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嗦。”
费伦不愧是钓鱼高手,见莱茵有了兴趣,他高兴道:
“呵,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净对这方面感兴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当上骑士,连学徒都算不上。”
“你的出身不显赫吗?”
“哪有,他们都叫我‘费伦冕下’,而不是通常像用姓氏称呼‘卡文迪许冕下’之类的,我的出身不足挂齿,姓氏也不足为外人道。”
“那你是怎么当上骑士的?”莱茵疑惑地提问道。
正常来说想要做骑士,成为某个名声赫赫的大骑士的学徒是必经之路,开销只有贵族子弟承担得起。
再不济,便要从骑士团的底层一步步干起,才能凭毅力被某位大人物相中,这条路明显更加艰辛、更加内卷。
“我故乡是南方子爵领地的一个小村庄,父亲是佃户,我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黑面包你知道吧,或许你还没有见过,那时我们基本天天都是吃这玩意,还经常咯得牙齿痛。那时不比现在,个个穷得叮当响,家里铜珂勒都……”
“别,劳资对你过去的艰辛生活完全不感兴趣,说重点,这种陈年旧事我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没大没小。”
费伦咂咂嘴,收回七大姑八大姨道家长里短的口气,眼角流露出追忆。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是祭圣节,我和朋友们去街上玩,排队睡大街才买到了戏班的票。”
“你有票?!”
连莱茵以前想看戏的时候都买不着,没亲自见识过那人山人海绝对不清楚“一票难求”的含金量。
“嗯,我朋友的一个表叔是黄牛,戏开场当天我蹲在街边,等着戏院开幕入场,这时候一个女孩从我眼前走过……”
“那场戏非常精彩,演的是诺曼开国第四幕的《斩龙》。”
莱茵捕捉到关键词灵光乍现,DNA搭上线程,轻咳一声操起戏腔:
“那幕第一场开头,皇帝指天言:建国之事我已与天主约好,四方诸郡也均已收复,人人平等的诺曼必将伫立于这片多灾多难的大地!”
费伦挑起眉毛,不由自主地接着一唱一和:
“穆里尼奥言:但唯独龙灾泛滥,生灵涂炭,百姓既已饥不择食,谁人可去讨伐那强大的黑龙?”
“皇帝言:那黑龙爪牙虽锋,终归是飞禽走兽之辈!人祸可宁,天灾无因,若终有一方需要流血牺牲,那吾便携剑——”
两人同时操起手刀挥下,呼声喝道:
“斩龙!!”
少年中二时期最大的憧憬。
“你看过?”费伦疑惑道。
“废话,在诺曼谁没看过这出戏?”
莱茵不屑反驳道,随后他又反应过来他现在小少男的身份有点微妙,连忙改口。
“呃,我的意思是我在高塔下面读过戏本,水晶球里也有录像……哎呀不扯了,是你讲故事你接着说!”
费伦得到准许,摆弄手势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那时皇帝与黑龙斗得天昏地暗、大道都磨灭了,台上的灯光一下从这边,簌簌簌地飞到那边去!黑龙的炎息就像真的一样,磷火把舞台整个幕布都烧掉了!”
“……戏至高潮,皇帝踩着骑士团无数袍泽的尸体,用沾血的圣誓插进黑龙的头颅!唰的一下!戏院内的几千人齐刷刷冲上戏台,连整个骑士团都拦不住!”
“WC太牛逼了你居然搞到了那张票!”
“是吧!”
“那你也冲上戏台了吗?!”
“没有啊,冲个头,我又不在戏院。”
莱茵激动的语气僵住,一脸懵逼地问道:
“等等,你不在戏院你在哪里?”
“我跟我未来的老婆在山头约会呢。”
“我测,那你丫的这些听谁说的?”
“我的朋友里面看在,他们出来后跟我说的。”
“你错过了《斩龙》?”
“当然。”
“就TM为了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妹子到破山头上约会?!”
“哦,等等,你真该看看她的,她就像天仙下凡。”
“我不理解!她就算美到那种地步……”
“你不理解,她让那晚的月亮黯然失色。”
“我测你大爷的!你那帮该死的朋友就没拦住你?”
“他们没办法。”
“这是什么话,你他喵怎么跟他们说的?”
“我把票往他们前面一划,说,‘抱歉兄弟们我要去找一个女孩。’”
莱茵笑出了猪叫。
“你就说‘我要去找一个女孩’?然后他们就放过了你?”
“对,他们看到了我认真的眼睛。”
费伦坐在莱茵旁边远眺夕阳,高过一个头的他微笑着扭过视线对向莱茵的眼睛。
莱茵也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绝对是认真的。
“我……哇……”
他无奈地摆摆小手。
“然后呢,你,你接着说吧。”
“第二天我才打听到,她是子爵家的偷跑出来玩的小女儿。”
“不是吧,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
“喂,你接下来该不会要说什么俗套的故事吧——平民男孩为了追贵族女孩而不断努力成为大名鼎鼎的天罚骑士的故事?”
费伦点点头。
“嗯,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莱茵麻了,铺垫一大堆结果是这样的老套剧情,还亏他有所期待。
“那你妻子现在在哪?还留在你的故乡吗?”
费伦沉默了片刻,抚着槐树站起身来,夕阳映在他饱经沧桑的脸上。
————
“她去天国了。”
平静,多么平静的话啊,平静到刻骨铭心。
“……为什么?”
“因为一场龙灾,我的故乡毁了,那座剧院没了,我的妻子走了。”
“……”
“你不后悔吗?”
“后悔,后悔什么?”
“你为了你的妻子付出多少?她就这样意外走了,你余生都这样纯靠着信仰活在悔恨中,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不划得来吗?”
莱茵从来不会被人际关系束缚,从来孤身一人,从来都把欠的人情当作累赘,他只替费伦不值。
“你错了,错了。”
费伦笑了,笑得很天真。
“你不清楚,在你所心爱的女人身旁苏醒是怎样的滋味。你不清楚,在挚爱面前卸下一切伪装是何种感受。你不清楚,在午后的阳光下抱着妻子谈论对美满家庭的未来遐想是多么幸福。”
“孩子,你很孤独,你可以大大方方承认这一点,但你却从不会承认你需要别人牵着你的手。你害怕去爱,你害怕拥有责任,你害怕家庭……”
“滚!给我滚!”
莱茵猛然起身。
“我不需要你这个死了老婆的人对我指指点点!我不需要你来教育我这些!你别在我面前像个长辈觉得自以为是地能教育我!”
“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
槐树下,少年离去,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