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户区没有街灯,静谧的黑夜里,那对猩红的眸子比头顶的月亮还深邃几分。
多纳文看着那深邃的眼瞳愣了片刻,旋即顺着倒向地面的势头在地板上打了个滚,翻转起身像街道深处跑去。
这次轮到这位女客人吃惊了,她怔怔地抚了抚眼角,诧异自己刚才的失手。
“你看出了什么?一般男人遇到我这么漂亮的女孩,第一反应不该是逃跑吧?”悠悠的女声融进夜色里。
虽然经历了短暂的惊讶,但接着她的脸上露出见猎心喜的笑容。她轻轻抽动鼻翼,便望向多纳文逃走的方向,一手夹住洋伞,一手轻提裙摆,身形也快速闪动起来。
反观夺路而逃的多纳文,他一头扎进了街旁的小道里,黑夜的小道里没有分毫亮光,但凭借着他对这里的熟悉,闭着眼睛都可以来回绕几圈。
忽然,斜上方一户破窗上黑影晃动,多纳文下意识往侧面躲闪。
下一刻,一道身影重重砸向了地面,随着周遭木板的破裂,狭道里顿时响起了一阵连锁反应:垃圾四散,瓷器破裂,尘土飞扬。
“躲开了?”杂物尘土散去,黑裙少女皱眉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裙子,再往四下看去,又不见了多纳文的身影。
“真有意思,你还能给我带来多少惊喜呢?”
不远处,一处下水管道口,井盖被从里面轻轻合拢,只留下可供双眼偷窥的缝隙。双腿撑开卡在管道口的多纳文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只要顺着管道,就能摸到码头靠海的另一边去了。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透过缝隙努力地去观察这位不寻常的客人。扶着管壁的手在轻轻发抖,这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这位客人怎么看都绝对不像普通人,也就是说,他现在在都市传说的第一现场。对,这是很危险,但如果多纳文是正常人,他这会应该喝着可乐唱着歌,同朋友在峡谷里厮杀吧。
“喂,我说,请你到屋里坐你不来,偏偏喜欢躲在这里偷看我吗?”
多纳文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了,顾不得多想井口这么点地方,对方是怎么贴着他后背给他说话的,只是脚下发力推开井盖管道扑向外面。
但这次他终于是没能顺利逃脱,扑向外面的他后背被重重拍了一掌。
这一下使他面朝地面急速倒下,直接摔了个满面开花。
多纳文的额头和地面进行了过分的亲密接触,倒地后只感觉碰撞处发凉,一股股血自发间渗下。
他翻身跌坐在地面上,双手反撑后背。
血液流满了多纳文的半张脸,他一时间感觉天旋地转。
他的面前,那位来客正在地静静看着他,像一只戏弄猎物的小兽。
多纳文忍着脑袋的眩晕,艰难开口:“姑娘您想要什么?”
“我在期待你什么时候求饶。”轻笑声飘来。
“我都逃窜地这么狼狈了,什么样的求饶能让你满意呢?”
“你说的对,但让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对方一愣,旋即笑出了声:
“如果一开始你就按我的剧本走,或许这会儿我还会在那个小屋给你倒上一杯咖啡。现在嘛,比起我丢掉的东西,我对你更感兴趣了。”
多纳文轻出一口气:“说出来你不信,被我盯上的人都是幸运的家伙。还有我也干这个没多久,都摸过什么人还是都记得清楚的。”
他艰难蜷起双腿,仰面正视对方:“作为有职业素养的人,我可以肯定没有碰上过您。但你想要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女客人转着撑开的雨伞,饶有兴致看着多纳文,“你好像并不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在你所有的东西不都是我的吗?”
多纳文左手扶额,脑中的嗡嗡声越发嘈杂,他都快听不清对方的声音了。
“您这种尊贵的王室成员,会期望从我这小偷身上得到什么呢?”
“哦?你又看出了什么?”
“我只是觉得您和女王殿下长得很像。”多纳文咧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女客人转着伞柄的手一顿,面色也垮了下来:“你觉得和那种人很像是什么赞美的话吗?”
完蛋,好像踩雷了。多纳文心中狂跳。
“消消气,我说真的,如果你把我逼近绝境,那咱俩可能都不好受。”
“这就是你求饶的方法吗?让我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俯视着狼狈的多纳文,女士的靴子笃笃笃敲着地板,看上去已经很不耐烦了。
“上帝那里时时刻刻应该总是有不少人求饶,我现在就送你去问问该怎么求饶。前提是,你能上天堂的话。”
她只是轻轻抬脚,多纳文的身子就像皮球一样飞了出去,摔在地面上翻滚着。
盯着倒地滚动后没了动静的多纳文,女客人皱眉。虽然这样才合理,但她总感觉不对劲。
这个不受她控制,初见时眼神给她强烈异样感的家伙就这样倒下了?
女客人撇嘴,就这样吧,虽然想给她那不知道第几代的曾侄子带点见面礼,但没想到这是如此耗神的工作。
该回去睡觉了,她转着伞转身就要离去,忽然一股危险的气息升腾开来。
原本倒地的多纳文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
女客人转身,看到了和刚才气息截然不同的多纳文。那黑着脸的少年,竟然狂奔着向她冲来。
这次她轻飘飘的攻击竟然被连续闪开,多纳文犀利的手刀直劈她的咽喉,措不及防的她只好脚步一蹬,向后飘去。
她自然不会怕那对手掌,但被别人直接接触是她抗拒的。接着她一踩旁边翘起的半片井盖,挥手寒光闪动间,飞起的井盖竟被削成更薄的两片。
她双手各握住一片,纤细的手指竟洞穿精铁打造的井盖,将其死死扣在掌中。
“搞什么?一定要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吗!”
多纳文如同变了一个人,对语言没有反应。颤抖的手探入怀中,摸到了匕首,左眼中那女人身上死气和贵气形成的紫黑蛟龙浮现。
女客人银牙轻咬,就是这使她浑身不适奇怪的目光,让她不顾弄脏裙子追了过来。
现在这种不适越发的强烈了,但骄傲如她,如何能承认自己竟然会被这市井里的扒手吓到?
“可别在那里…”旋即她挥舞着井盖冲向多纳文,“装腔作势了!”
眼看着井盖要削掉多纳文的头,少年那被血侵染的右眼猛然睁开,原本翠绿的眼眸中泛着深悠的蓝色。
左眼里那一条条死气和贵气化成的蛟龙挣扎腾挪间,变成了一张以女客人为中心的巨网。
其身上也爬满了蓝红色的裂缝,形成了两个大字:
天诛!
女客人心中突然涌起了强烈的不安和恶心。
如果说初见那眼是粘上点残阳般的恶心,那么这次就是直面太阳暴晒的恶心和死亡感。
她也曾想过无数次自己的死相,但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地方这种人身上受到致命的威胁!
电光火石间,多纳文的那柄小刀竟然就像一张网一样,笼罩向她全身的死穴。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淹没在硫酸池里的大象一般,无论有多少巨力,也摆脱不了死亡的迫近。
哐嘡!扑通,扑通…
先是拿着井盖的手腕,然后是手臂,然后是脚踝,再然后是小腿…
一件件掉在了地上。
扑通…
最后一件是什么呢?应该是脑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