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年四肢无力地躺在床上,手臂覆在脸上,轻叹一声。
尽管他今天什么都没做,但却感觉很累,明明身体没有任何毛病,甚至可以跑个一千米都不怎么喘气的,但就是提不动手脚。
“我这是怎么了,明明今天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呢。”他苦笑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好像是觉得自己已经躺的够久了,顾希年挣扎着爬起身来,摸向电脑桌。
开启电脑,打开一个粉红色app,那是他工作的的地方。
点开稿件管理,随意翻了翻。
“居然涨了两播放量啊。”像是有点意外,他点开了那个视频。
视频的内容是一篇较为精美的手书,他记得那是他花了好几个月肝出来的,那段时间他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去肝原画,好不容易一个人将原画上色渲染bgm什么的都做好了,发出去之后却只有寥寥两千多播放量。
他看完了那个视频,没有什么感想,只是莫名其妙的想哭,但他忍住了,因为小时候家里人曾告诉他“男子汉是不能哭的”。
调整好情绪后,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一些上色和没上色的线稿。
“呕----”他看着这些稿件,开始恶心反胃,最后演变成一阵阵干呕,直到吐出一些黄色酸水才罢休。
顾希年脱力般的躺在地上,看着旁边的一滩酸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两天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了。
好不容易站起身来,跑去卫生间拿拖把拖了地,就感觉肚子饿的咕咕叫了。
他拿起电脑桌上的一包面包,撕开包装,呆呆地看着它。他不想吃东西。
虽然身体里的某个器官已经在报警了,但他就是没有食欲。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他必须吃东西。他拿起面包开始胡乱往嘴里塞,然后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呼吸道口。
“呕咳咳咳……”嘴里的东西连吐带咳的出来了,顾希年也被呛出了眼泪。
“我怎么这么没用啊!”顾希年一拳打在了旁边的墙上,打得很重,以至于拳头都出血了,顾希年将疼得发颤的右手缩回来,一口咬在右手上,坐在床边颤抖地哭着。
顾希年的人生糟糕透了。
自小时候开始家里就祸事不断,每次都是他头上裹着白头巾,一个个的送走自己的亲人,直到只剩他自己。
他家里从小给他灌输的都是什么“男儿有泪不轻谈”的观念,所以他不喜欢哭。爸爸妈妈下葬的时候他还小,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要他哭,他只是觉得爸爸妈妈把自己放在家里,然后两个人去一个自己用小小脑瓜想不到的,很远的地方去旅行了,只是再也不会回来找自己了而已,于是就被亲戚套上“白眼狼”的名号。
他自己觉得无所谓,反正爸爸妈妈也对自己很泠漠,他也不喜欢那个家的氛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起来的时候,他总会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那些人说的话都很难听,但每次都是背着他说的,有时他听到了也不敢说什么,明明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却要被指责,于是他每次都是假装没听到,他只觉得他们很聒噪。
后来他被接到了爷爷家,爷爷对他很好,比爸爸妈妈不知道好了多少,所以爸爸妈妈的死对他的日常生活没什么影响,像平常一样吃饭,睡觉,上学,就只是变得不爱跟别人讲话、玩耍了而已。
当他上到初三下学期的时候,最疼他的爷爷突然病重,他就经常抱着学习资料在病房里陪爷爷,因此也被那些所谓亲戚诟病。
在中考前夕,爷爷突然病危,那时他还在漫无目的地背那已经熟记的复习资料,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向迟钝的他脑子里好像有条什么东西像断了一样。他飞奔向路口,打车,然后奔向医院,飞速跑到病房。
在一阵剧烈运动带来的眩晕感过后,他看到爷爷那张苍白的脸。那张脸似乎与记忆中的脸没多大差别,只是褶皱更多了,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他才想起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看过爷爷的脸了。
他开始哽咽,平时最擅长写作的他一时编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喉咙里一直流转着“爷爷”两个字。
他的爷爷似乎是被惊动了,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他在病床边哽咽的样子,慢慢地挪动右手,移到眼睛旁边,对他做了一个擦眼眶的动作,然后就悄无声息地逝去了。
那天是顾希年从出生以来哭得最重的一次,以至于第二天上考场的时候身体都还在微微颤抖。
他根本无心做题,他躺在椅子上回想以前亲人的逝去,他想哭,可是他不能,因为爷爷不允许。
他想到那帮只会说却什么也不做的人,越想越气,又想到以后自己只能一个人生活了,又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在一天半的压抑中,他爆发了。
第二天的考试中,他把卷子撕了,桌子摔了,径直回到家中躺着。
然后他的生活就定型了----整天在家里蹲,生活费还是初中一个对他特别好的一个老师每月给一点,其他就是自己接一些零工,然后发展到在网络上赚钱。
一直到现在,顾希年23岁,前天被诊断出重度抑郁,没钱买药,在家里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他感觉世界像一片**大海,生活像一座大船。
有人在船上嬉闹,有人在船上散发出自己的光芒。
而顾希年在慢慢沉底……
所见之处,尽是黑暗。
他缓缓将手从嘴里拿出,手上早已是血肉模糊。
“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啊啊啊!!!为什么什么事也干不好!!为什么连养活自己、无视那堆傻x说的话都做不到啊!!!为什么…为什么……”顾希年情绪失控地在地上大吼,最后变成细小的哭声。这是他自爷爷去世后第一次哭。
他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用力向地面撞去,额头上撞出来一个大包,他疼得倒吸凉气,他笑了,他感觉很开心,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是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他感觉一阵口渴。
他拿上桌上的零钱就往外走。
现在是冬天,外面大约有零下十多度的样子,他穿着一件单衣加一件外套赤着脚走进一家便利店,拿了两瓶啤酒,把血淋淋的十元纸钞甩在收银台前就走了,把收银员给吓傻了。
他回到家中,暴力地用指甲把啤酒盖撬开,指甲劈开了,手指也染上了血,他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开始猛灌啤酒。
啤酒度数不高,甚至喝起来像水一样。
两瓶啤酒下肚,他开始用啤酒瓶暴力地到处砸东西,一个瓶子砸碎了就换另一个,嘴里一直喊着“我什么都做不到”,直到两个瓶子碎完才收手。
他看着满屋狼藉和从中间凹下去的电脑,还有满地的玻璃碎渣,癫狂的笑着。
“好了,这下我就什么都不剩了呢。”然后又开始放声大哭。
哭完之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径直朝屋外走去,玻璃渣子扎进脚底都没感觉。
他一步一步地爬上楼梯,在楼梯上留下一个个血脚印。
他爬上楼顶的天台,天台上还残留着许多松软的积雪,所以没有很滑。
顾希年站在天台边,双臂张开迎着寒风,低头向下望去,楼底的事物就像精致的微缩模型一样小,使他头晕目眩。
他感觉到冷,不管是体内还是体外。
“再也不见了,这个操蛋的世界。”
少年的身躯急速下坠着,寒风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他感觉到身体如同鸟儿一样轻灵。
他的身体同雪花一起飘落。
他很冷,身体的一切感官都被冻得没知觉了,只有一股下坠感萦绕在他心中。
意识模糊之际他好像听到了一声细微的碎裂声。
然后就感觉眼前一黑,全身的骨头都断裂,扎进内脏,使他不能呼吸。
他的意识在这一刻无比的清醒,他记得他的生物老师讲过这是因为大脑快速分泌肾上腺素导致的。
但是这都跟他没关系了。
他在黑暗中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在一直碎裂,他也不想搞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了,就只觉得一直在自己耳边“咔咔”响挺好玩的。
弥留之际,他听到了“砰”的一声脆响,像是有一面巨大的镜子被打碎了一样。
随后一阵眩晕感袭来。
肾上腺素的效果过去了,世界归于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