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店内，雅莉不知疲倦般的为我拿来了一件件婚纱，而雯诺则在一旁做着点评，至于菲谢特尔，她正一边抱怨着，一边将没能入选的归于原位。
“雅莉，你不去试试吗？”
我看了看身边拿着新婚纱向我递来的雅莉，她身上的盔甲此刻正折射着店内的灯光，符文紧凑的被刻画在上面，虽然已经清洗和修复了不知道多少遍，但仍然能看得出来上面遍布的划痕与淡淡的腥味。
这件盔甲的制式看上去就绝非是普通骑士团成员可以着装的，看来雅莉在那干的也挺不错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件盔甲，我只觉得之前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分外眼熟。
不过穿着这样的战斗装备来婚纱店，也确实是有点煞风景了。
“对呀，雅莉，你也快去试试自己的礼服吧。”
雯诺很快就附和上了我的话语，就连一旁看起来颇为忙碌的菲谢特尔也停下身来对她点了点头。
“这个呀……”听着我们的话，雅莉似乎显得有些迷茫与不知所措，双手在盔甲的符文上来回抚摸着“不，不行呀，这可是我为了婚礼那天给诺伊尔表演特技用的，这段时间都，都要穿着它勤加练习呢。”
这种明显上过战场的盔甲还可以在婚礼上当表演道具？
我有些疑惑的看向雅莉，却发现她的额头上此刻已经冒出了不少汗珠。
注意到我的目光后，她便双手抱紧了自己，不过与其说是在抱紧自己，更像是在保护身上的那件盔甲。
“不行，必须换。”
见雅莉突然变成了这样，我本想上前宽慰几句，可身后雯诺的语气不知为何变得低沉了起来，一旁的菲谢特尔也将手上的婚纱随意扔到地上，大步往雅莉身旁走去，似乎是想直接将盔甲给脱下。
“好了好了，雅莉不愿意就不愿意，你们干嘛非要逼着她。”
看着雅莉那副我从见过的，快要哭出来了的神情，我赶忙上前将她护住在一个角落处，不容其他两人继续向她靠近。
菲谢特尔与雯诺见状虽然停在了原地，可目光却仍然死死的盯着我身后的雅莉，一时间，气氛显得格外的诡异与紧张。
“对，对不起，诺伊尔。”不知为何，雅莉竟真的在我的身后哭出声来，自我与她幼年相识至今，从未见过她落下一滴眼泪，可现在的她却哭的如同一个孩童一般。
我连忙转身想要去安慰对方，婚礼上的着装在这一刻显得无足轻重，而就在我转身面向她的那一刻，身上的盔甲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脱了下来，直直的塞进了我的怀里。
“诺，诺伊尔……它，它是这样用的……”雅莉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泪水，五官如同在遭受什么酷刑一般狰狞扭曲，可我却能看到她眼神中的坚毅与决绝。
将盔甲塞入我的怀里后，她当着我的面从内衬中掏出了一柄小刀，身旁的菲谢特尔与雯诺似乎再也忍不住了，猛的向我扑来。
距离太近，我来不及多少，却看到雅莉颤抖着，似乎双手在被东西拉扯着一样，艰难的在自己的掌心处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从中流淌而出，落在了盔甲之上，刹那间，刻印于上的符文光芒大放，神圣的火焰开始以我为中心往四周蔓延。
在最后一刻，已经失去听觉的我看到了雅莉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不知为何，不懂唇语的我此刻却读懂了她的意思。
“拜托了，诺伊尔，将我们解放吧。”
火焰慢慢攀至我的眼睑，可这一刻，我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原来一切是这样的。
再度醒来，睁开双眼后，我已经来到了婚礼的主舞台上，蒂伦斯穿着一身灰黑色的西装站在我的面前，而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洁白的婚纱。
舞台的下方我与蒂伦斯双方的好友与家人们此刻都静静的在等待着某一刻到来。
司仪开始高声询问着我们是否愿意接受对方，若是愿意便可以开始接吻。
看来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我愿意。”
蒂伦斯看着我含情脉脉的开口，引得台下传来了一阵惊呼，所有人在一刻似乎都在催促着我给出回应。
而我却扭头看向了台下的雅莉，此刻她正穿着一身湛蓝色的礼裙与其它宾客们一同高呼着。
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她穿裙子吧。
“雅莉。”
“菲谢特尔。”
“雯诺。”
我望着她们高声开口，台下众人却并没有理会我，而是继续高呼着。
扭头在看向身前的蒂伦斯，他似乎在刚刚往我这靠近了不少。
“蒂伦斯。”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我露出了笑容。
“谢谢，谢谢你们，真的。”
头上用来固定发型的簪子被我取下，下一刻，在蒂伦斯那含情脉脉的目光中，我将簪子刺入了他的心脏。
整个过程分外顺利，就好像我已经练习了数百遍一般，鲜血从破口处流出。
伴随着蒂伦斯缓缓倒地，台下众人的欢呼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周围的一切再一次的开始破碎，头部也再一次的开始剧烈疼痛了起来，而这一次，我没有再选择闭上双眼，手中从蒂伦斯胸口拔出的簪子刺入到了我自己的手掌心中，疼痛使我得到清醒，我死死的盯着这周遭一切破碎的终点。
那是已崩塌成废墟的生物研究所。
那是穿着修女服，已经化为枯骨却仍然保持着祈祷姿态的雯诺。
那是穿着破碎盔甲，手中长剑已经不知断成多少截，满脸不甘与稀罕的雅莉。
那是整个身体不翼而飞，仅剩一颗写满绝望的头颅的菲谢特尔。
那是为了护住我，用自己作为屏障，整个人几乎灰飞烟灭，仅剩几片残留衣物的蒂伦斯。
而在他们之后，是一个因巨大冲击而破碎的防护观察镜，一个浑身如同由灰色雾气组成的女性身姿正站在其中。
我知道，那是我。
她在镜面里看着我，一动不动，而我则开始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诺伊尔，今天下班一起去吃晚餐不？天天跟蒂伦斯一起腻不腻啊。”
我看着菲谢特尔向我走来，便主动上前抱了抱她。
“菲谢特尔，谢谢你的水。”
怀里的一切在这一刻如同烟雾般散去，随后又凝聚成了雯诺的样子。
“诺伊尔，你的头好些了吗？最近还在做噩梦吗？”
我继续向前，同样给予了她一个拥抱。
“雯诺，你是最虔诚的信徒，就跟圣光一样温暖。”
一切再度化作了烟雾，又再度凝聚，这一次是儿童时代的雅莉。
她看着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上的木质长剑。
我上前摸了摸她的头，蹲下身将她揽入怀中，于她的耳边轻语道:
“谢谢你，雅莉，你真的很勇敢，真的。”
望着怀里逐渐化作烟雾散去的好友，我来到了她的尸体旁，而脑海中却莫名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是我的声音。
“为什么，会失败。”
她的造句似乎还有些勉强，不过意思却传达的很明确。
可听到她说的话，我却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如果我还能流出眼泪的话，现在恐怕是一边哭一边笑的样子吧。
“失败对于你而言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事。”
我看着前方那道待在破碎的隔离墙壁后的，由灰色雾气组成的“我”缓缓开口。
“这一路上，你妄图用恐惧击溃我，试图令我堕入欲望，又想利用友情、爱情、亲情将我困于其中，不得真实。”
“但你万万没有想到，那些被你当做提线木偶的人们的灵魂却反而一直在干扰着你的行动，不停的给予我提示。”
菲谢特尔从净水装置中接来的热水，但凡有雯诺所在便一定会出现的圣光与净化的气息，蒂伦斯最后的亲吻，以及雅莉在最后近乎以最直接的方式唤醒了我的记忆与意识。
他们灵魂的意志一直在遭受着压制与操纵，却仍然能在关键时刻给予我某些指引。
以及，一直潜伏在我潜意识中提醒着我自己的，那灰雾会在未来毁灭世界的噩梦。
“一个生来就是非人的东西居然妄图去利用人类的情感，该说你是愚蠢还是自大呢。”
我在雅莉的尸体边蹲下，在她的身下，还有着被她用身体保护着的，部分还算完好的盔甲碎片。
“接下来，就是毁掉你这个妄图占据我身体作恶的邪魔了。”
手还没有将其触碰到，眼前的一切却又再度变化了起来。
身处的地方不再是崩塌的生物研究所，而是自己的家里，手即将触碰到的也不是什么盔甲碎片，而是一柄染血的利刃。
抬头向前望去，妹妹娜迪亚正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在她的身旁，是父亲与母亲的尸体。
“姐姐，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的声音颤抖的要命，而我却只能伸手摸摸她的头。
“以后，父亲和母亲就靠你了。”
我知道，真正的她不会听见我说的话，或许她现在正在家里窗户那趴着等我回去给她带上几种新奇口味的果冻吧。
想到这，我没有犹豫，捡起地上那柄小刀，直直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一股灼热的感觉开始在我的胸口处向四周蔓延，四周的幻境再度崩坏，我又回到了那个研究所废墟里，身体因嵌入胸口的盔甲碎片而被圣火燃烧了起来。
比起人类的血液，这种至邪至恶的身体似乎才是最好的助燃剂。
我知道，它早就跟我是一体的了。
“为，什么，我们，可以，一，起一直活下，去。”
“灰雾，不止我，毁掉我，没，意义，还有，其它，很多。”
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响起，我甚至能听出其中的不甘。
跟太多人类的灵魂搅和在了一起，居然真的诞生了情感吗？
“这个呀……”我一边咧着嘴笑着，一边扭头看向从身后抱住我的蒂伦斯，他的手与我握住那枚盔甲碎片的手逐渐重叠在了一起。
“自有后来者嘛。”
说完，我重重的将那枚碎片完全刺入了胸口，神圣的火焰开始将我的全身吞噬，脑海中的声音也开始在不甘的呐喊声中逐渐消散。
圣火逐渐充斥了我整个眼眶，恍惚间，我看到了大家，不仅有着菲谢特尔他们，还有着研究所的大家，他们正站在我的不远处，冲着我招手微笑着，我听到他们对我说:
“好久不见，诺伊尔。”
（本文完，感谢您的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