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碎裂的琉璃瓦砾,靴底碾碎了半枚龙鳞纹章。
空中城的风带着灼热的硝烟味,像六年前水灾时的硫磺气息,却更浓重,混着血腥味,呛得人喘不过气。
“公主殿下,低头!”幽冥玄的锁链突然缠住我的腰,将我拽进坍塌的钟楼阴影。
子弹擦着发梢掠过,在石墙上溅出火星。
我抬头,看见街道对面的士兵正举着魔导步枪——他们原本该是冻土行省的猎户、码头的搬运工,此刻眼瞳却泛着妖异的红,胸口烙着的玫瑰咒文与六年前采血室的魔印如出一辙。
“他们被咒文控制了!”沐清幽的机甲护腕蓝光闪烁,少女声音里带着颤音,“护腕扫描显示,他们的脑波频率和当年虫潮里的魔物完全一致!”
话未说完,左侧废墟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
一位老妇人蜷缩在倒塌的梁柱下,怀里的襁褓染红了半边衣襟。
她的手在石缝中徒劳地扒着,指甲断裂,却仍在试图遮住孩子的眼睛——
那是双布满老茧的手,或许昨天还在给街角的面包店揉面团。
“救……”我的脚刚迈出半步,手腕突然被拽住。
夕月茜的银甲沾满血污,肩甲上的玫瑰纹章裂了半道缝,却依然牢牢扣住我的手腕。
这位曾在王室庆典上执剑起舞的女将军,此刻剑尖在发抖——六年来,我第一次看见她握剑的手不稳,护目镜下映着废墟里挣扎的母子,像映着某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宁宁的红龙身影突然从斜上方掠过,龙焰在三栋建筑顶端炸开,将追击的士兵掀飞。
她的龙鳞上嵌着半截魔导炮碎片,赤瞳里烧着怒火,却在掠过妇儿时特意收拢火焰:“茜老太婆!带奈从下水道走!这些被咒文啃噬的同胞……交给本小姐唤醒他们!”
“左边第三个井盖!”夕月茜的银剑划出弧线,斩断了逼近的触手魔物,那是用黑魔法催生的畸变植物,“幽冥玄,干扰敌方咒文共鸣!清幽,扫描下水道结构!”
我被拽进潮湿的下水道时,最后一眼看见宁宁的龙尾卷起老妇人,火焰在她鳞片间流转,却像母亲抱婴儿般轻稳地避开了襁褓。
龙爪掠过士兵僵直的手腕时,她甚至收了利爪——这些被操控的躯体里,或许藏着她曾在龙骑士学院的同学。
“他们实行焦土政策。”夕月茜的声音在滴水的管道里回荡,她摘下头盔,红发粘在汗湿的额角,耳后新添的烧伤呈龙形纹章状,“任何移动的生命,都是‘需要净化的杂质’。”
那道烧伤的位置,正是王室成员接受神印的地方。
六年前的她,总在训练后用蔷薇精油掩盖盔甲下的淤青,此刻却任伤痕裸露,像在祭奠某种死去的信仰。
“茜姐,你……”
“没时间解释了。”她突然按住我的肩膀,银甲下的体温异常灼热,像有岩浆在流动,“天空城的魔导阵核心在中央祭坛,母后她……”
话被剧烈的震动打断。
下水道顶部传来重型机甲的脚步声,咒文光芒透过铁栅栏,在地面投下扭曲的骷髅影子——那是比当年亚特兰蒂斯之战更可怖的压迫感,仿佛有某种吞噬灵魂的存在正在逼近。
“是幕后黑手的暗黑机甲!”沐清幽的护腕发出刺耳警报,这个总能用机械臂拼出星图的天才少女,此刻指尖几乎要掐进护腕,“能量反应比深海遗迹的古代兵器还要强三倍!”
幽冥玄的锁链突然绷紧,黑瞳映着栅栏外的阴影。
这个总在阴影里沉默的暗卫,喉间溢出低咒:“他的魔法气息……和六年前水灾现场的咒文同源。”
地面突然炸开。
黑色机甲的巨爪撕开天花板,驾驶员座舱里,那个戴着鎏金面具的男人露出半张脸,下颌的咒文纹身与凛音薙舰装上的核心完全一致——
是曾在史书里被称为“永寂之心”的存在,如今正用锈蚀齿轮般的声音开口:
“玉奈公主,”他的面具裂口中溢出黑雾,“你母亲用你的血祭启动永寂魔导阵时,可曾告诉过你,龙之国的天空城,本就是初代水神的墓碑?”
机甲巨爪拍下的瞬间,宁宁的龙息突然从上方灌入下水道。
红龙撞破天花板,龙爪扣住机甲关节,赤瞳里倒映着我震惊的脸——
那是双曾在星空下教我辨认龙星座的眼睛,此刻染着血丝却依然明亮:“奈!祭坛在浮空神殿,茜姐和我守着通道,你带清幽去找核心!”
她的龙爪深深嵌进机甲缝隙,鳞片剥落处渗出金红色龙血,却笑着甩尾扫飞逼近的咒文触须,“记得我们在龙巢偷喝龙息酒的晚上吗?这次赢了,本小姐带你去极北冰原看极光!”
夕月茜的银剑已经砍向机甲小腿,玫瑰纹章在黑暗中亮起,却不再是王室的神圣徽记——那道裂痕里溢出的,是和士兵们相同的咒文红光。
她每砍一剑,眼睛就蒙上一层血雾,却仍在嘶吼:“别回头!暗黑魔法能吞噬水神之力,只有你能净化祭坛!”
我被幽冥玄的锁链拽着狂奔,听着身后传来金属断裂的巨响。
当我们从废墟中钻出时,眼前的医疗点正在燃烧——仅剩的医生跪在地上,用染血的白大褂捂住孩子的伤口,背后的红十字旗被魔导炮撕成碎片。
那个举着枪口的士兵突然定住,指尖在扳机上颤抖,眼瞳深处闪过一丝挣扎。
幕后黑手的魔法气息从身后逼近,比寒冬更冷。
鎏金面具在火光中泛着血光,他的声音混着硝烟:“你知道为什么玉绫陛下总是对你隐瞒真相吗?因为你血管里流淌的,不仅是水神血脉——”
话未说完,幽冥玄的锁链突然缠住他的脚踝。
这个永远跟在我三步之后的影子,此刻扯断了腰间的传讯玉坠——那是他身为暗卫的最后信物:“奈,走!”
他的黑瞳第一次映出火焰,“我能拖住他……直到你找到答案。”
我转身时,浮空神殿的尖顶在硝烟中闪烁。
那是母亲每次朝会时俯瞰众生的地方,此刻却像插在天空城心脏的匕首。
宁宁的龙吼里带着痛楚,夕月茜的银剑与机甲碰撞出火花,幽冥玄的锁链在暗黑魔法中发出崩裂声,都在催促我前进。
医疗点的火焰还在燃烧,医生的哭声混着士兵的低吟,在夜空中回荡。
但我没有回头——因为我看见,在神殿台阶上,有个被斩断咒文的士兵正爬向哭泣的孩子,他的手背上,纹着和宁宁相同的龙鳞刺青。
水神之力在掌心凝聚,琉璃发簪与颈间的水晶瓶共鸣,发出清越的凤鸣。
那是六年前在海底遗迹,宁修也用最后一口气为我戴上的发簪;是彦希在沉船里替我打捞的、装着初代水神眼泪的水晶瓶。
他们都曾在战火中选择相信——相信水神血脉不是诅咒,而是打破永寂的钥匙。
当我踏上神殿台阶的那一刻,琉璃瓦砾在脚下碎成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