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门』,听凭我的话语,让回忆随碎雪消逝吧。(注:为防读者看不懂,特此注释以下为莱茵的回忆,问为什么要回忆?你猜猜有人为什么不姓卡文迪许姓梅林,再问作者就要痛斥麻瓜了)
诺曼帝国的极北边境线上,并无严密的驻守,在那场轰轰烈烈持续了近20年的猎巫运动中,此地无疑是鱼网上最显著的口子,令诺曼境内广大饱受摧残的巫师奔涌相向。
绕过了诸多城邦的巡查,从北方最大的都市罕姆郡,躲进人口贩子的集装箱中偷渡而来,只要越过国境就能重获自由、只要到达那个地方就能免遭迫害——
至少绝大部分初出茅庐的魔法师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他们远远地窥见那重峦叠嶂的一角,他们才明白了自己的无知,他们才明白了诺曼在此地不设防的理由,他们才明白了好不容易逃离了人祸、迎来的是自然更加严酷的甄选。
喀俄涅山脉,她静静地矗立于此,赐刻骨的严寒,平等地在零下三几度的风雪中俯视着每一个生灵。
喀俄涅山脉占地极其辽阔,西侧连绵至荒芜魔寂之地,中部延伸到诺曼北境线内百里,与东陆(摩尔德加)的烬裂平原隔海相望。
其外圈由西侧的冰川、中陆的重山以及东部的冻土森林组成。内圈则是由数条断层带叠起的一环极嶂,极嶂内部据说是深不可测的深渊。而一柱通天巨峰自深渊盆底中孤独地耸立,其周遭终年席卷着由庞大魔素附着的亿万暴风雪,灭绝一切生命的痕迹,连光也透不进去。
这一现象的成因自然学界尚未分析明确,接近取样无疑是拿生命做赌注,最严谨专业的科考队也只能匍匐在外圈遥遥观测。
有人说,这是由于地脉魔力淤积而形成的自然现象;有人说,这是古代奇迹文明遗留的实验产物;有人说,这是某个神明创下的伟大神迹。
不论怎样,随着从喀俄涅山脉外围河道山洪灾害的逐年递增、核心区域风雪强度的逐年降低,广大雪山学者不得不接受一个令人忧虑的事实——
喀俄涅山脉在融化。
尽管生活在北国的百姓无不痛恨降临了这严寒的冰雪神祇,但切实得知了她的庄严神秘正被消磨,对无数世世代代生活在她脚边玛耶人信仰的冲击,无疑是痛彻心扉。
天气不错的情况下,极目远眺,隐约可见山麓外圈巍峨环云的高耸雪山。然而一半的时间,即便是外环也时常弥漫着纷飞的鹅毛大雪。
巫师群体的体能不比战士和牧师,是超凡者中最弱的一类,大部分甚至不比普通人好上多少。
对于想要绕道逃离国境的魔法师们,第一次是毫无防备地直面彻骨的冰寒:他们面上打着一层模糊的霜,看着自己吐出的白气如面粉般沉入雪地,裸露在外的五指轻而易举地白成馒头失去知觉,埋在雪地中双腿早已分不清左右脚,一味地麻木地朝前走着……
冷漠的日光下寂寥无声,没有风、也没有云彩,冬日的寒国替丧失权利的笼中鸟们敞开大门,又毫不留情挥下镰刀收割着芦苇杆子般的生命。
行于这片生命禁区,所有关于“火”的魔法都会受到压制。
应受东陆魔法议会的委托,25岁的莱茵,是这里唯一的“看门人”兼“送葬人”。
魔法师们若想沿此路徒步而行脱离诺曼,必须要连续翻越三座雪山。单独行动的魔法师,若无充足的补给必然是十死无生;组成队伍,卸磨杀驴之事更是时常发生,中途少一个队友,自己生还的概率就多一分,道德的选择在现实的残酷面前是如此卑微。
“看门”,是在整个诺曼边防眼皮子底下,护卫一扇直接连通到摩尔德加的传送魔法。
“送葬”,是给那些埋葬在风雪中的孤寂灵魂合理的归处,包括回收他们身上的无主遗物。
整个任务需要低调行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魔法议会那批唯利是图的巫师谁也不情愿冒如此大的风险。
长途传送魔法不能容纳三人以上的负荷,一旦超载就不免失败,造成所有人被送入空间乱流中的结局。
也就是说,面对上千名投奔而来的巫师,莱茵一天最多只能传送6人。若是公开他所持有的传送魔法,极度稀缺的名额必将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生命的通道完全被掌握在莱茵一人手中。
实话实说,身为选择困难症的他并不享受这种感觉。哪怕其他巫师的生死全然与他无关,他也时常会饱受那些充满希冀又转为绝望目光的折磨。
他为什么来这里?不是为了什么特别高尚的理由,他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的情怀。理由只是上一任格林也安葬在这里,社交不愉快顺便回来重新看看这片充满哀思的地方罢了。
稀稀落落的雪,飞啊、飞啊,飘舞着,点落在又一具靠在松树下冻僵的尸体指尖。
莱茵拄着探杖走近,古典巫师帽檐下的目光,停留在尸体手上的黑白全家福。
『安息吧,愿你的灵魂得以归偿』
例行公事地施完了超度灵魂的咒语,确保他死后不会化成怨灵依旧痛苦,莱茵熟练地从尸体上回收出一柄有断纹的魔杖,继续朝林中延伸的足迹走去……
雪下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时间似乎也被凝滞似的,俯身、搜寻、念咒、摸尸……纯白的背景下,枯燥乏味的工作逐渐令他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倘若有落单的巫师幸运地遇见他,他就秉持着先来后到的原则,面无表情地漠视着对方得到救赎般的痛哭流涕。一天到晚经常是双手摸黑,他才发觉太阳下山了。
偶尔传来争端的气息,才勉强能刺激他同无垠雪地般荒芜的心灵。
一个试图偷袭掠夺他的巫师,被他的斩击术切断了持杖的半臂。
一个试图侮辱女性尸体的巫师,被他的束缚术全身赤裸地埋在雪里。
一个试图谋杀同伴的巫师,被他用轰击术扔下山崖。
正当他觉得人类本性如此,为了生存兽面终究会战胜理性时,他遇见了一队孩子:被保护得严严实实、与冰天雪地格格不入、纯真得就像出门郊游的一队孩子。
带队的是位瞎了眼睛的美丽女性巫师,孩子们都亲昵地称呼她“老师”。那场突如其来的相遇,使他第一次对优胜劣汰的世界观有所怀疑。
她叫梅林。