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当江杜文回到家时，发现家里一片漆黑。
他心急如焚地冲进卧室，闻到那股淡雅的清香后才冷静下来，开灯后瘫坐在地上。
弥悠正坐在床上，低着头，长发如柳枝般垂下，脸依旧是他老婆徐茜的模样，就连身材都如出一辙。
一双长腿在白纱长裙下若隐若现，清纯中又透着诱惑，这身打扮就像新娘一样。
就连结婚时，他也没见过老婆穿婚纱的样子。
“没问题吗？看着你。”他谨慎地问。
“...又不会少块肉。反正我又反抗不了，随你...”弥悠稍稍抬头，眼睛哭到肿得发红。
“对不起啊，你不是我老婆，我还把怨气加到你头上。”
“现在说这个，哪还来得及...算了，与其怪你，不如怪神境的高层，为什么要丢掉我。”
“其他的女神也是这样吗？你这么漂亮，应该有和我许差不多愿望的人吧。”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新来的，刚刚从女神学校毕业。现在被逼着扮你的老婆...”
说完这句话，弥悠捂住嘴，惊恐地睁大眼紧紧抱住身体，察觉惩罚并没有到来后才松了口气。
“我也不太了解你，突然要这样，很不好意思...”
“你都好意思许那种愿望了！反正...就按你早上说的，照顾好我，我就满意咯。”
弥悠的话音刚落，江杜文的眼睛竟湿润了，两行热泪出现在被沙石染黄的脸颊上。
徐茜，自从和他一起离开农村后，就没再说出过这种话。
虽然弥悠并不是徐茜，但这句话足以让他久违地产生一种被需要着的感觉，进而让他动容。
另外，今天因为工作不努力而没能带回食材这件事，让他变得更加内疚。
如果泪水有味道，他的眼泪也许是又酸又甜的。
“怎么了啊？”一直保持着距离的弥悠稍稍探头，“我都还没哭呢！”。
“对不起，今天没有赚到钱...没东西吃。”
“什么？要饿肚子吗？”
“对不起。”
“吃的东西，不应该是随便拿的吗？在神境都是这样的，外面不能拿吗？”弥悠眨了眨眼。
“...想吃饱饭，是要有代价的。”江杜文轻声说，“你没有接触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不清楚，我从有意识的时候开始就在神境了。嗯？吃饭也要有代价吗？”
“......”
江杜文心头一酸，稍稍低了低头，不过这点小情绪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今天就饿一饿吧，明天我会尽力让你吃上饭的。”他说。
“嗯，我也只能听你的。”
“早点睡吧，我累了，睡觉就不那么容易感觉到饿了。”
“睡...哪里？就一张床。”
“那我就睡地上？”
弥悠轻轻拭去微红脸蛋上的泪痕，视线游移着，“那一起睡好了，夫妻这样很正常的，课上讲过，嗯。”。
“可以吗？”
江杜文那张发白的脸瞬间有了血色，看到弥悠轻轻点头，他的疲劳仿佛瞬间消散，快步往简陋的淋浴房走去。
回到卧室，他看到弥悠侧身缩在床上靠墙的那边，瑟瑟发抖。
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后，他直挺挺地躺着，心跳开始加速。
“那...”弥悠开口，“你今天赚钱累吗？”。
“不累！一点都不！”
“那就好，明天就有饭吃了。”
“一定。”
说完后，他便听到弥悠的呼吸放缓了些，可依然在发抖。
“觉得冷吗？”他问。
“不是的。我想了一天，知道自己不再是女神了，没什么特权，也会挨饿，也会难过...但是，我回想到早上你说的会照顾我以后，觉得还是有人会为我而努力的，现在放弃还太早了。”
“不好意思，是我太冲动...”
“不对，刚见面的时候，我才应该要更加考虑到你的心情。可能这是神境给我的考验吧，所以，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你的，随便说，现在我是你的老婆，老婆该做的事情，该有的责任，我会做到的。”
即便嘴上这么说，弥悠的身体仍在发抖。
这样的场面及话语，冲破了江杜文几年来心中筑起的高墙，让他感动到再度落泪。
“我可以抱着你吗？”他的声音颤抖着。
“嗯...”
即便得到同意，他还是迟疑了几秒后才慢慢侧过身，将弥悠颤抖着的身体抱在怀里。
这是种温暖又柔软的感觉，仿佛沐浴在暖阳下吹拂着的微风里，四周满是花香。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弥悠的声音像蚊子叫一般。
“在原来的世界，我叫江杜文。现在，是58号。”
“我也是，在神境我叫弥悠。在这里，是你的老婆徐茜。”
两人的语气里都带着些窘迫，而气氛却意外地和谐。
“好的，弥悠。”
“哈哈，你真是的，江杜文。被抱着的感觉比我想象的要舒服...”
“...我还不太习惯这样。”
这一刻，江杜文觉得很满足，他认为自己确实还活着。
* * *
5.
第二天清晨，当江杜文到矿洞后不久，就被头子抓住，当着众人的面被批评。
“58号！昨天一块晶石都没有敲下来，所以我没给他报酬！我想让大家知道，这里不养闲人！不干活就要饿死！只要努力干活，奖励也少不了你们的！听到没有！”
“哦——！”底下的众人听后懒洋洋地抬高手臂作为回应，呼出的声音里没什么生气。
尽管如此，江杜文心里仍积攒起一股不甘心的情绪，与“让自己和弥悠都能吃饱饭”的这股信念相结合。
将情绪全部发泄在了晶石上。
哪怕每次镐尖与晶石触碰，都会抽走他全身的力量，他仍没有停下。
饥饿感吞噬着理智，全身的肌肉开始悲鸣，骨头与骨头之间碰撞、摩擦，传出“咔咔”的声音。
这些他都装作没听到，奋力举高铁镐，往下砸去。
几小时后，他已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就像是在“虚游”一样。
甚至他还能在举起铁镐的同时，扭头观察其他工人，他们也都和他一样，不知疲倦。
这份拼命是有意义的...可以让他和弥悠吃上饭，活下去。
哪怕付出了这样的努力，江杜文今天也才勉强在铃声响起之前敲下了一块很小的晶石。
晶石在他的怀里散发着光芒及温度，暖暖的。
在将它交给头子的时候，头子面露笑容，“不错，明天继续努力。”，这么夸了他一句。
他也如愿得到了一枚金币，比那块晶石还要小好几倍，也不像晶石那样温暖。
下班后，他迈着像是提线人偶般的步子，只想赶紧把那金币交给卖食材的老板，成功换到一袋蔬菜。
当晚他回家时，瘪着肚子的弥悠看到这一袋食材，眼里立刻冒出了金光，上前将他和食材一起抱在了怀里。
“太好了！”她叫着。
“你会做饭吗？我可以帮...”
“会啊，不用帮！上课的时候教过，我来就行！”
弥悠提着蔬菜就朝着黑漆漆的厨房跑去。
而他只要坐在客厅破旧的木椅上，很快就闻到了从厨房传来的香气。
不久后，两人大快朵颐，拼命将桌上的各种蔬菜往嘴里塞，仅仅一顿就将一整袋的食材全部吃完。
弥悠摸着鼓起的肚子，将头靠在江杜文的肩上，“辛苦了，今天累吗？”，问道。
“还好，不累的。”江杜文笑了笑，却要费很多力气才勉强站起来。
晚些时候，两人再度躺在床上，这次弥悠主动拉起江杜文的手臂，让他抱着自己。
此刻江杜文的脸上挂着微笑。
能够去打工，通过努力养活自己和老婆，得到老婆的认同和喜爱。
这不就是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最想要的吗？
之后的十几天，他的身体已经渐渐习惯了被高强度劳动所折磨，但上班的时间仍旧让他无比痛苦。
哪怕每晚都能抱着弥悠入睡，让他觉得很满足，但这份满足感最近也开始变淡了。
他曾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试着与其他工人聊天，可他们总让他觉得很奇怪。
“你们吃过肉吗？”他问。
“没有！但肉好吃！我们要努力！”有个工人回道。
“努力！老婆和吃的就都会有！吃饱了好干活！”另一个工人回道。
“也是...但这样的话人生就只剩这三种东西了啊。”他试图反驳。
“你老婆不好看吗？没吃饱吗？”工人反问。
“那倒没有。”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好啊！你老婆好看，我老婆也好看，他老婆也好看！大家的老婆都好看！”
“是！大家的老婆都好看！”
“老婆们都好看！！”
工人们的脸上洋溢出笑容，开始吆喝起来，内容却让江杜文感到莫名其妙。
他感觉这群人没什么智力，所以没有加入吆喝，扛着铁镐回到了晶石旁边。
似乎，他们就只知道女人，和金币，还有食物了...
倒不是说这样不好，但他总觉得似乎缺少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他上班的时候正好遇到头子，看到头子正拉着一个板车，板车上躺着一个被用白布盖着全身的人。
“头子，早。”他感到脊背冰凉，但还是打招呼道。
“你是...58号？好好干！”头子瞪了他一眼。
“车上这个是...”
“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掉。”
“那...他老婆...”
“我管不着，可能会饿死在家里。问什么问，快滚去干活！”
“哦...”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故？或者是，过劳？
想到这里，他的全身开始渗出冷汗，自己的未来也会这样吗？会累到瘫痪，然后死去吗？
这样，自己会被随便埋葬，而弥悠会被活活饿死...
但是现在的他想不到任何办法，像过去的近二十天一样，扛起铁镐，拼命砸着面前越来越小的晶石。
当天晚上他回到家，弥悠依旧高兴地接过装满蔬菜的袋子，在他肮脏的脸上亲了一口。
“明天的午饭别忘带咯。”边说边跑进厨房。
他分不清弥悠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演技出色，不过这也不再重要。
反正弥悠都是自己的老婆，到死都跑不掉的那种。
吃过晚饭后，弥悠和往常一样靠在他身上，蠕动着小嘴，回味着刚吃掉的食物，接着问：
“辛苦了，今天累吗？”
“和以前一样，不太累。”他机械地回了句。
“那...老公，我有点想吃肉了，太久没吃了。”
看到弥悠舔舐着饱满的樱唇，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连几乎没有知觉的双手都开始颤抖。
回忆起早上看到的场面，他感到整张脸像石头一般僵硬，连开口答应都做不到。
“...我试试看。”
“加油，不太累的话再多努努力，荤菜我也很拿手的！”弥悠笑了。
而江杜文的心里，像是在滴血一样，不过他忍了下来。
只是一次的话，再拼一点应该没事。
他这么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