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还在发麻,我跪在云端大口喘气,掌心的水神纹章像块烧红的炭,贴在裙摆上烫出焦痕。
宁宁的龙翼垂落在身侧,鳞片上的水珠滚落,在云海上砸出细碎的涟漪,那些穿梭的金鱼吓得集体摆尾,躲进水流深处。
“第一次使用神级传送魔法,消耗太大了。”
幽冥玄半跪在我身旁,黑色龙袍沾满云絮,却顾不上拍,伸手按住我颤抖的手腕,“水神步道的魔力在反噬,得尽快离开。”
他的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带着黑暗魔法特有的沉稳,像锚定海面的铁索,将漂浮的意识拽回体内。
夕月茜蹲下身,银剑撑地,玫瑰纹章在云海反光中格外刺眼:“奈,能站起来吗?宁宁的龙力也快耗尽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银甲下的绷带渗出淡淡血迹——那是方才躲避战斗机时被弹片划伤的,却只顾着护在我身前。
我咬着下唇点头,借力撑起身子,裙摆上的焦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愈——这是水神血脉的自愈能力,却让我想起海底神殿壁画上,那个被洪水吞噬的少女。
她的裙摆也有相似的焦痕,却再没机会愈合。
“走。”宁宁甩甩龙角,强行展开半透明的龙翼,红龙的轮廓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前面的鸟居……和讨伐哥布林时遇见的好像?”
她的尾巴烦躁地拍打云层,却特意放轻动作,生怕震到虚弱的我。
穿过第七道朱红色鸟居时,脚下的云海突然坍缩,重力如潮水涌来。
我惊呼着抓住宁宁的龙角,刹那间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双脚已踩在湿润的泥土上。
熟悉的腐叶味扑面而来,前方蜿蜒的小路被晨露打湿,右侧的小溪潺潺流淌,水面漂着几片哥布林战斗时留下的焦叶——正是通往哥布林巢穴的那条路。
“真的回到迎风湾了。”沐清幽的机甲护腕发出轻响,她蓝发凌乱却眼含笑意,“水神步道的出口,居然和我们讨伐哥布林的传送点重合。”
她指尖划过护腕,蓝光扫过周围,像在确认是否有追兵,“不过……这里的魔力波动很奇怪,像是被人刻意掩盖了什么。”
夕月茜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樱花,花瓣在她掌心化作光点:“先回冒险者公会吧,老板娘肯定担心死了。”
她的目光扫过我颈间的水晶瓶,欲言又止——那是装着琴音优奈魔导石的容器,此刻正发出濒死般的微光。
公会的铜牌在暮色中泛着微光,推开木门的瞬间,麦酒香气混着烤卷心菜的甜腻扑面而来。
老板娘正在吧台后擦拭酒杯,抬头看见我们时,酒杯“当啷”摔在地上:“我的天啊!你们怎么从云层里掉下来了?”
她绕过吧台,围裙上的面粉蹭到宁宁的龙鳞,“先坐!我去热蜂蜜牛奶,加双倍龙舌兰酒——给你们压压惊!”
“别提了。”宁宁甩着尾巴走向角落,龙爪拍在长桌上震得烛台摇晃,“先给本小姐来十盘烤卷心菜!要双倍龙焰焦边的!”
她仰头灌下老板娘递来的麦酒,喉间发出满足的轰鸣,却在低头时偷偷用龙翼遮住我踉跄的脚步。
我挨着吧台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水晶瓶:“老板娘,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关于冰凌帝国的消息?”
“冰凌?”老板娘擦着溢出的麦酒,“除了赤城号航母靠港时闹出的动静,没别的了。怎么,你们得罪皇室了?”
她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我们染血的衣襟,“昨晚有几个戴樱花徽章的人来打听你们,说是‘宫廷信使’,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松了口气,与夕月茜交换眼色——看来爱尔芙的牺牲、凛音薙的真相,暂时还未传到这片土地。
餐厅角落突然传来哄笑。
四个身着魔法学院制服的男学生围坐在火炉旁,其中一人正夸张地比划着:“T-95S型重型机甲知道吗?全覆式魔导装甲,一炮能轰平冻土虫巢!”
他的校服上绣着镀金樱花徽章,在火光下格外刺眼。
“就凭她?”另一人指着沐清幽,笑得前仰后合,“轻型高速机甲早过时了!这么瘦小的身板,坐进驾驶舱怕是要被齿轮夹碎!”
他的同伴们吹着口哨,靴跟重重磕在地板上,震得壁炉里的火星四溅。
沐清幽的手指在护腕上顿住,蓝发遮住了眼底的波动。
宁宁的龙角“唰”地竖起来,尾巴重重拍在地上:“喂!你们这群——”
“宁宁。”幽冥玄突然按住她的龙爪,黑瞳映着跳动的炉火,“先听听他们说什么。”
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丝线,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锋芒。
“明日学院机甲赛,敢不敢来?”为首的男生甩着金色长发,校服上的樱花徽章格外刺眼,“输了就把那破机甲拆了给我们当零件!”
他抛着魔导硬币,笑容里带着不屑,“听说你们还是A级冒险者?连重型机甲的操作资格都没有吧?”
沐清幽站起身,护腕蓝光流转,却出人意料地勾起唇角:“比就比。不过输了的话,你们要在公会门口喊三声‘轻型机甲天下第一’。”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手指在护腕上快速敲击,机甲零件的嗡鸣从背包里传来,“明早八点,我会带着‘圣骑·迎风之刃’准时到场。”
男生们吹着口哨离开,宁宁气得龙鳞倒竖:“为什么拦我?本小姐的龙息能把他们的徽章烤化!”
她的爪子捏紧又松开,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
“没必要树敌。”夕月茜轻声说,手却按在剑柄上,“但如果他们敢耍诈——”
她的银剑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玫瑰纹章微微发烫。
回到旅馆时,月光透过木窗洒在床上。
我抱着枕头蜷缩在角落,听着隔壁沐清幽调试机甲的嗡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
水神步道的反噬还在隐隐作痛,掌心的血印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那些被咒文控制的士兵、海底神殿的壁画、爱尔芙最后扬起的剑——真相如同一团乱麻,而我们,正握着最锋利的那根线头。
“奈,睡了吗?”夕月茜的声音从纸门外传来,带着海风的咸涩。
“没。”我起身开门,看见她银甲未卸,怀里抱着条毛毯,“担心沐清幽?”
她叹口气,将毛毯盖在我肩上:“更担心你。水神之力的使用频率太高,你的身体——”
她的指尖掠过我掌心的血印,声音突然哽咽,“六年前在水灾现场,你也是这样固执,非要自己承受所有……”
“我没事。”我打断她,望着窗外摇晃的灯笼,“只是在想,当我们回到冰凌时,迎接我们的会是鲜花,还是枪口?”
海风卷着细沙打在窗纸上,像命运在叩门。
纸门被夜风吹得轻响,远处传来宁宁的鼾声,混着沐清幽低声的机甲调试咒文。
我摸着颈间的水晶瓶,琴音优奈的蓝光已十分微弱,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明天的机甲赛,或许只是暴风雨前的小插曲。
但至少此刻,在迎风湾的小旅馆里,我们还有喘息的机会——尽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真相的重量。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我闭上眼睛,默默许愿:愿水神的慈悲,能让我们在谎言中劈开一条血路;愿那些为真相牺牲的人,能在星空下安息。
明天,又将是一场硬仗。但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的云海,没有劈不开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