专属飞机驾驶员。”
“您好，富兰克林先生。很高兴认识您。”林轩苏轻轻点头。
“呜……”轻轻啼咽。
怕生。
陌生环境。
螺旋桨的声音令她不安。
林轩苏又轻轻将女孩的脑袋埋在自己胸前，拨开她颊边发丝，手背淡淡揉过耳垂。
女孩终于卸下了警惕和防备，她微眯眼睛主动蹭起林轩苏的手掌。
真的很像一只小猫。
“昨晚你说过，烈焰大公复苏了。”林轩苏抬头，他再次望向涅尔瓦。
“没错，我是说过。”涅尔瓦耸耸肩，“而问题就在这了，仅仅只是杀死大公似乎并不能满足他们。”
“仅仅只是？”林轩苏皱眉。
如果不是还抱着黎丝瑶，他大概会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
太傲慢了。
千年前神选的队伍在獠牙城殿初遇了那位雄狮大公，他们亲眼看着纯白圣女为了拖延时机而被铸铜长戟贯穿胸肺。
神选中的每一位都是远超凡人的存在，但面对大公时他们胜算仍然渺茫。
也许这帮资本家们认为既然千年前人类有办法将大公送入沉眠，那如今一样也有办法，他们想当然地以为这很容易。
“哦，你可千万别误会了我的主观想法。”涅尔瓦笑容灿烂，“他们没有直面过领主，但我面对过。一位子爵就可以瞬间将整条街道化作火海，我无法想象大公可以做到何种程度。一座城市，一个国家，还是一片大陆？我只知道他确实只给西洲留下了一片贫瘠残破的大陆。”
“他们想要什么？他们能从大公身上获得什么？”林轩苏强压怒意，怀中女孩不停地亲昵磨蹭却又让他心态语气缓和下来些许，“大公不会和人类交流交易，大公高傲自诩神明，人类在大公眼里微不足道。”
“交流交易？”涅尔瓦叹气，“你还是太小看他们的野心了，林。”
林轩苏并不知道莱汀董事到底要做什么，他只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女孩终于不再主动磨蹭，她的注意力似乎被别的什么东西吸引走了。
而林轩苏的注意力也全然被涅尔瓦的话题吸引去了。
不是交流不是交易，还能是什么？
莱汀董事会究竟想在大公那里得到什么？
“捕获烈焰大公。”随着涅尔瓦完全睁开眼帘，瑰丽海蓝在晨霞中闪耀光华，“他们想要捕获一位至高无上的灰烬大公。”
“所以行动组的S级小队都……”林轩苏这才意识到雨鸦先前提到的地表机密任务指的是什么。
“没错，林。”涅尔瓦予以肯定的回答。
随后他缓缓说出了行动的名称，“代号，炎牙计划。”
“行动级别，SSS级。”他低声。
最高级别。
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大公。
在君王之下，大公就是万物生灵的顶点，苍云神界崩毁后，他们才是新时代的神明。
而莱汀却想要捕获神明？
林轩苏没有回应，他陷入沉默。
涅尔瓦尊重林轩苏和他怀中的女孩，他留给他们安静的空间。
直升机在城市上空缓慢飞行，楼宇街道都在百米之下。
透过敞开的舱门，林轩苏能看到更远处，更远处的城市更远处的城区。
碧蓝的人工海，浮空的高速架桥，更茂盛的钢筋丛林……
女孩也在凝望同样的地方。
她暗红色的眼睛里疲惫，却又流露向往。
女孩转生后就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虽然她没提起过，但林轩苏觉得她终究还是想过要出去的。
去更远的地方，去看更远的风景。
林轩苏忽然想起自己最开始放弃与这个女孩为敌的理由——
他想留在女孩身边，成为她的枷锁让她不再成为人类的敌人。
情欲的诱惑与折磨，复仇的执着与疯狂，这些东西扭曲歪解了他的本意与愿望。
于纯粹欲望消解过后，林轩苏突然想更加珍惜这个女孩了。
他想给这个思想病态的女孩真正的关爱真正的温暖。
“你想出去看看么？”他低声问。
怀中女孩怔然，她颤抖得更加剧烈，仿佛正置身于冰寒。
“我……”过了许久，她终于愿意开口。
可她仍是颤抖，颤抖不停。
“我不想……”
哭腔。
那不是她的本意。
“我知道那些试图圈养你的人是谁，我来对付他们。”林轩苏轻抚女孩微微湿润的后发，他用帘布替她擦干。
“你……你会陪我么？”
“嗯，跟我走。我带你出去看看，只是看看而已。”
是。
他想带女孩出去看看，带她看看外面的景色，让她不再只缩居一隅。
希望。
希望是寻找出来的，自暴自弃不会有好结局。
也许他们以后还要一起去更加更加遥远的地方，这儿不会是他们的终点。
“拉钩。”女孩说。
她举起手。
颤抖。
林轩苏看着那只颤抖的白皙小手。
“嗯。”他说。
他伸出手，稳稳勾住小指。
云端晨霞温柔。
不再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