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号的锚链坠入海中,铁锚砸开海面的巨响还在耳畔回荡,我已踩着湿滑的舷梯冲向皇宫方向。
掌心攥着的照片边缘如利刃般刺痛掌心,母后与凛音薙的笑容在暮色中晕染成两团模糊的苍白,像被雨水洇湿的纸人。
“奈公主,请留步。”
冷凝的女声如冰棱坠地,我转身时,凛音薙正站在甲板边缘,月光为她的白色舰装镀上冷银,颈间的樱花项链随海风轻晃,链条折射的光斑在她锁骨处跳动,与采血那日毫无二致。
“你没死?”咸涩的海风灌进喉咙,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那些黑暗魔法、幽灵舰队……”
“是障眼法。”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琉璃发簪,“陛下需要一个理由让您远离风暴大陆的漩涡。”
夕月茜的银剑出鞘半寸,红龙在她身后展开火焰般的龙翼:“既然如此,为何要用主炮瞄准我们?”
“不这样,如何让魔王的眼线相信实验体计划已随我一同消亡?”她的指尖掠过我发间的琉璃发簪,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六年前采血时的刺痛,“公主可曾想过,为何每次魔物袭击,您总能精准感知到黑暗魔法?”
我后退半步,脚底的甲板突然泛起水蓝色符文——那是皇宫禁卫的追踪魔法阵。
数十名水兵从舱门鱼贯而出,胸前的玫瑰徽章闪烁着警戒的红光,身后跟着手持水晶杖的宫廷魔法师,杖头雕刻的樱花纹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陛下有请。”凛音薙侧身让路,舰装下隐约可见锁骨下方的针孔疤痕,如同一朵永不凋谢的恶之花,“关于‘凛音薙舰娘计划’,她想亲自向您解释。”
“等等!”夕月宁宁的龙爪踏碎甲板,碎石飞溅间她的赤瞳几乎要喷出火来,“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我们可是A级冒险者——”
“宁宁。”幽冥玄突然按住她的龙角,黑瞳里流转着我读不懂的复杂光芒,“这是皇室密令,我们……暂时不宜硬抗。”
我望向他攥着锁链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在压抑着某种剧烈的情绪。
远处皇宫的尖顶刺破夜空,在暮色中宛如一根淬了毒的银针,直插心脏。
软禁我的房间飘着熟悉的茉莉香,与记忆中母后的书房如出一辙,却多了几分令人窒息的压抑。
“您该休息了,公主殿下。”凛音薙将青瓷茶杯推过桌面,热气氤氲中,我瞥见她指尖淡淡的颤抖。
“六年前的水灾,是不是和实验体计划有关?”我直视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平静的湖面下找到一丝涟漪,“那些蜥蜴人、哥布林祭坛、还有您的樱花疤痕……”
她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茶水溅出杯沿,在红木桌面上烫出深色的印记:“公主只需知道,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您。”
“保护?”我拍案而起,茶盏在桌面上跳起,“保护就是把我困在金丝笼里,用谎言堆砌出虚假的和平?”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痛楚,如同被触及逆鳞的困兽:“您以为外面的世界真如冒险者公会描绘的那样美好?魔王的爪牙早已渗透到帝国每一寸土地,就连赤城号的水兵里——”
她突然噤声,指尖抚过颈间的樱花项链,我这才注意到链子上刻着极小的咒文,与冻土虫潮中魔物的枷锁如出一辙,像是某种无形的桎梏。
“您被软禁的消息已经传出。”她转身时,舰装裙摆扫过地面的魔法阵,蓝光闪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明日早朝,会有‘暴徒’闯入皇宫,而我将‘护驾有功’……”
“所以这一切都是戏?”我抓住她的手腕,触到她皮肤下跳动的脉搏,“包括您的背叛、明智信舰长的牺牲、还有那些无辜的实验体?”
她沉默片刻,从领口取出一枚碎水晶——正是琴音优奈的魔导石残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蓝光:“公主可曾想过,为何您的水神之力对黑暗魔法格外有效?因为您的血液里,流淌着古代魔王的基因。”
午夜的钟声里,她的身影消失在月光中,留下一句低语:“信任的反面从来不是背叛,而是自以为是的保护。”
剧痛从太阳穴炸开的瞬间,我听见正门方向传来轰然巨响,如同天际滚过的闷雷。
“玉奈公主!”
熟悉的嗓音混着鲜血的腥味,爱尔芙的绿色长袍浸透暗红,金色长发黏着血痂,琥珀色眼眸里跳动着狂乱的火焰,像是燃烧的琥珀。
她的指尖缠绕着藤蔓魔法,将阻拦的卫兵掀飞,藤蔓上还沾着皇城外墙的碎石,每一片都像是她一路走来的伤痕。
“爱尔芙姐姐?”我想靠近,却被她突然拽进怀里,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将我淹没,那是战场上才有的气息,炽热而惨烈。
她的背后,宫廷魔法师的冰箭擦着耳际飞过,在墙上冻出蛛网状的裂纹,仿佛是我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
“别问!”她的声音沙哑如砂纸,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跟我走!”
“等等,这是皇宫!”我挣扎着看向窗外,却发现整座宫殿已被黑暗魔法笼罩,仿佛一座巨大的牢笼,“您在做什么?母后她——”
“您母亲才是真正的敌人!”她突然咳出黑血,藤蔓魔法在掌心萎缩,如同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实验体计划从未终止,您以为的‘净化亡魂’,不过是她巩固权力的手段!”
我想起赤城号甲板上,那些与凛音薙基因相似的幽灵水兵,他们空洞的眼神和整齐的制服,像极了提线木偶。
爱尔芙的藤蔓缠上我的腰,破窗而出的瞬间,我看见凛音薙站在远处塔楼,她的舰装泛起蓝光,却没有追击,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
“为什么帮我?”我伏在她肩头,感受着她剧烈的心跳,那是生命在倒计时的声响。
“因为……”她的笑容染着血沫,却依然灿烂如昔,“我是前勇者小队的成员,队友犯了错误,我有义务纠正她犯的错误。”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们躲进城郊的废弃磨坊。
爱尔芙的藤蔓魔法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发霉的稻草堆里,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死神搏斗。
她解开衣领,露出与凛音薙相同的樱花疤痕,却多了道贯穿心脏的剑伤,那是六年前的旧伤,此刻正在渗出黑血,像是一朵盛开的黑色玫瑰。
“这是六年前……”她喘息着,指尖划过那道伤痕,“您母亲为了销毁实验数据,亲手刺的。”
我颤抖着按住她的伤口,清水在掌心凝聚,却止不住黑血的流淌:“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您终于长大了。”她握住我的手,指甲缝里嵌着皇城卫兵的血垢,那是她为了我而战的证明,“去孤儿收容所吧,那里有开启真相的钥匙……还有,别相信任何带樱花纹章的人。”
磨坊外传来车轮声时,她突然发力将我推进密道,那力量带着最后的决绝。
黑暗吞噬视线前,我看见她举起染血的长剑,金色长发在风中扬起,像面破败却依然飘扬的旗帜,在晨光中舞动。
“记住,玉奈。”她的声音混着刀剑相交的清响,如同远古的战歌,“水神的慈悲不该成为权力的盾牌,而应是刺破谎言的利剑。”
密道尽头的微光中,我摸到了刻着樱花纹章的铁门,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想起凛音薙的项链,想起爱尔芙的疤痕,想起母后温柔却疏离的笑容。
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时,身后传来爱尔芙的惨叫,混着藤蔓断裂的脆响,那声音如同一把利刃,刺破了所有的谎言与伪装。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却笑了。原来最锋利的剑,从来不是魔法,而是真相。
而我,终于准备好挥剑了,为了那些被谎言掩埋的灵魂,为了这个被权力扭曲的世界,为了终将到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